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花无期落网之后,对鬼王教的搜捕似乎停滞了。
慕情因病被困在府中,虽然月悬每日必抽出两个时辰过来陪她,面上也从来不显露疲惫,但她还是从其他人略显紧绷的状态中察觉到,他们现在都忙得焦头烂额,面临着不小的阻碍。
王府上下把她当做易碎的瓷器一样,说什么也不让她再掺和任何公务,只反复叮嘱她好好静养。
慕情也知自己如今是累赘,不愿再添乱,按下心中担忧,老实蛰伏下来。
精神状态好的时候,她就在王府花园中摆弄摆弄花草,逗逗狸花猫肉包。
天气渐暖,她去年冬种下的几十棵桃花树熬过苦寒,枝头颤巍巍地绽开了几簇浅粉。
虽然只是不到一人高的树苗,开花也形成不了花海那样壮观的规模,但慕情依然很开心,每天都要仔细看一遍。
这日清晨,她去花园里采摘了些饱满的花瓣,央着厨娘张婶帮她做成了桃花酥,又亲自用山泉水冲泡了一壶花茶,放在托盘里送去止院。
她此番病重,瘦了很多,体力也有些不济,忙碌了一早上,走了一段路后就有些疲惫,便在花园里的石桌石凳处暂歇。
无心拿着几份卷宗路过,看样子也是要去止院,见到她就笑了起来。
“哟,大嫂,这么有兴致,坐这儿赏花呢?”
慕情闻声抬头,冲他招了招手,等他凑近了后故意板起脸,指着桌上的托盘:“小五啊,你来得正好,帮我端着。”
无心笑着在她脑门上轻敲了一下:“捧你两句还真扯上大旗了,叫谁小五呢?”
慕情捂着额头,也笑了起来:“谁让你先调侃我的。”
“好好好,是我的错。”无心单手拿起桌上的托盘,问她,“你是要去找大师兄?”
“嗯。”慕情跟着他站起来,与他并肩而行,“他最近是不是很忙?”
无心也不瞒着她,“是有一点。你来得正好,看着点他。”
两人步入止院书房时,月悬正凝神看着案上地图,眉心微蹙,见他们进来,才舒展了眉头。
无心放下卷宗,简洁汇报了几句便匆匆离去。
门一关上,慕情便两步走到他身边,轻盈地往他腿上一坐,双臂自然地环住他的脖颈。
月悬顺势揽住她纤细的腰背,温声问:“今日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
“好着呢。” 慕情摇头,捧起他的脸,凑近了仔细端详,指尖轻轻拂过他眼下那片不易察觉的淡青色阴影,“倒是你,你昨晚是不是熬夜了?”
月悬失笑,捉住她作乱的手指:“有些卷宗需得连夜看完,耽误了些时辰。放心,我有分寸。”
慕情指尖在他胸膛上点点,“那早饭吃过了吗?”
月悬语塞,无奈坦诚:“……还未曾。”
“我要去跟王爷和夏姨告状。” 慕情佯怒,作势要起身。
“别,” 月悬连忙收紧手臂,将她圈回怀里,低笑道,“我知错了,你不是带了桃花酥过来?现在吃也一样的。”
慕情这才放过他,起身把点心和花茶端过来。
“以后我要每天看着你吃饭,盯着你睡觉!” 她语气坚定,“晚上我要亲眼看着你用完晚膳回卧房熄灯才走,不许糊弄我!”
月悬捏了捏她的手心:“好,都依你。只是……今晚恐怕不行。”
“嗯?” 慕情疑惑。
“皇上召见,需随义父入宫一趟。” 月悬解释道。
“宫中?”慕情一愣。
大景朝的皇帝一直没什么存在感,自三十多年前那场宫变之后,皇帝之位先后更迭了三次。
前两任皇帝均上任不久后暴毙,如今在位的皇帝在位时间最长,9岁被扶上皇位,至今已12年。
按理来说,幼帝长大后会逐渐收回权柄,开始亲政,但这位皇帝却醉心玩乐,似乎对权力和国事并不感兴趣。
连偶尔召见大臣或皇亲国戚,也都是在下朝之后,召来歌舞伎,让众人一同欣赏。
平日里眷王并不怎么参与小皇帝这些活动,一般都是随便找个理由推了,今日却要前往,想来是另有缘故。
月悬身为眷王义子,又已受封世子,自然经常需要陪同眷王应酬。
慕情没有多问,只乖巧点头:“那好吧,你早些回来,我等你。”
两人又依偎着说了会儿话,慕情怕耽搁他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便先行离开了。
回京已有些时日,慕情想起给过她不少帮助的赵墨华,临走前没能见上一面,如今回来了,心中倒有些记挂。
下午得空,慕情便寻去了他京中的别院。叩门许久,却无人应答。
看着紧闭的门扉,慕情不免有些失落:“难道已经离京了?”
带着些许遗憾,她沿着熟悉的街道慢悠悠地往回走。春日暖风熏人,街市喧嚣,一派太平景象。
然而,就在她经过一条僻静小巷口时,身旁却突然传来异动。
不等她反应,一只冰冷的手如同铁钳般猛地从斜刺里伸出,扣住她的手腕拽入幽暗的巷子。
慕情心中警铃大作,身体本能地绷紧,另一只手已蓄力待发!
然而,当她看清眼前人时,蓄积的力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惊愕。
“明绝?!”
来人一身宽大的黑色斗篷,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
正是许久不见的大鬼明绝,更让慕情惊讶的是,此刻虽是白日,他却能安然行走于阳光之下,身上那股阴森鬼气也淡了许多,若不细看,与常人无异。
“你……你现在能白天出来了?” 慕情惊喜地问,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明绝性格一如既往地冷淡,没有寒暄,直切主题。
“鬼王教的人在抓你,没事儿不要一个人出来。”他的声音沉冷如冰,“还有,他们打算今天晚上动手,杀花无期。”
“杀花无期?” 慕情瞳孔微缩。
花无期被押回京城后,先是由清明司秘密关押、审讯,现在似乎囚在城外一座死牢之中,。那里看守严密,据说连蚊子都只许进不许出,什么人能进去杀人?
明绝没有多说,“你回去告诉月悬,他们自会知道。”
不等慕情再细问,他已经飞身窜上屋檐,几个起落消失不见了。
“等等!” 慕情还想再问,明绝却已如鬼魅般向后飘退,足尖在斑驳的墙壁上一点,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般窜上屋檐,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鳞次栉比的屋脊之后。
巷子里,仿佛从未有人来过,只余下慕情单独一人。
她不敢耽搁,立刻返回王府,将明绝的话原原本本告知了月悬。
月悬听完,神色骤然变得无比凝重,“这消息……你从何处得来?”
慕情抿了抿唇:“是……一个朋友,他不会骗我的。”
月悬见她不愿说,也不过度追问,只是向她确认了一下,“消息来源可靠吗?”
“他性格稳重谨慎,没把握的事不会说的。”
“好,我知道了。”
慕情忍不住好奇,“什么人要杀花无期?难道鬼王教都渗透到京城了?”
“不是,此事我们会处理的,不用担心。”月悬牵住她的手,将她拉到面前,“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累着了?”
慕情埋头在他怀中蹭了蹭,“有一点。”
月悬摸摸她的头,在她有些苍白的额角处吻了吻,柔声道:“去榻上休息一会儿。此事与今晚入宫冲突了,我得去跟义父商量一下。”
最终,他们商量权衡的结果是,以死牢为重,宫中那边暂且放一放。
下午,月悬便秘密调集人手,亲自前往城外死牢布置,务求万无一失,揪出幕后之人的把柄。
这一夜,慕情虽然疲惫,却有些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窗外更漏声声,每一刻都显得格外漫长。
直到天色微明,慕情就早早起来了,听到前院传来熟悉的动静,她立刻起身,匆匆迎了出去。
只见月悬与王爷并肩归来,进入正堂。
两人眉宇间都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凝重,显然一夜未眠。
“如何?” 慕情跟了进去,急切地问,“你们没有受伤吧?”
“没事。”月悬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对方极其狡猾。昨夜派出的只是试探的棋子,行动鬼祟,一发现守卫有异动,立刻断尾求生,自尽身亡,没留下任何活口。”
李乘风说道:“他们的人对地牢布置和花无期关押的位置十分熟悉,想来有内应,很可能地牢中有他们的人。”
此番调查鬼王教的事件处处受阻,各种其他案件也冒了出来,李乘风神色也多了几分疲惫,面色沉郁。
月悬:“对方选在这个时机动手,是不是得知了我们要进宫?”
李乘风没有回答,只是说道:“还是要尽快见皇上一面。”
两人神色都算不上轻松,见慕情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张嘴似乎要说什么,李乘风先一步开口,对她挥了挥手。
“你就别凑热闹了,好好在府中养病,最近莫要再出去瞎逛。”
慕情被赶了出来,还被禁止出门。
她蔫哒哒地穿过回廊,走向自己的院子。
刚踏进花园,就远远看见迎面来了几个人,看方向是从后门进来的。
她一眼就认出里面有无心,领头的那个华服年轻公子更是十分眼熟,待走近一看,慕情就有点懵。
“赵墨华?”她疑惑地脱口而出,随即有些惊喜,“你怎么来了?是来找我的吗?”
无心闻言脸色骤变,轻斥她,“别乱说话,这是皇上。”
“啊???”慕情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中,整个人都懵了,“皇……皇上?!”
赵墨华,不,应该说是当朝皇帝李玄烨,看着慕情惊呆的样子似乎十分有趣,笑道:“今日不是来找你的,来找皇叔有些事情。”
慕情还在懵逼之中。
李玄烨顿了一下,说道:“听说你离京之前去找过我?”
他身上穿着蓝色常服,显然是微服出宫的,看之前两人偶遇的次数,恐怕经常这么干。
这会儿他也不端他皇帝的架子,照样自称“我”,声调平和与往常无异。
慕情还没回过神来,更没适应突然的身份转变,傻愣愣地说了句,“我……我想跟你告别来着……”
“嗯。”李玄烨看着她,目光多了一丝复杂,“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以后老实在京城待着,别乱跑。”
他说完也不等慕情回应,径自往前走,只路过她身边的时候,手中装逼用的折扇转了一圈,在她脑门上轻敲了一记。
无心在后面看着他们对话,眼睛已经快瞪脱眶了,但他要陪皇帝去见眷王,自然没法追问她,只来得及回头对她做了个口型:“你!等!着!”
眼神里充满了“你居然认识皇上还不告诉我?!”的震惊和控诉。
慕情没把他的表现当回事儿,脑子里像锅粥一样翻腾,恍惚地走回自己院子。
她认识的纨绔公子居然是皇帝?
慕情还有些不真实感,心道难怪他花钱眼睛都不眨一下。
但是一个皇帝怎么会注意到自己?慕情回想着两人相识的过程,脚步一顿,突然有了些明悟。
李玄烨再怎么不着调,也是堂堂皇帝,微服出宫时身边定然也暗中跟着不少人,消息也十分灵通。
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恐怕就清楚地知道了她的身份,后面密集的几次碰面,恐怕也不是单纯的偶遇那般简单。
那,他的目的是她背后的眷王府?
可是也不对呀,她极少与外人提起眷王府中的事情,跟李玄烨也从未提过。
但李玄烨显然看起来并不像是表面上那般,是一个贪图享乐不管事儿的皇帝,反而对朝臣的动向了解不少。
今日一大早秘密从后门进入眷王府,显然是与王爷有正事商量,联想到刚才他所说的“已经知道她的情况”。
所以……李玄烨找王爷是因为鬼王教的事情?
慕情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最近清明司莫名多了许多麻烦,月悬案头上的案卷都高了一倍,搜捕鬼王教的进度也频频受阻,而之前无心他们说过,有一些线索,指向朝廷官员。
慕情隐约明白了。
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不是她能琢磨明白的,也就歇了心思。
皇帝并未在王府久留,晌午之前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走之后,率先来找慕情的不是无心,而是月悬。
“王爷那边忙完了?” 慕情迎上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好奇,“赵……呃,皇上他跟你们说什么了?”
她还没完全适应这个称呼的转变。
月悬看着她,没说话。
慕情愣了愣,恍然道:“是不能说吗?那我不问了。”
“……没什么不能说的。”月悬终于开口,将情况大致告诉了她,
李玄烨果然是为了鬼王教一案而来。他们之前的调查已经锁定了一个朝廷重臣,三朝元老谢明远。
此人不仅是三十多年前那场宫变的推手,更是将9岁的李玄烨扶上龙椅的关键人物,门生故吏遍布朝野,根深蒂固,势力盘根错节。
这也是月悬他们处处受阻,投鼠忌器的重要原因。
而皇帝此次来,就是来取走那个“器”的。
慕情边听边思索,知道他们这是准备将重心放在先清理朝堂了。
然而,月悬的话并未结束。他端起桌上微凉的茶水,指腹摩挲着杯沿,目光再次投向慕情,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他还问了你几句。”
“问我?”慕情又是一愣。
“你的身世问题。”月悬看着她,“听说你们早就认识?”
慕情心头一跳,连忙将两人相识的过程详细说了一遍,从瓷器店解围到夜市同行,再到她离京前去找他告别未果。
月悬静静地听着,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垂眸说道:“那日……你醉酒,深夜方归。送你回来的……便是他?”
他称呼皇帝一口一个“他”,都算得上不敬了。
慕情品咂着这个称呼,再抬眼看向月悬那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处处透着一丝委屈的模样,后知后觉,这是……吃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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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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