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夕在Olivia温柔的声音里转过身,驾驶座上的齐心缓缓降下车窗,齐心严肃的面容微微含笑:“景夕。”
风雨交加,齐心看着景夕微红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
“我刚刚跟你说的话作数,我给你两天时间考虑,只要你接,我就保留这个项目。”
话音落下,景夕怔怔的看着她。
齐心看着景夕脸上的表情微微一笑,随即对着景夕伸出来大小拇指,比出来一个电话的手势,齐心晃了晃手,对着景夕再明显不过的示意。
打给她。
只要两天内打给她,一切就都有挽回的余地。
景夕目不转睛的盯着齐心的一举一动,驾驶座徐徐升起来车窗,防窥玻璃隔开景夕的视线。
车子很快驶离港大,Olivia在后面笑着和她挥手再见。
雨一直在下,景夕站在檐下,忽地抬头望天,失魂落魄的身影引得旁人接连回头。
齐心看着后视镜里的人逐渐变得渺小,她的表情也逐渐放松,当景夕彻底消失在齐心的视线范围内的时候,齐心脸上所有的怒火,严肃,也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慵懒随性。
Olivia见她这副胜券在握的样子,适时出声道:“齐心,有没有人说过,你不当演员真的很可惜?”
齐心哼笑一声,说:“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Olivia看她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但话又说回来,你就那么能确定,Viola会在两天内打给你吗?”
“本来是不确定的。”
齐心在后视镜里对上了Olivia的眼睛,四目相对,齐心缓缓露出来一个笑容:“但当我得知高远父亲患癌的时候,我就知道,无论中间过程如何,最后她一定会给我打电话的。”
Olivia明显不信:“是吗?何以见得?”
齐心缓慢的收回自己的目光,她的思绪飘向远方,她最开始遇到景夕的时候。
今年秋天她趁港大还未开学,去捐款做慈善,无意间看见角落里的小小身影,有人蹲在一个生病的小女孩身边轻言细语。
窗外凌厉的风雨在这一瞬间好似柔和下来,雨声泠泠,车子开到海岸线旁多年公路,齐心在海浪声里沉默,许久后她说:“Olivia,Viola是个善良的人。”
齐心了解景夕,或许平日的一些小事她会冷眼相待,但当涉及到人生大事,尤其是生死的时候,景夕从来都不会袖手旁观。
她的道德,她的良知,她的怜悯慈悲心不允许景夕那样做。
齐心想了想说:“机场的事,你应该能感知到一二。”
Olivia在齐心的话里点点头,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拿起手机开始拨号。
齐心握着方向盘,见她忽地沉默,问道:“怎么了?”
Olivia说:“没什么,只是要改一下飞马德里的航班,然后让管家安排和那小子见面。”
齐心扬了扬眉,似乎没想到,她说:“想通了?”
Olivia没说话,她侧过头去看向透明玻璃上的无数水渍,狭小车内忽地满室沉默。
Olivia伸出那只因为常年拉琴而带上厚重老茧的手按下了玻璃按钮,车窗缓缓下降,大风灌进来的那一瞬间,齐心听见Olivia说:“我一辈子也想不通。”
车内不见风雨,但风雨自现。
骨相凌厉的西方女人在这一刻垂下眼去,Olivia盖住自己眼里复杂的情绪,齐心听见她说:“我只是,不能再逃避了。”
要是Olivia继续这样对黎旭避而不见,在天上的苏迎知道了,是要伤心的。
齐心听到这里没说话,但她的车速却缓缓降了下来。
两人停在沿海公路旁, Olivia在后座拿起手机,在天边的惊雷里,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乌云低垂,素日里幽蓝的海变成一片鸦青,接连不断的雨淋在幽深海面上,波浪此期起伏,蜿蜒不断,海浪一层层隐在沙滩上。
黎旭在加的斯的急雨海浪声里听见了他的手机急促的响了起来。
紫色的闪电照亮宽广的海面,远处天空覆盖着大片的乌云,黎旭看着陌生来电心头一震,不知为何,他的神经在这一刻忽地紧绷起来。
他伸出手来,缓缓按下接听。
……
带着湿气的声音出现在黎旭的耳边,可却没有人说话。
“喂?”
……
对方没有反应,黎旭皱了皱眉,对着屏幕又说:“??Hola?/你好?”
这次有了回应。
电话那边,一个充满磁性的平和女声对着黎旭回应道:“Soy Olivia./我是Olivia.”
黎旭的心在这一秒狂跳,原本坐在岩石上的身影一下就站了起来。
Olivia不关心黎旭究竟在哪,她在电话里传来的风雨声中冷漠的说:
“Voy a volar a madrid desde port tsuge ma??ana a las nueve de la ma??ana./明天上午九点我会从柘港飞往马德里,我想,我们应该见一面了。”
……
黎旭的手在这一刻开始不自觉的颤抖,他刚要应,Olivia就继续道:
“Haré que el mayordomo te recoja en cádiz. Adiós./我会让管家去加的斯接你,再会。”
话音落下,Olivia啪的一声挂断电话,黎旭在手机的忙音里望见远方降下数道惊雷
他在海风里忽地着转身往自己的住所狂奔,豆大的急雨拍在黎旭的脸上,他却浑然不觉,在大雨里打开和苏敬棠的对话框,对着他激动的说着这个好消息。
而大洋彼岸看似无情的人却在海边喘着粗气,齐心看着Olivia笑道:“旁人还真是没冤枉你——性情古怪的中提琴演奏家Olivia.”
Olivia没接她的调侃,她只是大口的喘着粗气望着窗外,雨水将她的视线变得模糊,Olivia努力的对着海边翻起来的白浪,心想,她终于迈出来这一步了。
苏迎和Viola会开心吗?
风雨依旧不停,雨势忽大忽小,站在檐下的景夕在一阵风里打了个喷嚏。
她回过神来,脚下飘来数片落叶,景夕踩着沾了雨水的叶子,缓慢的向内走去。
虽然已经回到了学校的宿舍,但景夕的心依旧在码头旁边的仓库里,高声高远两兄弟绝望的表情反复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冷白的灯光照的二人面色惨淡,脚下的积水让她忍不住发抖,景夕沉浸在数个小时前的突发情况里缓不过神。
因着下雨的缘故,宿舍楼道里堆了数把伞,上面的水渍流到宿舍大理石地面上,人走上去难免打滑。
景夕一个没注意,踩到了旁边无意被人落在地上的垃圾袋,她脚一滑,人下意识朝后仰去,天花板的灯忽地照在了景夕的面上,重力作用难以抵抗,景夕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她刚做好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的准备,忽然就有人拉住了她的手,温暖的体温传到景夕的手上,对方一个使劲儿,景夕已经倒下一半的身体接着就向前冲去了。
那女生站在原地,拦住起身的景夕不让她过度向前冲,两人脚步一起踉跄两下才勉强站好。
景夕憋在心里的那口气猛地喘了出来,她站稳后下意识对着那个好心女生说:“谢谢啊——”
本以为是那个好心人出手相助,一抬头却发现面前的人非常熟悉,是她一起上过课的同学,但很尴尬的是,景夕不知道她的名字。
这一秒钟景夕后知后觉,她除了宿舍里的室友之外,好像不知道班里任何人的名字。
同班同学朝她笑了一下,对着她说:“不客气的景夕。”
两人说话的时候,走廊尽头忽然出现脚步声,同学对着景夕继续和善的笑,说:“下雨路滑,要当心脚下啊。”
景夕下意识的想点头,可刚想应她的时候,旁边忽然冲出来一个人拽住那个女生:“汲渺——”
汲渺转过身见向来温柔的舍友拉住她急声说:“你家里来电话了,找你有急事,快走。”
急匆匆的脚步加上飞快的语气,汲渺下意识的跟着她转身,但刚走两步她又回过身来,昏黄的灯光下,这个心地善良的同班同学对着景夕说:“我有事先走了,你注意脚下啊。”
景夕点点头,两人匆匆离开,景夕看着两人匆忙的背影叹了口气,心道今天好像那里都不顺利。
她看着楼道内堆放的雨伞无奈的摇摇头。
算了,为了避免跌倒,她还是换条路走吧,绕道也总比摔个狗啃泥强。
景夕在灯光下无奈的转身,窗外雨声泠泠,玻璃旁能窥见天边偶然的闪电,景夕抬脚朝侧楼梯走去。
侧楼梯的水渍也不少,刚刚的意外景夕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她不敢大意,只好扶着把手小心的往上走。
各种原因下,原本几秒就能上去的楼梯她磨蹭了有半分钟,景夕停在楼梯拐角的时候,窗外恰好亮起来闪电,她鬼使神差停在玻璃窗前,想要透过漆黑的夜看看外面的雨。
远处传来脚步声,由于景夕长时间停在窗前不动,声控灯也暗了下去。
人声自远处传来。
一个女声压低声音说,“……就不能和她一起。”
“为什么?”另一个人好像不赞同,对着她扬声疑惑反问。
“汲渺你不知道,那景夕不像她外表看上去的那么好,这人心眼多的很。”
“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
“真的,她有什么不喜欢的脏活累活都丢给别人干,等到了真正刷履历的时候又给老师上眼药,抢别人的机会。”
汲渺听到这里,皱了皱眉头,她停下上楼的脚步,“谁告诉你的?”
那人见她停住,伸手拽了她一把让她跟上,两人的声音渐远,“哎你别管谁告诉我的,关键她就是这样做的啊,平日里装的……”
“不能吧……”
“真的……”
景夕在黑暗里垂下眼睛,窗外的风透过玻璃渗出来些许冷意,雨急促的拍在玻璃上,正当景夕感到好笑的时候,天边忽然炸起一道惊雷,照亮景夕苍白的面容。
她红着眼睛,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步的往宿舍走去。
灯光将她的影子无限延长,景夕撑着劲儿,缓步向前。
每走一步她都会想起来刚刚无意听见的话。
流言在外,她真的抢了别人的机会吗?
并没有,从头到尾,所有的迹象都明明白白的写了她一个人的名字,景夕。
那是谁恶意造谣重伤她呢?
是谁呢?
谁这么有病呢?
好难猜啊。
景夕苍白着脸停在宿舍门前,里面的人不知道她的到来,还在绘声绘色的和旁人打电话描绘:
“就是啊,之前齐心老师说要带我出去的,结果下了课景夕和她说了两句话,出去的人就变成她了,拜托,我这么多天累死累活的工作打杂,结果被一句话顶下去了,要你你气吗?”
同样的话切换了不同的视角说了千百遍,景夕在门外听着她激昂澎湃的控诉,下意识的笑了出来。
尤冰描绘的画面再度出现在景夕的脑海里:
课前齐心发信息通知景夕说让景夕课间去找她,景夕不明所以照做,齐心见她的身影微微一笑,说下午带她去商务会谈。
景夕皱了皱眉头出声拒绝,可齐心却强硬的说过去那些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有这类活动她不能退,景夕面色为难的对她说,那尤冰怎么办?
齐心愣了一秒说,尤冰是谁?
景夕微微瞪大眼睛,她似乎不可置信。
齐心对她这反应见怪不怪,她亲切而又冷漠的说,Viola,我教的学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不能要求我记住每一个人的名字,我没有时间浪费在不相关的无名小卒身上。
齐心似乎是怕景夕觉得孤单,又好似在景夕的话里意识到什么,真心想要多给出去一个机会,于是点兵点将,点到了柴昭,二人成了那个倒霉蛋——当然,是景夕眼里的倒霉蛋,旁人眼里求之不得的香饽饽。
景夕站在门口听着尤冰颠倒事实,她忽然意识到原来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这些小事,真的是她们关系走向结束的导火索。
“对啊,她就是抢了我的机会,还不让人说吗?”
景夕在这句话里忽地笑了。
她缓慢的上前推开门,木质门在昏黄灯光里发出来刺耳吱呀声,因为生理期躺在床上玩手机的柴昭听见声音忽地停住,在窗帘里的梁水这一刻也鬼使神差的噤声。
尤冰坐在桌子前,缓慢的转过头来,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浑身湿透的景夕,对着那张清冷美丽的面孔,微微瞪大了眼睛。
四下鸦雀无声,景夕抬起眼来,对着尤冰缓慢的问道:“我抢了你的机会吗?”
尤冰的手忽然颤了颤,她在心虚之下啪的一声挂断电话,又在返回桌面时看见什么,尤冰悄悄的点开录音软件。
景夕身上缓慢的滴下来水,她在这无声对峙中上前一步,水迹拖行一路,景夕却不在乎,她一步步的走到尤冰面前,俯视着尤冰,对着她低声问道:“你是说,我抢了属于你的机会吗?”
“不是吗?”尤冰忽地抬起眼来,直直的看向景夕的眼睛。
她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尤冰后退一步,她像是被逼急了一般对着景夕吼道:
“难道不是吗?不然的话为什么课间你上去和她说了一句话,她就改了主意?我平常累死累活的帮她做那么多,到头来你一句话就顶了我的功劳——
怎么,现在还来向我炫耀?你很得意吗?”
尤冰看着景夕咬牙切齿的说出来这番话,景夕在她已经扭曲的面目里,忽然就看不真切。
景夕说:“平日里能分给你的东西,到现在就理所当然成了你的了吗?”
“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吗?”
说到这,尤冰猛地笑了,癫狂的声音出现在宿舍,门没关,大声发疯引得旁人宿舍争相来看:
“也是,已经是你的了,你还不满意吗?”
景夕在她的癫狂里后退了半步,她想,眼前这个人是真的疯了。
她妒火攻心,已经走火入魔了。
争辩无用。
谢琛的电话忽地打来,景夕看着亮起来的手机,垂下眼睛去按了挂断。
她在尤冰狠毒的注视里打开衣柜随意拿了一条裙子,又随手拿出来一个包把衣服放进去。
她今天很累,不想呆在这个是非之地。
景夕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后转身就走,尤冰在后面激她,说:“怎么,这是做了亏心事,没脸在这个宿舍里呆下去了?”
景夕停在原地,尤冰还在继续:“早知道会这样,为什么当初要做出来那么不要脸的事呢?”
景夕忽地冷漠的转身,对着尤冰说:“你说谁不要脸?”
“你啊,就是你不要脸——抢了别人的机会还要装无辜,大家其实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没人陪你演戏——”
“尤冰——”
景夕高声叫她:“你确定要我说出来所有的前因后果吗?”
景夕凌厉的视线盯着她,尤冰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景夕见状,忽地觉得可笑:宿舍四个人,她和尤冰反目成仇,而她们各自的同伴明明身处同一个空间,却比死了还要安静。
景夕终于彻底失望了,她转过身继续朝外走,冷声道:“你现在脑子不清醒,我不想和你浪费时间。关于这个话题,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
尤冰见景夕转身离开,以为她的胡搅蛮缠奏效,旁人纷纷伸出头来看,景夕背着包头也不回的离开。
尤冰走到现在没有退路了,她干脆将胡搅蛮缠进行到底。
只见她猛地深吸一口气,走到宿舍门前对着景夕的身影骂道:
“就是你不要脸啊,不然的话为什么逃避这个话题?你真让我感到恶心,全世界最恶心的就是你——”
楼道里的众人纷纷掏出来手机开始录像,景夕对身后的污言秽语充耳不闻,她背着包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忽然回过头,深深的看了尤冰一眼:
昏暗的楼道,衣着各异但正向出来看热闹的人群,宿舍尽头尤冰脸上怨毒的表情,她身后是大片无边的漆黑,窥视夹杂着幸灾乐祸出现在这个空间里,蒙太奇一般诡异的手法让景夕陷入魔幻。
景夕没什么表情的转过身去,直起腰来下了楼梯。
魔幻的尽头是黄粱一梦骤然清醒。
景夕淋着雨回了宿舍,不到十分钟,又淋着雨走出宿舍的门。
景夕浑然不知,她踏进大雨的那一刻,有人匆匆赶来高声制止这场闹剧:“尤冰——”
“汲渺——哎汲渺,汲渺你别管!”
但腥风血雨八卦绯闻向来是发酵最快的,今天这场闹剧很快就传到了谢琛的耳朵里,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里的不远,他冲下楼的时候,恰巧看见景夕自己走在雨里。
谢琛见到她时,脑海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奇怪的形容——她单薄的背影就像是被雨水打湿后却仍然脆韧的纸,再大的风雨也折不弯景夕的脊梁。
谢琛不顾大雨跑到她面前,景夕的脸上沾满雨水,谢琛看着她凄惨的样子,忽然叹了口气。
他拉着景夕去买了药,景夕不喜欢医院,就在门口看着,白灯照在她的身上,景夕隔着玻璃和女店员的目光隔空对视时,看到了对方的眼里带了些许微弱的鄙夷。
景夕不明所以,但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她还是转过身去避开她的视线。
两人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家环境还不错的酒店,前台小妹不知为何,对着景夕欲言又止。
酒店大堂冰冷的灯光下,她脸上的为难十分明显,但可惜的是,景夕在这个瞬间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谢琛很快拿到房卡,两个人踏上电梯的时候,谢琛低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景夕很累,她今天淋了雨,码头仓库的突发状况本身就压得她喘不过来气,又耗尽浑身的力气和尤冰对峙,景夕现在极度疲惫,实在是没有力气回答谢琛的问题了。
景夕进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床头灯,然后对着谢琛说,他可以走了,她要洗澡。
谢琛点点头说好,景夕径直推开了浴室的门。
水声模糊了房间的动响,谢琛在外面先是忙上忙下的烧水,又是尽心尽力的检查床单,景夕在热水里沉默很久,出来时见到谢琛坐在桌前等她,还些许意外。
她以为谢琛走了,却没想到谢琛非但留在这,还替她泡好了感冒药。
电视里放着普法栏目剧,景夕缓步上前,谢琛在大片馥郁花香里伸手抱住景夕纤细的腰,他低声问景夕今天怎么回事。
景夕垂下眼睛,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后,终于一闭眼,试图和他敞开心扉,讲清楚前因后果。
谢琛拉了窗帘,景夕见不到大片的黑暗,可眼前却听到窗外忽然打了雷。
惊雷伴随着急雨在柘港上空降临,谢琛的体温越来越热,景夕话说到最后,低声问他说,她是不是真的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谢琛没说话,呼吸声清晰可闻。
床头灯昏黄温馨,室内暖气充足,景夕刚想伸手要谢琛一个拥抱的时候,他却带景夕到床边脱下了她的衣服。
景夕不可置信的抬起眼来,然后撞进了谢琛大片含有**的眼睛。
景夕听见谢琛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说,对错我不能评判,但如果你真的占尽道理的话,为什么宿舍的其他人会噤声呢?
他说,你有那么多机会,和她争什么呢?
普法栏目剧忽然映出来大片的蓝色,景夕在这片蓝色里被谢琛缓慢的推倒在床上。
他说景夕或许没错。
但是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衣服不知不觉间已经褪尽了。
谢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来一个避孕套,景夕看着眼前急不可耐的人,忽然明白了店员当时眼神里的深意。
万物颠倒失色的这一秒,她推开谢琛从床上坐起来,景夕侧过身去,试图通过窗帘望向天空。
当初柘港的海边,她在波光里接受面前的人,那时她说,什么结果她都认。
现在命运在打击里告诉她,她以为的良人其实是假的,她再一次错信。
恋爱不是要强硬的敞开心扉就可以。
爱情也不能从大洋彼岸转移到眼前的这个人身上。
谢琛温热的怀抱环住景夕的那一秒,她抬起眼睛看向谢琛的时候,心里忽然有了很多的苦涩。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对面前的人没有任何感情。
轻易放弃心里深爱的人会遭感情的报复,现在这报复不就来了?
遇人不淑,但她认了。
窗外忽然响起来一声惊雷,天边又下起来雨,柘港渐停的台风忽而又起。
景夕在这雷声里再度被推倒,电视里民警的声音出现在景夕的耳边。
她听着那些犯案事实,眼里有了很多透明的泪。
景夕在谢琛含有**眼睛里侧过头去躲开他的亲吻,那吻落在景夕纤细的脖颈上,带起来一阵颤抖。
花木摧折,大片蓝光里,景夕最终伸出手来捂上自己的脸。
转移爱情失败后付出的代价,她认了。
眼泪从她的眼角不断滑落,温热气息很快出现在景夕的耳边,连绵的呼吸让她不适,景夕在他的声音里听见了隐约的海浪声。
远方的海浪不停的拍打着海面,上面作业的渔船在海浪里碰撞颠簸。
第一次出海的船员想要惊声尖叫,却被经验丰富的老船员捂住了嘴,只能发出无奈的呜咽声。
小渔船在风暴里急停,雏鸟欲要高飞,却被疾风骤雨吞噬进深海。
在掉进深海前那鸟悲哀的望向了天空。好似在说,奋力展翅,却也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窗外的雨终于停了。
昏暗里,谢琛侧过头去想要亲景夕的脸,却被景夕偏头躲开。
谢琛没想到景夕依旧会躲开。
刚刚确认关系的时候景夕不让亲,谢琛觉得情有可原,两人发生关系的时候她也不让亲,谢琛也没说什么,但到现在上完床后景夕还是不让亲,谢琛就有些恼了。
他沉下眼低声问景夕什么意思,景夕没说话,却忽然看着谢琛,让他去倒杯水。
谢琛刚要起身,景夕忽然出声,她问,买套的时候有记得买避孕药吗?
谢琛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景夕就点点头,说知道了。
她闭上眼睛不再看谢琛。
景夕从来没有这样清晰的认识到一个真相,谢琛不爱她。
他或许有过心动,有过**,也或许有过恻隐,但是他对景夕,是没有爱的。
从头到尾,他都是皮囊的囚徒,**的奴隶。
景夕缓慢的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去浴室,热水淋上景夕的皮肤,她面上的表情说不清楚是痛苦还是麻木。
两个没有爱的人做了世界上最接近爱的事。
这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悲哀。
许久后景夕推门出来,穿上她随手拿的吊带裙,又拿上她的包,雪白的肩头上映着大片红痕,景夕面无表情的看向谢琛,一字一句的通知他说,我们结束了。
这段感情,这段孽缘,到此结束了。
景夕所有的天真,对一切感情的期盼,也到此为止。
她头也不回的踏上电梯,在谢琛的挽留里甩开他的手走出这间酒店。
凌晨的柘港歇了风雨,又恢复了灯红酒绿,景夕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冰冷的风吹起来她的裙摆。
远方小巷里,有人支起来烧烤摊,黄色沾了油渍的原木桌配上大红的塑料椅,桌上摆着筒一次性筷子。
不知道哪个便利店里在放Eason的歌,那曲调很熟悉,但至于这首歌是《富士山下》还是《爱情转移》,现在头昏脑胀的景夕听不清楚。
烧烤摊的生意不错,露天桌子上坐满了人,三两同伴举起来绿色啤酒瓶碰杯,好似庆幸在恶劣天气中劫后余生。
烟火气和欢笑声充斥在这个充满苦痛的深夜,景夕在深秋里走到那个小摊,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她要了几瓶啤酒,数十个烤串,在冷白的灯光下干了一瓶,又开一瓶。
不知道开了几瓶酒后,景夕终于摸出来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寥寥数语很快挂断,风一吹,屋檐下忽然落下几滴雨,部分雨水粘湿了景夕的肩头,还有一部分落在了水洼里,荡起来数道涟漪,景夕盯着缘分的波纹,忽然想要知道大洋彼岸是否还有海浪。
柘港的深秋很冷,暴雨沁的小巷的青石板路一片潮湿,半小时后,苏敬棠反手甩上出租车的门,踩着积水直直的朝着坐在大排档门口穿吊带裙独自喝酒的女生奔去。
溅起的积水又落回原地荡起波纹,苏敬棠在路上脱下来自己的外套,三两步上前披到景夕的肩头。
景夕抬起头,苏敬棠的眼眶红的滴血,景夕看着他眼里的泪,有那么一瞬间被灯光晃了眼睛。
“经纪合同签完了吗?”
“为什么遇见困难不打给我?”
两个人异口同声道。
景夕担心苏敬棠的前程,苏敬棠担心景夕的安危,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
苏敬棠今天终于敲定经纪公司,他去市中心和公司签合同,酒过三巡,即将落笔的那一秒,苏敬棠接到了景夕的电话。
她说自己在街上吃烧烤,现在特别想见他。
学校里八卦的人发来吃瓜信息,苏敬棠看见谢琛和景夕一起离开的背影,当即撂下笔起身出去。
经纪人在后面高声叫他,苏敬棠却充耳不闻,径直出了包厢,拦了的士扬长而去。
苏敬棠的视线从景夕含泪的眼睛里下移,紧接着不出意外的见到了景夕身上的痕迹,他的眼睛落下泪来,拳头嘎吱作响,景夕却忽然笑出声来。
她伸出手为苏敬棠拉开座位,对着他轻声说:“苏敬棠,坐下来喝一杯吧。”
景夕努力的扬起来一个笑,对着他说:“以后你就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啦,到时候,可能就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一起喝酒了。”
苏敬棠咬紧牙关,他低声叫她:“小夕——”
景夕拍拍座椅,对着他平静的说:“坐。”
苏敬棠坐在红色的塑料凳上,他忍住情绪对着景夕说:“你明知道他不爱你。”
灯光下,苏敬棠温润的面容含着无数复杂懂得情绪,水墨画里滴入无数的杂质,好好的一幅画毁于一旦。
苏敬棠忍住心疼,对着景夕说:“你明明知道他不爱你——”
景夕握着酒杯苦笑,橙黄色的啤酒里出来无数的气泡,微小气泡炸开的一瞬间像是天上璀璨的星,景夕苍白的脸上露出来一个无奈的笑,她点点头,低声附和苏敬棠说,是啊。
景夕沉默了一瞬,落叶顺着积水飘来她的脚下,景夕看着那片凋零的落叶,说:“是啊,但苏敬棠——”
景夕抬起眼睛来看他,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爱我呢?”
苏敬棠的眼里一片晶莹,许久,他对着景夕的眼睛,在Eason迷人的歌声里低声道:“你知道的。”
他直视着景夕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重复道:“你知道的。”
有个人的姓名,是他们的心照不宣。
景夕的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她看着冷白的灯光,闻着空气里的冷雨,在Eason的歌声里终于崩溃痛哭。
大洋彼岸的雨停了,景夕的心里忽地落下来一场名为黎旭的急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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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木质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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