“是吗,我不信。”
裴景行天生有张任谁看了都会羡慕的脸,因此无论他说什么,似乎都涵盖了令人能够确信的肯定。
但池绘自小被无数人恭维,真心假意分得清楚。
她判断,这只是裴景行的外交辞令而已。如果并非是从裴景行口中出,前半句那声 “记忆点”,甚至可以当做在骂人。
车就停在校门正中,裴景行这辆卡宴实在是惹眼,人又长身玉立地依靠在车头敛眉深沉,东方男人特有的气质引起许多驻足观望。
池绘咽了口唾沫,这种招摇实在不是她想要的,于是连忙冲裴景行挥挥手说:“如果有空来毕业展的话,打电话给我,我提前留院里制作的小礼物给你。”
余音未消,她又后悔了,这话相当于将人家架在“不得不”来的地步,万一他没这个打算,她岂不是在变相逼迫吗。
原本便没给人家留个好印象,这次更完蛋。
池绘!叫你嘴快!叫你嘴快!
池绘心中仿佛有个虚拟的小人,疯狂扇自个嘴巴。
然而心理活动最大的特点便是并不能因为活跃,而对外在做出什么特别的改变。
因此,在裴景行眼中,池绘仍旧情绪稳定,甚至对他的夸奖表达出一种古井无波的态度。
很快,池绘抓抓已然被折腾成鸡窝的头发,对裴景行道:“再见。”
裴景行也没什么话要说:“再见。”
互相道别,池绘目送裴景行的车尾消失在人山车海中,摸出手机打算看看时间,却得到铺满屏幕的聊天框,它们挨个蹦出来,不断更新。
恰时,好友孟南雎的消息成为第一。
孟南雎:哼哼,送你回来的那个帅哥是谁!
池绘捏着手机愣怔片刻,旋即抬头环顾四周,企图找到孟南雎那道瘦得像是电线杆的身影。
很快,孟南雎又发消息:别看了,我在购物。
池绘轻轻啊了声,走到马路那头的便利店里,从货架中艰难地提了一大桶矿泉水,外加一包提神醒脑的薄荷糖。
她今晚有设计要做,不知道要画到猴年马月。
熬夜多喝水,总还是好的。
便利店冷气开得足,池绘低头又按手机:“你怎么知道,有人告诉你的吗。”
孟南雎:学校bbs都炸开锅了,哦,忘了。
聊天框继续显示正在打字中。
半秒后:您上个月才戒bbs。
池绘哽住,啪地将手机往桌面一摔,忽觉鼻梁久违地再度隐隐作痛。
与其说戒bbs,倒不如将它准确称作“戒断一切半夜打开手机聊天八卦的行为”。
学校一个月前,出现过学生互殴的事故,单纯从字面意义来看,只是年轻气盛的冲动行为。但追究本质,实际上是一场复杂的五角恋行为。
“仇杀”变“情杀”,学校bbs当夜炸开锅,全校学生积极吃瓜,其中便包括半夜饿得蹲在冰箱前挖冰淇淋吃的池绘。
小道消息越来越多,知情者知无不言,她躺在床上身体蜷成虾子,捧着手机乐得翻来滚去,最终乐极生悲。
手机劈头盖脸砸下来后,几乎是瞬间,她便感到一股陌生的热流从鼻翼间滚了出来。
急诊是半夜叫的。
手忙脚乱抵达医院,鼻血止住不说,被血染红的衣襟都快干了。
由于整个过程过于狼狈,池绘事后判断,全校初五角恋之外,极大概率只有自己在这件事中遭到了物理意义上的迫害。
因此,为以绝后患,她决定睡觉前,将手机留于客厅,甚至隔绝八卦的源头,从此禁止浏览bbs,将可能性掐死在萌芽中。
然而,八卦的本质是消息传播,而信息时代的沟通来源,便是直接反应个体的搜集信息能力。
当池绘匆忙打开bbs后,首页加精那张最新帖引入眼帘,学生们已经热聊近千楼,看得出期末地狱也无法抑制人类天生喜欢八卦的体质。
而点开那条热贴,裴景行与他的车,以及背对着拍照镜头的池绘,大呲呲地摆在一楼,而楼主的配言竟使用简繁英三体合一——
[校门口见靓仔开豪车送女,BBS热议:睇怕要做明星!]
“……”池绘看着标题陷入沉默,是个去港媒发展的好苗子。
其实这种热帖每天都有,学新闻传媒那群人喜欢到处找乐子,来留学的家庭多半非富即贵,有豪车停留也并非稀奇。因此,有关池绘的消息只挂了不到两个小时,便迅速被新的见闻所顶替。
之后的一周,池绘再度被毕业设计淹没,导师那边询问她有没有想要继续深造的想法,她哪里有空思考以后,只期盼凭借咖啡吊命的日子快快离开。
最后的课程结束,池老爷子致电小孙女,询问她何时归家,并提问是否有心仪的对象。
消失的记忆再度回归,池绘慌张捡起被自己遗忘的副本任务“寻找假男友”,支支吾吾地敷衍池海,并在前往学校饭堂的途中,收到一条来自于陌生号码的短信。
[您好,午后我会抵达您的学校参观展览,为表感谢,我从庄园采摘了两箱新鲜葡萄,不知池小姐可否提供您公寓的地址。]
话写得书面而正式,落款是“裴景行”三个大字。
池绘站在路口收起手机,用鞋尖踢了会墙缝衔接的对角线,复又点开屏幕,回了他自家地址。
而后将裴景行的手机号码存入通讯录。
下午三点整,公寓楼外。
还是那辆熟悉的卡宴,从路口缓缓驶来时,池绘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它,她冲驾驶室挥挥手。
车速放慢,裴景行降下车窗,道:“下午好,池小姐。”
“裴医生下午好。”池绘也说。
熄火,男人从驾驶室绕去后备箱,池绘尾随在他身后,踮起脚尖抻头去看。
裴景行从车里拖出两大箱葡萄,其体积远超池绘所料。
她以为那应该是两盒精装两盒,引入眼帘的确实绝对原生态新鲜采摘,甚至还带着晨露的,超级,超级新鲜的农庄出品。
裴景行将袖口翻折,露出明显锻炼过,充满肌肉线条的小臂。
一手提一箱,青筋随着用力的同时瞬间迸起,但面色却看不出费力的态度,甚至游刃有余地用沉着冷静的声线提醒道:“池小姐。”
“哦,哦哦,我带你上楼。”池绘反应过来,连忙推门让路,刷卡进电梯。
在外边等这么会,她脸被热得红扑扑的。轿厢凉快,冷气源源不断地通过空调吹进来。反观裴景行,气息均匀浑身清爽,还真是体质差异。
也不知怎么的,往常从一层到十五层的距离,总是觉得很快就到了。
但今日,这份等待的时间被无限拉长。池绘搓了搓手臂,决定说些什么缓解下气氛,偷偷看了看裴景行,开口道:“庄园离市区远吗。”
裴景行言简意赅:“还好。”
“早上有门诊,家里的司机送来的。”他又解释道。
“我如果冰箱里放不下的话,可以分给同学和老师。”
裴景行似是想到了什么,旋即露出简单的笑意,补充道:“我的母亲喜欢种植,听说这是国内的什么传统?她知道她栽种的葡萄被更多人品尝,会很高兴的。”
将别人专程送来的食物分给他人,很大程度相当于浪费了对方的心意。池绘瞬间理解了裴景行话中含义,如果没有他这句话,池绘晚上回家面对葡萄,会苦恼它的去处而整晚难昧。
毕竟池家的家训是不浪费一滴粮食,以及——
尊重他人心意。
葡萄堆在门口,两人便再度下楼前往学校。
这次搭乘裴景行的车,池绘心情轻松不少,也因葡萄打开了许多话题。
例如她小时候喜欢吃葡萄,但年纪太小了,总是吃了吐吐了吃。还有跑到天台晒葡萄干,一场大雨落得什么都不剩,倒是便宜了花园里的长嘴鸟。
裴景行听得认真,偶尔还问几句,但他们之间的话题逃不开池嘉礼的参与。
毕竟池嘉礼才是他们共同认识的那个人。
在池绘眼中,小叔是个吊儿郎当的性格,但近乎严苛地禁止着她的成长,虽将“自由教育”挂在嘴边,但池绘在那群同样家世的孩子里,是最按部就班上学,做着什么年龄该做什么事,甚至在他们十五岁便泡吧喝酒荒唐的时候,她还在因少女懵懂,偷偷背着池嘉礼早恋。
可惜,还是未遂。
但好笑的是,池嘉礼至今还记得那个男生班级所在,家住哪,期末成绩怎样。
但池绘已经连对方的名字都不怎么记得了。
这样熟悉的池嘉礼,落在裴景行眼中,却好像成为了池绘最为陌生的模样。
“有同学被无理退学,他第一个冲上去组织学生进行声讨,声称就算自己退学,也要为他们讨回公道。”
裴景行说:“那个时候我们刚认识,住进寝室不久,我就被他拉去游行。”
“后来呢。”池绘没想到池嘉礼竟然这么有种,忍不住问。
裴景行勾唇:“最终学校董事会取消了退学公告,那位同学现在已经是响当当的律师了。”
从裴景行的描述,不难听出胜利后的骄傲,池绘也跟着笑起来,眼前的学校已近在咫尺,她偏头问:“还有什么故事吗。”
“没有了。”
裴景行答:“后来你早恋,男生寝室里每晚的议题是如何拆散你和你的学长。”
池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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