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得发白的火焰朝俞未燃迎面扑来，高温从裸露的皮肤表面滚过，带来一阵强烈的刺痛。危机之际，俞未燃矮身躲过，瞄准空隙滚到了另一边，火苗擦肩而过时，他闻到了头发末梢烧焦的味道。
贴着墙角，隐隐约约的，俞未燃听见了微弱的狗叫声，从熟悉的方向传过来。
遇见洛为澈之前的俞未燃处于半工半读的状态，放学后在一家棋牌室打工，平时住在棋牌室的地下室。
棋牌室的老板养了两只狗，其中一只是流浪狗，才三个月大，叫斑点。俞未燃跟它们很熟悉，因为它们都是这这间棋牌室的员工。
俞未燃咽了咽口水，突然想起来斑点还被关在笼子里。
人去楼空，所有人都顾着逃命，不会有人在意一只小狗的命运。
“……”
几秒后，一个身影逆着人潮穿梭在碎石瓦砾和漫天大火之间，跌跌撞撞冲进了危险的棋牌室。
俞未燃打开了笼子，焦急惊惧的小狗立刻从笼子里窜了出来。它发出急躁的呜呜声，飞奔出门后又再次折返，咬住了俞未燃的裤脚把他往外拖。
俞未燃还捡了一把趁手的武器。他知道武器对污染物作用甚微，但有总比没有好。
他听说世界上存在异能者，他们在十几岁的时候会获得特殊能力，像动画片里一样用这种能力去拯救世界。每个小孩都渴望成为帅气拉风的英雄，俞未燃也做过这样的梦。
但事实证明，世界上普通人占大多数，他也是其中一个。命运是个大转盘，好运从来没有光顾他。
但意外总发生在他眼前。
一人一狗跑出门外，发现门前空了，曾经的房屋全部倒塌，在眼前变成一片废墟，烟雾灌进鼻腔，俞未燃忍不住咳嗽起来。
一眼望到尽头，这条街只剩他一个人。怪物甩动着长长的尾巴，出现在街道的尽头。赤红的眼睛转了转，盯上了他。
“汪汪汪！”
“别叫。”
“汪……汪……”
斑点开始低声呜呜。
俞未燃跟它说：“你快走吧，你跑得比我快，不用等我。”
斑点又呜呜两声，但没有动。俞未燃观察了几秒，发现它是害怕得走不动了，四肢都在发颤，于是他把它抱了起来。
“我带你走。”
俞未燃不顾浓烟，抱起焦虑得上蹿下跳的斑点，在不激怒和惊动污染物的前提下默不作声地快速撤离。
听说污染物能把人变成怪物，俗称污染者。俞未燃认为眼前这个怪物没有这种想法，它只想杀死所有人，毁掉这里。
太阳落下的方向，青石板路上躺着三三两两的尸体，男女老少皆有，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已经分辨不出谁是谁。
污染物踏着尸体向俞未燃走来。
它踩在尸体上，骨头断裂的声音就像林子里枯叶声。
俞未燃听得浑身起毛。
俞未燃趁机转身往后跑，刚跑出一段路，就感觉身后一股热流喷涌而来，火焰蹭上他的脊背——砰！
在巨大的冲击力之下，俞未燃往前一扑，勉强躲过气流，抱着斑点在青石板上滚了三圈，一直滚到报刊栏下火苗才熄灭。
“汪！”
“我没抓疼你吧？”
俞未燃检查了一下，它没事，毛绒绒的脑袋在他掌心蹭了蹭。
俞未燃再次跑了起来，污染物在身后穷追不舍。
它变得有一栋房子那么高，身体跟小巷一样宽，长尾巴左右摇摆，沿路的房屋轰然倒塌，瓦砾飞溅。一块碎玻璃扎进了俞未燃的胳膊，皮肤马上见了血。
污染物的舌头变得很长很长，几乎有十米，长舌一往前伸，俞未燃后背就一阵灼热。它够不到俞未燃，就用尾巴卷起石柱，用力一甩朝俞未燃掷来！
轰隆！
俞未燃躲过了怪物的攻击，前面倒下来的房子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墙体堆起来有半个人高。燃起的大火围成了一个火圈，将俞未燃和斑点困在中间。
污染物腾空而起，长尾巴蜷成一团，翅膀扑闪快得仿若虚影，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下一秒，它瞳孔一缩，爆发出一声低吼，带着一身烈火，朝着俞未燃的方向俯冲而来！
身后是燃烧的倒塌的城楼，火焰窜起一个人高，俞未燃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就在污染物快要贴近他时，俞未燃侧身一闪，抱着斑点再次扑倒在地，与此同时，只听得“噗”的一声，一道水柱喷涌而出——水柱高达两米，刹那间盖过了火焰，像朵炸开的白色蘑菇云，直击怪物门面！
“吼——”
污染物发出一声难受的低嚎。
水流扑灭大火，灼伤了它的翅膀，它像被穿孔的巨鸟，挣扎着鸣叫起来。
俞未燃拿着的扳手没来得及放下，摔倒时肋骨正好压中手柄，撞到胸口，冷汗登时流了下来。
他抱起斑点再次往外跑，污染物勃然大怒，追在他们身后。它的移动速度很慢，只能不断朝他们吐出火球。
俞未燃为了甩掉它没走直线。他对这里很熟悉，他走街串巷，隐藏行踪，身手敏捷地在污染物的眼皮子底下晃荡。
污染物抓不到他，更加火大！它开始失去控制搬横冲直撞，对着房屋张大了嘴巴，要将此处夷为平地！
“呼……呼……”
斑点虽小，但也是有重量的。俞未燃抱着它不知奔了多久、多远，一转头，污染物依然穷追不舍，似乎近在眼前。
人的机能确实无法跟怪物相比。
“呼……”
俞未燃不得不停下脚步，弓着身子藏进巷子的一个隐蔽角落，给自己缓冲时间。他感觉自己浑身发烫，衣服是湿的，呼吸是热的，水火两重天，心脏仿佛在沸水里扑腾。
“救……”
俞未燃一愣。
“救救……”
只见倒塌的房屋砖石压住了一位老人的腿，他狼狈地趴在地上，目光乞怜地向俞未燃求救。
正是刚才那位老人。他果真没能随同其他人跑出去。
然而，在他的头顶上，污染物盘踞在空中，只要俞未燃露头，污染物一定会发现他。
老人布满皱纹和泪痕的脸显得那样凄凉无助，俞未燃犹豫了，但犹豫不影响他的最终选择——不会牺牲自己的性命去救他。
轰！
又一块巨石支撑不住倒下，这一次重重砸在了他的脊椎上。老人望着俞未燃的眼神逐渐涣散，“我”字都没有说出口。
俞未燃躲回墙下，将斑点放了下来，说：“它的目标是我，你跑吧，往它看不见的地方跑，我帮你吸引它。”
他指了一个方向，那里是居民逃跑的方向，沿着路一直走，兴许能离开这座小镇，斑点活下去的几率比他大。
“你往那边跑，知道吗？”
俞未燃挠了挠它的下巴。
“嗷呜……”
斑点用水汪汪的眼神看着他，脑袋蹭了蹭他裸露的脚踝。
“你走吧。”俞未燃收回了手想要抚摸它的手，“我们之中至少要活一个。我本来就是要救你的。”
“汪……”
斑点离开之前，用毛绒绒的爪子在他手背上碰了一下。
望着它撒起小短腿跑远了，俞未燃才脱力地滑坐在地上。他掀开衣袖和裤脚，小臂和小腿上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烧伤和血痕。
都是刚才跑的时候受的，他完全顾不上，忍痛跑了一路，身体上的疲惫超越了疼痛，硬生生将他的忍痛阈值拔高了。
斑点走后，四周安静得有些诡异。
这不符合污染物张扬的作风。
它是为了报复人类，报复他们对山林的破坏。它要警告他们，它要惩罚他们，它要留下轰轰烈烈的痛苦。
它不可能突然偃旗息鼓。
俞未燃正准备起来，就见头顶的天空霎时间乌云蔽日，一个巨大的影子从空中迅速坠落，扑闪的翅膀带来急速的气流。
它的尾巴朝俞未燃的方向一甩！
刷——砰！砰！砰！
俞未燃回头看进来的路口，已经被倒下的墙壁占领。地面荡起滚滚灰尘，巷子很窄，去路都被堵死了，他已无处可走。
污染物张开血盆大口，下一瞬，明亮的焰火铺天盖袭来——
俞未燃抬起头，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逼近的火光，就像电影结束的最后一幕，灿烂而凄惨。
他第一次产生了这个念头：我可能运气没那么好，我要死了。
他还想，生命的最后几秒都这么漫长吗？漫长到他清楚地感知到生命的消逝。
五感在此刻被放到最大。
耳边是尘埃的呼吸声。
吸进来的空气裹着硝烟味。
过往幕幕跑马灯般闪过，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斑点应该逃走了吧。
他死之后，污染物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谁能把它消灭？异能者吗？
它会毁灭世界吗？
火光实在太亮了。
亮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歘——”
“呜——”
短暂两秒，俞未燃失去了所有感官判断。
直到他的身体失去重力往后飞，后背砸进了倒塌的碎石中……身上剧烈的痛感一下子将他飘散的意识拽了回来。
“咳咳咳！咳咳咳！”
没死？
下雨了？
这是最先回归的两个念头。
丝丝缕缕的凉意落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咳，阿嚏！咳……阿嚏……”
俞未燃一边咳嗽一边打喷嚏，感觉吃了一嗓子的灰。
他的眼皮湿了，有什么浓稠的液体滑落，流过他的鼻尖，他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俞未燃万分艰难地抬起手指抹了一下，黏糊糊的。
他想起棋牌室门口被客人一屁股坐坏的竹椅。
原来散架是这样的感觉。
空气安静许久，骤然变得喧闹。
“洛队！”
“走！”
“小心！”
“你们几个注意身后！”
无数个声音争先恐后挤进他的耳朵。
俞未燃竭尽全力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眼前好似有一片雾，让他看不见任何东西。
哒，哒。
雨声吗？
俞未燃用力眨了几下眼睛，率先出现在清晰视野里的，竟是一双漆黑锃亮的军靴。
“你没事吧？”
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穿透了迷雾。
俞未燃撑在地上的手指动了动。
他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张了张嘴，发现被血糊了的嗓子几乎发不出完整的音节：“你……是……”
“咦，还真活着。”对方惊喜地提高了语调。
烟雾散去，出现一个挺拔的身影。
俞未燃微微扬起下巴去看他。
男人穿着黑色制服，从肩到脚都是一身黑，只有头发是扎眼的金色，眼睛是深邃的蓝。
好漂亮。
俞未燃怔住了。
殊不知，男人也是同样的想——
眼前这小孩黑黑瘦瘦，穿着破布似的衣服，还不合身，短了一截，露出精瘦的小腿和脚踝，唯有这一双漆黑的眼睛，如黑夜般深邃无垠，将人心魄都要吸走了。
男人半弯下腰，贴身的制服勾勒出健壮的胸肌轮廓。他跟逗小孩子似的，歪头看他，跟他说话：“嗨？还好吗？还清醒吗？”
半晌，俞未燃发出一声鼻音：“嗯。”
“你的生命力很顽强，”男人好奇又惊喜地打量他，像在欣赏什么宝物，“你的异能是什么？”
他的话让此刻的俞未燃理解起来有些困难，他想了好一会，才缓慢地小幅度摇了摇头。
男人哈哈大笑：“开什么玩笑！”说完这一句话，他唇边的笑容就淡了下去。
俞未燃用黑色的眼睛注视着他，瞳孔跟随他的动作小幅度转动。
也只有眼珠子能动了。
男人在他面前半蹲了下来，放缓了语气，问：“疼吗？”
他的声音太轻，一下子就被风吹走了。
俞未燃一愣：“什么？”
“我叫洛为澈，来自异能行动科。”男人一只膝盖跪在雨地，混着泥土的雨水弄脏了他的制服。他朝俞未燃伸出了手，莞尔一笑，问：“小朋友，你要不要跟我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第 18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