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 04
迷迷糊糊闻到一股清甜，睁眼太阳已到西边。
香气来自厨房，开门就见男人身穿黑色围裙，端着砂锅，上臂的灰色布料被肌肉绷紧，汗水自颈肩滑落，一点一滴渗入深灰中，额前的碎发微微湿润。
听到开门声，他边将砂锅放在隔热垫上，边开口：“起来了，还难受吗？”
又回身拿了碗筷，招呼着过去坐下。
“你怎么还没走？”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看砂锅里的粥，再抬头看看在对面坐定的男人，游移不定地坐下。
男人盛好粥，把勺子递过来，疑惑道：“我走啥？”
将小菜推过来一些，挑眉开口：“上次没陪完整就分手，这次走了，指不定又被发配边疆。”
语气里满是矫揉造作的委屈。
什么上次？
本想问出口，却被送到嘴边的粥烫到，整个人哆嗦了一下，赶忙将勺子放回碗里。
对面似乎也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查看情况。
摆摆手让他坐回去，喝了口放在一边的冷茶。
男人叹口气，抽了纸巾递过来：“笨蛋呐，刚盛出来的，小心点儿。”
从他手中接过纸巾放到一边，抿了抿嘴，看着碗中冒着热气的菜粥，用勺子不断翻搅抛落，雾气涌上脸颊，赌气的话脱口而出。
“吃完你就回去吧，”垂下眼，舀起一勺粥，“现在已经好很多了，不需要你的照顾。”
他夹菜的手顿在半空，下一秒又伸了过来，碟中被放上几块萝卜干。
没有回话，和从前一样的寂静。
潦草地吃完饭，正准备收拾碗筷，男人抢着叠好拿进厨房。
熟悉的构图，但此时日头正好，阳光从客厅跨过，斜斜洒进，斑驳地拥着男人的背影。
“还记得吗？”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你最后来我家的那天。”
“嗯？”疑惑地反问。
“那几天，之前的项目出了变故，忙得昏天黑地，根本没时间睡觉。那天终于解决得差不多了，回家就看到你在，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水声汩汩，间杂着瓷碗碰撞的清脆声响，“但身体和脑子都太累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根本没听清。”
水声消失了，男人背上的光晕不断扩大，恍惚间晕成了那抹橘黄色的光影，记忆不断回溯。
眼下的青黑、苍白的嘴唇以及泛着红血丝的眼白，还有他凌乱的头发，摇晃的背影，低沉沙哑的回答。
原来……原来……
“等我反应过来，你已经走了，我想追上你的，但晕过去了。醒来就在医院，给你发微信被拉黑，电话也打不通。”男人的声音还在继续，只是愈来愈低，仿佛小狗细碎地呜咽，“你竟然铁了心不要我……”
橘黄的光影开始摇晃，收缩又放大，旋转着变成漆黑的夜空，余光里扫过一抹浅浅的白，是垃圾桶旁凋敝的百合。
“出院后项目收尾，我想着去找你，结果你同事说你被调动了，但他们不肯告诉我你去了哪儿。找了你的其他朋友，她们也都说不知道。”
是了，刚分手的那段时间，情绪很差，领导说有个长期驻外的项目，问要不要挑战下。
为了离开熟悉的环境，避免睹物思人，于是决定去试试，也只告诉同事和朋友被调动的信息，没说具体去哪。
想起有几次接到他们的电话，他们曾含含糊糊地提起过，可当时刚去新环境正焦头烂额，也逃避着没有再问。
“我找了你很多次，可你一直没回来，所以我想干脆回来等你。之前在和总部申请调回，上周才正式出通知。”
男人占据了眼前的阴影，淡淡的百合香侵袭鼻腔，思绪逐渐回笼。
“我回来了，你也回来了，所以……能不能再给我们一次机会？”他抓过手握紧，手上熟悉的戒指回射着细碎的光。
被握着的手下意识蜷缩回握，感受到掌心的薄汗，又快速放松意图抽回，他却先一步抓得更紧。
“求你……”他的声线颤抖，压低的尾音隐隐有哭腔，“别丢掉我……”
抬头一看，男人眼眶微红，眼睛紧盯，开合的嘴唇因为情绪不受控而微颤。
内心长长地叹了口气，手指重新抓紧，开口：“你还记得我之前拉着你看的那部剧吗？”
男女主分隔两地，经历了许多爱恨纠葛，中间因为误会分手，五年后再见面还是喜欢对方，之后互相纠缠着重新在一起，故事迎来happy ending。
可是亲爱的，故事里的男女的确痴情，但故事外的人心像玻璃，碎裂之后再难有挽回的可能。
“那个故事像我们，但不是我们。”用另一只手缓缓安抚他的手背，“分手是因为累了。”
说话间慢慢抽离，完全抽出后用双手包裹住他的手。
“我们不再交流，对话寥寥无几，我不了解你过着怎样的生活，碰见了什么难题，遇到了什么朋友。你亦如此。”
亲爱的，我们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有冰凉的水珠滴在手背，接着蜿蜒流下手臂，带起一连串的凉意。
“我不确定我是否还爱你，与其这样不冷不热，不如直接了断。”狠下心将话说完，双手也瞬间收回背在身后。
那点凉意顺着动作溜进掌心，忍不住将手掌握紧，指甲凹陷，凉意化作滚烫。
“那现在呢？”他低下身，眼神逼迫得更紧，“还爱我吗？”
我不知道。
“我不……”刚要说出口的话被突然地袭击打断。
嘴唇上是熟悉的柔软触感，滚烫得如同那滴困在掌心的泪珠。
下一秒触感消失，然后一下、一下、又一下，温柔的，怜惜的，像是春风撩动的发丝，酥酥痒痒，也同样撩动着心。
“不要说不爱我，”含糊的声音响起，吻仍旧没停下，“你答应过我的。”
窗外树枝摇曳，碎裂的光斑在原色木地板上来回晃荡，时不时游弋到两个缠绵的影子下，吞噬、还原，周而复始。
温热的唇厮磨至肩头，最终停在锁骨，有湿润一触即离，接着尖锐的疼痛来袭。
“嘶……”痛感唤醒了理智，将颈边的脑袋推开，恨恨地看着他：“你狗啊！”
男人歪头，眼神含笑，还有根本没想隐藏的得意。
“对啊，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汪~”
低头看看锁骨，牙印清晰，但没有渗血，又抬头看了眼得意的男人，往后退一步。
“你可以走了。”手指向门口。
对面笑意霎时僵住，转瞬收敛了表情，正色道：
“我喜欢你。
“我爱你。
“所以你赶不走我的。
“你别想赶走我。”
心脏似乎受那乱撩的发丝绞缠，一句话便紧一分，直至跳动变得虚弱，呼吸也不由屏住。
“爱我……爱我什么呢？”吐出的呢喃淹没在空调的鸣音里。
窗外的蝉鸣突地闯进，有一道声音重合共振。
“一定要爱什么具体的东西吗？”
他听见了！
猛地看进他的眼底，琥珀色的瞳倒映苍白的脸和颊上滑落的泪。
“一定要爱什么具体的东西吗？
“如果要的话，你的五官、声音、气味，走路的动作，大笑的表情，生气打我的力度，迷糊想睡觉的撒娇，我难过时候手足无措的安慰，还有很多很多相处时刻的点点滴滴，都是爱你的理由。
“我爱你，是具体的来自每一刻的爱，也是抽象的想和你一辈子的爱。
“所以亲爱的，别推开我，别丢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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