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城这十几年来一共就几件轰动全城人的大事件,不过和阮家相关的就占了三件。
十几年前,阮丰在一个乡下的慈善活动中看中孤儿温舟然,大手一挥将她直至以后上学的费用全包了,并表示将她带走亲自养在身边。
此消息一出,各大媒体纷纷报道,表示容城企业家兼首富功成名就后不忘回馈家乡,是个心地善良的慈善家。
谁知在此两年后,曾经风光一时的大企业家因为赌博、吸毒、洗钱等多项罪名锒铛入狱。阮家再次登上容城的报刊。“善良”的慈善家至此在人们心中形象崩塌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不过这些事情都是老黄历了,时过境迁,当时的谈资笑料在时间面前早被人们遗忘。
可最近容城又发生轰动全城的大事件──消失多年的温舟然回来了。
以慈善家的身份将一半身价尽数捐给容城的慈善事业,紧接着众人纷纷回忆起这温舟然似乎和当年盛极一时的阮家关联颇深。
“你说这温舟然突然回来是为什么?”
“还能是什么,她可捐了好几个亿呢!听说她出生在容城,大约是回馈家乡吧?”
“回馈家乡?我怎么不信呢,你知道阮家吧?十几年前的容城首富阮丰,听说要出狱了。当年温舟然还是乡下的孤儿呢,人家将她带出来养在身边没多久结果在阮丰出事前把她赶出去了,还是阮氏出事后才被爆出来的,当年温舟然被赶出阮家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完全失踪了。”
“阮家太欺负人了吧,他们如今成这副摸样都是活该。所以你怀疑温舟然回来是为了报复阮家的?”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
洗手台前的女人面不改色地揉搓着手指,水流不停的冲洗,这双手的主人却在此时出神许久,直到身旁对话声逐渐消失,阮文倾这才缓过神来,赶忙将水龙头按下。
那双晦暗的眼眸垂下,看不出眼前这人的情绪,阮文倾抬头盯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一抹苦笑,女人一头绸缎般的黑发倾泻而下,身着浅灰色的收腰绸裙,上身披了米色西装外套,脸颊处的红晕若隐若现,眼尾上挑尽显风情。可眼角处的泪痣点缀中似乎带着一丝脆弱和破碎感,让人不禁想要怜爱几分。
阮文倾似乎有些醉了,双手撑于洗手台面上勉强支撑起半截身子,口中呢喃道:“舟舟啊,原来回来了吗.....”
等阮文倾回到包厢的时候神色如常,似乎洗手间的那一幕恍然如梦般的不真实。
“阮小姐,今天就到这里吧,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明天还有行程,就此告辞吧。”圆桌里侧的一男人抬手看了一眼腕表起身道。
“黎先生,那我们的合作.....”阮文倾忙站起身来。
“合作嘛,好说,我得考虑一下,当然看你表现咯。”黎仪露出微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眼神中轻佻之意快要溢出来,从这英俊的脸流露出来令阮文倾越发作呕。
这顿饭吃的不欢而散。
阮文倾披着夜色出了饭店,在路边撑着路灯干呕,连带着胆汁都要吐出来,她后悔今晚的赴宴了。
黎仪是容城小有名气的钢琴家,今年刚从国外回来正准备在各地开演奏会,各大杂志社争相和他接触,想要与他合作做一起专栏,阮文倾所处的容闻杂志也不例外。
老主编将要退休,接任的工作很有可能落到阮文倾头上,想要尽快升职,就要尽快做出成绩来,和各大杂志社竞争抢人是她的必经之路,那么最近风头正盛的黎仪是她必须争取的对象。
不过,今晚过后,阮文倾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看着人模狗样的黎仪不过也是虚伪至极的猥琐之辈。
阮文倾嗤笑一声,自己又在清高什么呢,曾经众人敬仰的首富千金今日不过沦为端着酒杯周旋在这些灯红酒绿中争得一席落脚之地的鼠虫蝼蚁。
手里的手提包传来震动的声音,她有些艰难地从包里将手机拿出来。周围吹来一丝晚风,将阮文倾眼中的不清明吹散,终于清醒了些,垂眼便看到同事发来关心的消息。
徐宁:“阮姐,今天和黎仪谈的怎么样,他愿意和我们做这期专栏吗?”
阮文倾:“他拒绝了。”
徐宁:“那怎么办啊?我们这期主题都定好了,就差人了,他不愿意,我们找谁啊?他真的不愿意吗?要不我们再问问他,合作条件也可以放宽点。”
阮文倾盯着这段话揉了揉太阳穴后打字道:“不找他了,我再想想办法吧,你通知组员做好后面加班改方案的准备。”
徐宁那边发了几个痛苦的表情包就没在说什么了,阮文倾也并没有说今晚被拒的理由,她是他们这个项目的组长,许多事还需要她来处理。
这时手机显示季南歌来电,阮文倾划开将手机放在耳边;“小南,有事吗?”
那头传来声音:“阿羽,你喝酒了?”季南歌听出了对方带着醉意的声音,有些黏,声音软的不像平时的阮文倾。她们认识了快十几年,当初阮文倾还是众人捧在手心里的千金时她们就已经是好友了,这点变化季南歌一听就知。
“嗯,喝了点。”阮文倾并未否认。
“你在哪儿?要我去接你吗?”季南歌有些担心她。
“不用,我打车就好了。”阮文倾勉强撑起身朝路边出租车招手,今天不算太晚,她很快坐上了车。
那头听到车门的关门声才放下心来:“你知道路嘉淑在群里说明天要举办同学聚会吗?”
阮文倾听后这才回过头翻找微信里早就被屏蔽后的大学群聊,确实通知了,不过她没看到。
“你应该不会去吧?你不去我就不去了,反正大学时也不......”
阮文倾听着那头的声音沉思了一会说:“去。”
“什么?你要去?那路嘉淑....”季南歌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道。当年阮家还没落魄时,路嘉淑就和她不对付,如今她已然不是阮氏首富千金了,私底下不知道她要怎么贬低阮文倾呢,如今她不躲还上赶着往前凑,季南歌越来越看不透这人了。
“我今天接触的黎仪不愿意和我们杂志社合作,听说路嘉淑的姐姐路嘉慧今年摘得金蛇杯国际舞蹈的冠军,我想通过路嘉淑和她姐姐谈谈合作。”说到这她苦笑一下:“我可不想再让我的组员再加班了。”
“那你怎么不直接联系路嘉慧呢?”
“我能拿到手的只有她助理的号码,她助理直接就拒绝了,甚至没有任何考虑,我怀疑她也没有过问路嘉慧。”
“她们路家还真是奇葩多啊,这个路嘉慧连自己的事情都不能做主。”
“还有你,为了你的工作真的是什么都不管了。”季南歌听出她话中的无奈心疼她,这些年阮文倾过的怎么样她心里一清二楚。
从野鸡变凤凰倒是风光无限,可是从凤凰变成人人唾弃的落汤鸡还能淡定自如生活的阮文倾背后不知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能活的像普通人一样,这中间又不知遭受了多少的白眼和嘲讽,她也从未抱怨出口。
阮文倾不答,她直起身偏头看向车窗外,容城的春雨下的晚了,雨水顺着车窗流下,路边的霓虹映在她眼中,在雨水冲刷下变得越来越模糊。
她抬手抚在窗上冲电话那头喃喃道:“小南,你知道吗?她回来了。”
“什么?”季南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忽然想到一抹身影,脑袋发懵怀疑道:“你是说.....”
“对,就是她,舟舟她回来了.....”
阮文倾靠在车窗上,眼神缱绻,第一次在她周身看到了疲惫的模样。
──
这晚,阮文倾做了一个梦,她梦到了温舟然。
那是十二年前的温舟然,第一次来阮家的舟舟。
那年,阮文倾十六岁,当时她还不叫阮文倾,她叫阮文羽,父母唤她阿羽。
第一次见温舟然是在自家的别墅里,女孩就这么不知所措的独自站在客厅里,局促不安地打量着周围。营养不良的她在这富丽堂皇的客厅里显得格格不入。
刚回到家的阮文羽紧皱眉头好奇地打量的着这个来到自己家的陌生人,温舟然听到声响惊恐地转过头来与她对视。
她看起来年纪比阮文羽小些,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虽然不脏但看起来很旧,像是穿了有很多年了,皮肤也黝黑,老实说年少时的温舟然并不是个漂亮孩子。
但她有双很亮的眼睛,温舟然的眼睛很大很亮,黑色的瞳孔像宝石一般镶嵌在眼眶里,漂亮极了。与人对视时总会眨着那双亮眼无辜地望着对方。
第一次见面阮文羽就被这双眼睛深深地吸引着,黑色瞳孔像黑洞般就要将她吸进去。
楼上的房间门并未紧闭,楼下的阮文羽此刻听到了父母在楼上争执不休的吵闹声,似乎丝毫没有想要顾及楼下这个骨瘦如柴的女孩是否会听到。
这样的吵架,阮文羽听够了,她从那双吸引人的漩涡中惊醒过来,背着书包慌忙往二楼走。
“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让她留在我们家?”
“对,这件事你不用管。”
隔壁书房父母清晰的对话生隔着房门依旧传到了阮文羽的耳朵里。
她低头,拧着卧室门把手的手突然就停顿下来,阮文羽就这么驻足在门口许久。
“不行,阮丰!你知道你多久没有回家了吗?一回来就带了一个和阿羽差不多大的孩子回来,你这段时间干什么去了?”周兰大声质问对面的男人,话中尽是怀疑。
虽然没有道破,但她很了解阮丰,这男人从阮氏成为容城龙头企业开始,阮丰逐渐开始以工作为由不着家,从好几年前她就发现了阮丰外面有无数情人,可周兰这么多年都为女儿忍了。
这一次阮丰将私生女直接带回家,无疑是在打她脸,她终于受不了崩溃大哭。
“周兰,我不想跟你吵,而且今天太晚了,我要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阮丰,你什么意思?你还是人吗?这么多年……”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就是我今天在乡下做慈善随手收留的一个孤儿而已。我看她成绩还不错,就带回来了。”阮丰被她哭的不耐烦。
“你说的是真的?”周兰半信半疑,暂且止住哭声。
“我骗你干什么,你看她那幅样子就知道是乡下来的野丫头。做慈善嘛,做做样子,我当这么多媒体的面,话已经说出口了,你让我怎么反悔?”
“可是,阿羽看到了会怎么想?”
“要是阿羽不喜欢她,我再托人偷偷将她送回孤儿院算了,那院长见钱眼开,给点封口费就好了。”
……
阮文倾听尽他们的对话,捏着门把手的手一紧,她缓缓转头,在走廊的扶手边站定,从上往下俯视这个骨瘦如柴的女孩。
温舟然这时刚好抬头,眼眸与她对上,阮文倾看着她泛着光的眼珠许久,终于像下定决心一般,抬手示意她。
“上来。”她如是说。
待女孩愣了一瞬后很快乖乖地来到她的面前。
就这么怯生生地望着她,像受惊的小鹿。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阮文羽牵起她的手,拧开卧室门,推开,就这么走了进去……
忽然,阮文羽在踏进房门的下一秒踩空,她不停往下坠,强烈的失重感传来,随即整个人被海水包裹,如同被人拉着往下坠,眼前的画面逐渐模糊起来,紧随而来她听到耳边传来温舟然的声音:“阿羽……阿羽,你在哪儿?”
眼前出现一副熟悉的面孔,阮文倾想抓住她,却被她狠狠甩开,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道:“阿羽……我恨你……阮文羽,我再也不会原谅你……”
“舟舟……”阮文倾顿时惊醒过来。
周围依旧漆黑无比,她拿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凌晨四点一十五分。
她做噩梦了,梦到了令人陌生的温舟然。
漫长黑夜,她再也睡不着了。
……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