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跟你说多少遍了，当天的剩菜不要拿来喂鸡，你这孩子怎么就是喜欢死犟死犟跟我反着做呢？”
眼前这个穿着经典花裤子配水鞋，上衣是不知名中学的外套的女人就是沐橙二婶，是一个标准的面冷心热，刀子嘴豆腐心性格的人。
沐橙回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收起了地上的铁饭碗，放在了坑坑洼洼的水泥台阶上。
家门口栽的两棵遮阳树沐橙一直搞不懂是啥品种，或者说是懒得搞懂，又长不出水果，种来干嘛，不仅老掉叶子，持续生长的树根还把好不容易铺上的水泥地拱的一块一块的。
坐在这两棵树下面，人都变旧了。
“行了，没事干就跟我松土去，种点小番茄吃吃。”陈花看不下去沐橙这死样，不给她找点事情做浑身难受。
往常这会都是沐橙二叔陪陈花下地去，今天可能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沐橙是个没爸也没妈的孩子，但幸好还有二叔二婶，活的还算草率，二叔二婶没有孩子，所以不了解他们的人会自动把沐橙归为他们亲生的。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没人会对沐橙唱“没妈的孩子像跟草”。
今天的夕阳异常红，虽然这里的落日都长这样，但沐橙每次都能被惊艳到。
二婶一路上都在念念叨叨，“你说你二叔这几天早出晚归的都在干什么···他昨天还问我要不要上城里工作去···我们去城里能做什么，你二叔说话都不用经过大脑的···真是一家子的闷葫芦。”
莫名被扫射到的沐橙挑了下眉，鼓了下腮帮子，侧头看人播种水稻去了。
陈花对沐橙不算差，偶尔出现的母爱也更多是因为没有自己的孩子，但普通人的生活除了平淡还是平淡，爱不爱的也就那样。
地里摘了几个品相不好的茄子，回来路上两人又在菜畦边上折了点野菜，追赶着回笼的鸡鸭鹅，也到了倦鸟归巢的时候，本来以为这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茄子出锅的时候，沐阳回来了。
“大包小包的，怎么？你中彩票了。”沐阳东西还没放下，陈花人就已经到跟前了。
篷布下昏黄的灯光照的人发晕，男人脸上满是奔波了一天的沧桑，但眉眼之中确是疲惫遮不住的精致，这是陈花在牌桌上为数不多能拿出来的让人谈资的东西。
沐阳从回来就一句话没说，陈花只当是寻常，自顾自地翻起沐阳带回来的纸袋。
“我怎么看着都是些给小橙买的东西，就没给我买吗？”陈花在旁边碎碎念，一如往常，但这会沐阳是一句都听不进去。
“我是真没用啊，你不是问我这几天都在忙啥吗？”沐阳掸了掸裤子上的褶皱，没敢看陈花的眼睛，“林梦死了。”
陈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拉了张椅坐到沐阳面前，“林梦？那不是沐橙······我看这事就没必要跟沐橙说了，反正记事开始就没见过，现在也没必要让她知道，你有什么好烦的。”
“林梦死之前跟林家说了小橙的存在，林家现在想把小橙接回去。”沐阳叹了口气。
“你这是什么话，人是他们说接就能接回去的，十几年来不说林家知不知道沐橙的存在，就说她那亲生母亲，把人丢下转头就走，这么多年问都不问一句，她一句话就要接回去，说得好像这里不是家一样，我不同意。”陈花有点激动，语调也随之升高。
沐阳有点无奈，“今天林家的人问我这些年都给小橙了些什么东西，他们一比十还给我。我当时气得给自己灌了一大杯水，”沐阳此刻眼里彻底无神，“但我一句话没说，不仅是因为这些年我什么都给不了小橙，而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确实心动了。”
沐阳的话说完，两个人都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送走沐橙那天，沐阳难得喝了一回酒，“从那个女人手中接过我们小橙的时候，她就这么小一个，”沐阳用手比了比大致，“我都恨死我哥了，但我一看到我们小橙心就软了。”
人做完后悔的事后总喜欢忆往昔来给自己一个解释，沐阳是这样，林梦也是这样。
那边林晟和于芝见到沐橙的时候，于芝终究是忍不住转身擦了下眼泪。也不知道是林梦良心不安还是自由至上，把沐橙扔给沐阳后，一直都是一个人。自以为勇于奔赴一段所有人反对都反对的“爱情”是上天的考验，到最后得到一个连潦草收场都称不上的结局，终于失去了所谓的勇气。
沐橙像个物件一样在被双方交易，她其实不太明白生命的意义，邢老师问她将来想干什么的时候，她就说了两个字，“活着”，主要是因为当时她手上刚好拿着这本书。
离开那天是陈花帮她收拾的行李，“也没什么好给你带上的，那边什么都有，临城那边是大城市，你不是喜欢读书吗，听说林家里的书房都比家里大。实在过不惯就打电话叫我和你二叔去接你回来，其他也没什么好跟你说的，你是去过好日子的，将来就算不回来也没事。”
“那我二叔呢？他也是这么想的吗？”沐橙难得主动问一句，陈花有点意外。
“怎么想的不重要，你过得好最重要，你聪明，喜欢读书，那边能给你最好的条件。”陈花越说越小声，声里底气什么时候消失的更没人知道。
林家的别墅确实大，陈花说的没错。于芝擦了擦眼角，捧着沐橙的脸端看起来，“长得真标致，林晟你看看，跟她妈妈是不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以后这就是你家，外婆让他们给你准备了很多你这个年纪的小孩喜欢的东西，穿的吃的玩的，什么都有，缺什么就跟外婆说，外婆带你去买，不行，要不就现在去吧······”于芝拉着沐橙的手，话头就像倒豆子一样停不下来。
“行了小芝，”沐橙这个外公终于开口，“人小孩也累了，坐一天飞机了，先让人休息了再聊。”
“对对对，先休息，先休息，”但还是忍不住盯着沐橙看，沐橙也没被这么直白的目光盯着过，下意识多眨了几下眼。
沐橙被人带上房间后，于芝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靠着林晟的肩膀，虽然是个六十多岁的人了，面相体态甚至比陈花还好，头发梳得很光洁，沐橙见到面的第一眼甚至有点恍惚。
“也就是长得像，性格跟我们梦梦一点都不像，林晟，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啊。”
林晟虚搂着她的肩，“你又来了，既然都决定把人接回来了就别想那么多了。”
夏天到了，海边城市的晚风总是停不下来，屋外头的树叶直往阳台上飘，这个夏天，沐橙终于见到了二叔二婶以外的亲人，但她开心不起来，因为这里也不属于她。
不知道地里刚种上的小番茄长得怎么样了，应该长得挺好的吧，毕竟二婶很喜欢吃，肥料和水大抵是不缺的。
沐橙也不知道她这几天在忙些什么，短短几天就像换了个人生，虽然村里没什么可以想念的，但她还是忍不住想从过去重复的生活里找出点值得留下的记忆。很可惜，没有。
房间里摆了张年轻女人的照片，不用猜也知道照片里的人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林梦，也就是沐橙的亲生母亲。很耀眼，波点裙随风飘起，照片里的女人一手按住编织帽，一手比耶对着镜头大笑。沐橙摸了摸自己的脸，像吗？
沐橙坐在书桌前跟照片“对视”了快半个小时，大人们总以为让小孩子原谅一个人一件事是很简单的事，但其实小孩子才是最记仇的，至少沐橙是这样的。
如果决定好抛弃自己，那当初就不应该生下来，甚至你现在还会是照片中的样子。沐橙喊不出妈妈两个字，同样，她也没喊过爸爸两个字，因为毫无意义。刚上小学那会老师重复教学这两个字，所有人都在大声朗读，就沐橙跟个哑巴一样，望着黑板发呆。
这是沐橙十几年来躺过最舒服的床，没有蚊子，没有突来的狗叫，恒温的房间不用担心被热醒，但她还是失眠了。
沐橙第二天一大早就醒了，生物钟的存在使她就算失眠也是准点醒，穿着于芝准备好的衣服就走了下去。
“怎么起这么早啊小橙，是睡得不舒服吗？”于芝看到沐橙的那一刻，沐橙捕捉到了她眼底里一闪而过的惊喜，可能是因为沐橙身上穿的这件衣服是她女儿喜欢的样式。
“早上好外婆，我习惯这个点醒了。”沐橙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这点小动作被于芝自动忽略，至少现在的她很满意。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让崔姨都做了点，转学手续也都办好了，今天下午我跟你外公先带你去那逛一圈，我听你二叔说你喜欢读书，咱们家离市里的图书馆很近，到时候你想去就让李洪叔开车带你去。”于芝的语气比起昨天晚上欢快了不少，可能是想开了，沐橙也想开了，配合别人对她来说不是一件难事。
“谢谢外婆。”沐橙抿了抿嘴唇，坐到了于芝对面。
“晚点要不要跟外婆去逛街，附近有家新开的商场，外婆还没逛过。”于芝久违得想逛商场，林梦没生病前母女俩就爱一起去逛街，于芝这会像是找到伴了，可能是单纯想对沐橙好，也可能是弥补她的遗憾。
“好。”沐橙看着她的眼睛真诚地点了点头，这对于芝来说很受用，她想从沐橙身上找回女儿当初活泼的样子。
[哈哈大笑][哈哈大笑][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