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槟塔折射的光斑在天花板上跳动,德林少东家陈序卓正在吧台表演他新学的调酒技巧,琥珀色的酒液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
“听说北极星上周拿下了瑞士信贷的独家代理权?”某投行VP举着酒杯凑近,“桑总这招暗度陈仓真是漂亮。”
桑泊川浅笑着抿了口酒,余光扫过东南角。
单行舟正低头翻阅酒水单,水晶吊灯的光晕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伦敦那家对冲基金后来怎样了?”证券公司的女合伙人适时转移话题,“我记得他们去年…”
大家都知道六年前的事,在场的个个都是人精,没有不长眼的起哄,都避免踩坑,刻意地调动着氛围。
包厢里的声浪重新高涨起来。几个年轻基金经理开始讨论最新的IPO项目,有人打开了包厢里的点唱机,爵士乐轻柔地流淌在觥筹交错之间。
单行舟始终安静地坐在角落,偶尔有人来敬酒,她便礼貌地举杯示意。
她似乎脾气柔和了不少,没有早些时候那么傲了。
当侍者第三次为她添酒时,她轻轻摇了摇头,指尖在杯沿点了两下——这是她惯常的“够了”的手势。
桑泊川又开始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注意到她面前那杯马丁尼此后几乎没动过。
他想起很多年前,单行舟也是这样,在热闹的家宴上安静地坐在角落,面前永远摆着一杯几乎不碰的果汁。
“桑总尝尝这个。”陈序卓突然递来一杯特调,“我管它叫‘北极星’,专门为您调的。”
蓝色的酒液在杯中流转,顶端漂浮着细碎的银箔。桑泊川刚要接过,余光却瞥见单行舟微微蹙眉。
她转头对侍者说了什么,很快,一杯温水被不动声色地放在了桑泊川手边。
“最近胃不太好?”女合伙人敏锐地注意到这个细节。
桑泊川的手指僵在半空。因为早年花天酒地作息不规律,他确实有慢性胃炎,但这个习惯只有…
冰块在杯中轻轻碰撞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
桑泊川低头,发现自己的威士忌里只有两块冰,而且形状特别规整——正是他最喜欢的老式方冰。这种细节,连他常去的酒吧都未必记得。
他皱眉看向吧台,正好捕捉到单行舟收回视线的侧脸。
“桑总,您的酒。”侍者恭敬地放下杯垫。
桑泊川的指尖触到杯壁,发现酒液温度比常温稍暖。这种细节,只有记得他胃病的人才会注意。
他猛地抬头,单行舟却已经偏过头去,正在听黑曜石的财务总监说话,目光一如既往地冷沉,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包厢另一头突然爆发出笑声。有人举着手机嚷嚷:“你们看这篇《金融街新贵图鉴》写的…”
声音戛然而止。
桑泊川不用看也知道,那篇文章必然提到了六年前的“单氏放逐令”。
空气突然凝固,几个年轻基金经理手里的骰子都停在了半空。
单行舟放下酒杯。
玻璃杯底与大理石台面轻轻相碰的声响,让所有人后背一紧。
但她只是站起身,墨蓝色西装的袖口掠过果盘,带走了果盘边沿的一颗青柠。
“我去接个电话。”她对着空气说。
包厢门关上的瞬间,桑泊川发现自己面前的果盘里,多了一小碟蜂蜜。
瓷碟边缘印着云顶会所的logo,这是VIP才有的隐藏菜单,而蜂蜜正是缓解威士忌刺激的最佳搭配。
侍者小声解释:“这是…本店新品试吃。”
桑泊川捏着瓷碟的指尖微微发白。
他忽然想起十八岁那年,他宿醉后醒来,床头柜上总是摆着这样一碟蜂蜜水。
而单行舟永远假装是保姆放的。
他猛地灌下一口酒,酒精灼烧喉咙的刺痛让他短暂地清醒。
心脏突然抽痛起来。愤怒像潮水般涌上,他几乎要捏碎手中的叉子。
现在装什么体贴?当年她连一个解释的眼神都没给他。
“我去拿点冰块。”他突兀地起身,膝盖撞到茶几边缘也浑然不觉。
洗手间的镜子映出一张陌生的脸。
桑泊川掬起冷水泼在脸上,水珠顺着下颌滚落,分不清是水还是汗。镜中的男人眼眶发红,领带歪斜,哪有半点金融新贵的样子。
——她到底想干什么?
冷水顺着脖颈流进衬衫领口,走廊传来脚步声,桑泊川迅速整理好表情。
推门出去时,侍者正端着托盘经过,上面摆着一杯温水和两片胃药。
“单总吩咐的。”侍者小声与同伴补充,“她说…说是会所标配。”
桑泊川盯着那杯蜂蜜水,突然笑出了声。
多可笑啊,他现在居然会因为一杯蜂蜜水而眼眶发热。更可笑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在期待——期待她接下来还会做些什么。
回到包厢时,单行舟正在看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脸上,将睫毛的阴影拉得很长。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她抬头望过来,目光带着点近乎安抚意味的沉静。
他别开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恨意与期待撕扯着他,像两股相反的洋流,要将他生生扯碎。
下一秒,侍者端着托盘经过,上面赫然摆着一杯温水和两片白色药片。
“桑总。”侍者微微躬身,“您的胃药。”
桑泊川盯着那两片药,突然觉得呼吸困难。
“会所标配。”侍者又补充道,声音压得更低,“所有VIP都有。”
所有VIP。
桑泊川低笑一声。
那笑声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
——她怎么敢?
——她怎么配?
怒火混着威士忌的余韵直冲头顶。
他端起自己那杯威士忌,穿过哄闹的人群,径直朝东南角走去。
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危险地晃动着,冰块撞在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单总这么体贴,”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半个包厢的人听见,“我该敬一杯才是。”
空气瞬间凝固。
几个正在玩骰子的基金经理僵在原地,其他人举到一半的酒杯尴尬地停在半空。
单行舟缓缓放下手机,抬头。屏幕的冷光在她眼底凝结成霜,将本就清冷的眉眼衬得愈发锋利。
“桑总客气。”她指尖轻点杯沿,发出细微的脆响,“分内之事。”
桑泊川举着酒杯走到她面前,阴影笼罩下来。
他今天喷的香水是雪松基调,混着威士忌的醇烈气息,强势地侵入单行舟的呼吸范围。
单行舟纹丝未动,连睫毛都没颤一下,唯有无名指上的家族戒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那这杯,敬‘分内之事’。”他故意把最后四个字咬得很重,酒杯往前一递,杯沿几乎要碰到单行舟的鼻尖。
包厢角落里,不知是谁突然大声笑起来:“哎你们看这个视频!”
紧接着是刻意夸张的讨论声,几个投行经理手忙脚乱地打开新话题,但所有人的余光都牢牢锁在这对兄妹身上。
单行舟的目光在酒杯上停留了一秒。她伸手去接,指尖不经意擦过桑泊川的手腕。
那里有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是十八岁那年他为她挡酒瓶留下的。
“少喝点。”她声音轻得像叹息,“明天还要见李处长。”
这句话精准扎进桑泊川的神经。
六年的海外漂泊,两千多个日夜精心构筑的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以为过了这么久,恨意早已沉淀,只剩下冷沉的余烬等着焚毁她。
可此刻他才惊觉,那些所谓的冷静自持不过是自欺欺人。他的愤怒从未冷却,就像地壳深处滚烫的岩浆,随时准备喷薄而出。
他猛地俯身,在单行舟耳边压低声音:“现在知道管我了?当年签字的时候怎么不想想——”
“桑学长!”伦敦政经的学弟突然插进来,举着手机硬挤到两人中间,“您看这个并购案…”
桑泊川直起身。
单行舟借势后仰,从容地将酒杯放回茶几。酒液分毫未减,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沿着她的指痕缓缓滑落。
“失陪。”单行舟起身,袖口带倒了那杯威士忌。
琥珀色的液体泼洒在黑色大理石茶几上,像条蜿蜒的小河,将两人隔在两岸。
六年了,他们之间隔着一纸放逐令,隔着董事会会议室的长桌,隔着整个金融街的风言风语,包括这杯翻倒的威士忌。
桑泊川盯着那片酒渍,想起很多年前,单行舟也是这样“不小心”打翻了他的烈酒,然后默默递来一杯蜂蜜水。当时她说什么来着?
“哥,”她站在逆光里,语气带着无奈的纵容,“胃会疼的。”
记忆与现实重叠,桑泊川喉结滚动。
他伸手去扶酒杯,却碰到单行舟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指尖。
两人同时缩手,酒杯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全场寂静。
“碎碎平安!”陈序卓突然高声喊道,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附和声。
侍者迅速上前收拾碎片,有人打开了点唱机,爵士乐重新流淌在包厢里。
在这片刻意营造的热闹中,单行舟悄然离场。
桑泊川站在原地,掌心还残留着她指尖的凉意。侍者递来新的酒杯,他接过一饮而尽。
盯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玻璃杯,他突然觉得荒谬至极。
三十岁的金融新贵,在众目睽睽之下像个闹脾气的青少年一样讽刺对手。
这算什么?变相的撒娇吗?
爵士乐重新响起时,他木然地接过侍者递来的新酒杯。酒精滑过喉咙的灼烧感让他短暂地清醒。
单行舟离场时带起的那阵微风似乎还萦绕在鼻尖,雪松混着药香,像把钝刀反复凌迟着他的理智。
——他居然还在期待她的反应。
这个认知比任何酒精都更令人眩晕。
他以为自己早已将那些无用的情绪锻造成锋利的武器,可原来那些所谓的恨意,不过是被包装过的委屈。
就像小时候摔倒了非要等她来扶才肯起来,就像发烧时故意把药打翻等她重新端来。
可悲,可笑。
他用整个青春年华筑起的高墙,在她面前依然不堪一击。
桑泊川又一次仰头饮尽杯中酒,冰凉的液体却浇不灭心头那股无名火。
“桑总,要再来一杯吗?”侍者小心翼翼地问。
他摆摆手,突然注意到茶几边缘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是单行舟落下的钻石胸针,此刻正静静地躺在阴影里。
桑泊川伸手拾起,指腹摩挲过冰凉的金属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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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街·劳斯莱斯幻影内 | 00:31
德林少东家陈序卓一上车就瘫在了真皮座椅上,扯松领带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可算结束了…”
坐在对面的沈既琲递来一杯冰水,挑眉道:“怎么,北极星的桑总这么难应付?”
“桑泊川?”陈序卓灌了大半杯水,冰得龇牙咧嘴,“他全程都在用眼神谋杀单总好吗!表面上跟我们有说有笑,结果单总一动,他眼神就跟着飘过去了!我都快被这暗流涌动的气氛憋死了。”
沈既琲顿时来了兴致,示意司机升起隔板:“展开说说?”
“我跟你说,今晚简直了——”陈序卓扯开两颗衬衫纽扣,“桑泊川那眼神跟着看负心汉一样盯着单总,单行舟更绝,全程冷着张脸,结果转头就吩咐侍者给桑泊川送胃药、换温水,连威士忌加几块冰都要管。”
沈既琲吹了声口哨:“这不挺甜的吗?”
“甜个鬼!”陈序卓猛拍座椅扶手,“后来桑泊川不知道抽什么风,端着酒就去找单总对线,那架势,我差点以为他要当场泼人一脸。”
他模仿桑泊川当时的语气:“‘单总这么体贴,我该敬一杯才是’——老天爷,包厢温度瞬间降了十度好吗!单总那个眼神…”陈序卓打了个寒颤,“我鸡皮疙瘩现在还没消。”
沈既琲若有所思:“所以他们是真有过节?”
“问题就在这儿!”陈序卓抓狂地揉乱头发,“要说有仇吧,单总干嘛管他胃疼不疼?要说没仇吧,桑泊川那眼神简直像要把人活剥了。”
他压低声音:“最绝的是后来单总离场时,桑泊川盯着人家背影看了足足三分钟,手里还攥着单总落下的胸针…”
劳斯莱斯驶过金融街的霓虹灯海,光影在陈序卓脸上明灭不定。他突然凑近沈既琲:“你说,这该不会是那种…因爱生恨?”
沈既琲一口水喷出来:“他们不是亲兄妹吗?!”
“那确实,不过同母异父。”陈序卓掰着手指,“单皎月第一任丈夫姓桑,就是桑泊川他爹。后来好像起了心思想掌管单氏,单董直接…”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后来有了第二任,生了单行舟。”
沈既琲盯着屏幕倒吸一口凉气:“所以六年前那放逐令…”
“嘘!”陈序卓猛地捂住他的嘴,“这事在金融圈是禁忌。”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上一个公开讨论的,现在还在西伯利亚挖土豆呢。”
车窗外的霓虹在陈序卓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他压低嗓音,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你知道为什么现在没人敢在单总面前提‘放逐令’三个字吗?”
沈既琲挑眉,香槟杯停在唇边:“怎么?”
陈序卓眼神飘向车窗外,声音压得更低:“去年,有个不知死活的投行副总,当着单总的面说桑泊川是‘被单家扫地出门的丧家之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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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氏集团会议室 | 回忆
会议室里,单行舟正在审阅文件,钢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墨迹未落。
“…要我说,桑泊川这种被放逐的废物,被单家扫地出门的丧家之犬,就该永远待在海外吃灰。”
钢笔尖顿住。
单行舟缓缓抬眸,目光冷沉。
她没有说话,甚至连表情都没变,只是轻轻将钢笔搁在了文件上。
会议室里的温度仿佛骤降十度。
十秒后,她的助理推门而入,递上一份文件夹。
单行舟翻开,指尖在某页轻轻一点,然后合上,推到了那位副总面前。
文件夹里,是他名下所有资产的冻结令,以及他主导的三个项目的撤资通知。签字栏已经盖好了单氏集团的公章,只差最后一道流程。
副总脸色瞬间惨白,手指颤抖地翻开文件,嘴唇蠕动:“单总,我——"”
单行舟站起身,西装下摆垂落得一丝不苟。她甚至没再看他一眼,只是对助理吩咐:“送客。”
副总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单总!我只是——”
助理已经按住了他的肩膀,声音礼貌而冰冷:“周先生,您的公司账户将在两小时后冻结,建议您现在回去收拾办公室。”
单行舟走到门口,脚步未停,只留下一句:“对了。”
她侧眸,眼神冷得像刀锋:“你儿子在剑桥的学费,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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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斯莱斯内 | 00:45
沈既琲的香槟杯“咔”地磕在杯托上:“…所以那人?”
“当晚就飞去了马来西亚,现在在吉隆坡一家小券商混日子。”陈序卓搓了搓手臂,“他儿子被剑桥退学,老婆跟他离婚,名下所有资产全被清空。
“就因为那一句话。
“不过要我说,也是活该,这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劈腿劈得满天飞,儿子也是塞钱塞进剑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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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街云顶会所 | 00:20
接风宴终于到了尾声,包厢里的喧嚣渐渐散去。
桑泊川站在会所门口,嘴角挂着完美的微笑,一一送别那些金融圈的年轻新贵们。
他的握手依然有力,寒暄依旧得体,连道别时的眼神都恰到好处地透着几分亲切。
“桑总,改天再聚!”有人醉醺醺地挥手。
“一定。”桑泊川颔首,微笑。
当最后一位客人的车尾灯消失在转角,他肩膀的线条几不可察地垮了一瞬。
夜风吹乱他的额发,露出眉心一道浅浅的皱痕。
他伸手去摸西装内袋的烟盒,却发现手指抖得厉害,金属打火机“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老板。”
徐有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桑泊川弯腰的动作顿住,再直起身时,脸上已经恢复了那副无懈可击的平静。
他若无其事地捡起打火机,随手掸了掸西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车停在哪?”
“就在转角。”徐有放小心地观察着老板的状态。
月光下,桑泊川的眼角泛着不自然的红,像是强忍着什么情绪,又像是酒精作用下的生理反应。
走向停车场的路上,桑泊川的脚步很稳,但徐有放注意到他的右手始终插在口袋里。
那里装着单行舟落下的钻石胸针。每走几步,就能听到金属与布料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
“要回别墅吗?”徐有放拉开后座车门,犹豫着问。
桑泊川没有立即回答。他站在车门前,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会所顶层的窗口。
那里的灯光已经熄灭,就像某个人的离去一样悄无声息。
“嗯。”
他弯腰坐进车里,动作依然优雅从容。
但当车门关上的瞬间,徐有放分明看见老板整个人陷进了座椅,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他仰头靠在头枕上,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劳斯莱斯平稳地驶入夜色。徐有放透过后视镜,看见桑泊川从口袋里掏出那枚胸针,在昏暗的车厢里反复摩挲着背面的刻字。
【To S,2017.6.23】
那是他被放逐的第一年。
六月二十三,是他的生日。
月光偶尔掠过,照亮他用力到发白的指节。
“徐助。”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徐有放差点踩错油门。
后视镜里,桑泊川已经坐直了身体,除了眼角还残留着一点红,看起来和平时那个沉稳的金融新贵别无二致。
“查一下单行舟这六年的行程。”他声音平静,“重点是她去伦敦的次数。”
徐有放握方向盘的手一僵。
他想说单总的行程是金融圈最高机密,想说黑曜石的安全系统堪比五角大楼,但最终只是干巴巴地应了声“是”。
沉默重新笼罩车厢。
路过金融街最繁华的路段时,巨大的LED屏正在播放单氏集团的宣传片。单行舟冷峻的面孔一闪而过,桑泊川突然摇下车窗。
夜风裹挟着初秋的凉意灌进来,桑泊川的指节抵住眉心。
徐有放偷偷瞥了一眼后视镜,惊得差点闯红灯。
他看见素来优雅克制的老板,正用西装袖口狠狠擦过眼角,动作粗暴得像在对待仇人。
良久,“老板,到了。”
桑泊川睁开眼。
那双总是冷静锐利的眼睛此刻泛着不正常的血丝,像是熬了三天三夜,又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无声的崩溃。
“嗯。”
单音节的回应,嗓音沙哑得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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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别墅 | 01:15
指纹锁发出“滴”的一声轻响,桑泊川推开门,黑暗如潮水般涌来。
他没有开灯,任由自己陷进玄关的阴影里。皮鞋被随意踢到一边,昂贵的西装外套滑落在地,他却连弯腰去捡的力气都没有。
月光透过落地窗,在客厅地板上切割出冰冷的几何图形。
桑泊川赤脚踩上去,寒意顺着脚底直窜上脊背。
他摸索着走到酒柜前,手指擦过那些单行舟永远不会允许他多喝的烈酒——波本、龙舌兰、伏特加,瓶身在月光下微微反光。
最终他抓起最近的一瓶,连杯子都不用,直接对着瓶口灌了下去。
酒精灼烧喉咙的刺痛让他短暂地清醒,可下一秒,记忆又如潮水般涌来。
——她指尖擦过他手腕的温度。
——她睫毛投下的那片阴影。
——她离开时袖口带倒的酒杯。
“砰!”
酒瓶被狠狠砸向墙壁,玻璃碎片和琥珀色的液体在月光下飞溅。
桑泊川喘着粗气,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
他跌跌撞撞地走向沙发,却在半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低头看去,是今天穿的那双皮鞋,鞋尖还沾着会所停车场的水渍。
他突然想起单行舟曾经如何蹲在地上,亲手为他擦去鞋面的污渍。那时她说了什么?
“哥,当心滑倒。”
多可笑。把他放逐到海外的是她,记得他生活习惯的是她,今晚在众人面前与他划清界限的也是她。
桑泊川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茶几边缘。
钻石胸针从口袋里滑出,在月光下闪着冷冽的光。他抓起它,指腹摩挲着背面的刻字——2017.6.23。
“你到底想要什么…”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回答他的只有别墅空荡的回音。
他忽然笑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笑着笑着,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划过脸颊。桑泊川抬手去擦,却发现越擦越多。
真狼狈啊。三十岁的男人,在空无一人的别墅里,为了一杯蜂蜜水、两片胃药、一枚胸针,哭得像条被遗弃的狗。
月光渐渐西斜。
桑泊川蜷缩在沙发旁的地板上,手里紧攥着那枚胸针。
酒精和疲惫终于将他拖入混沌的梦境,梦里他回到二十三岁,单行舟站在逆光里,轻声说:
“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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