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为澈在沙发上躺了半天,一点睡意都没有。他跟黑乎乎的玩偶大眼瞪小眼,哪哪不得劲。
归结起来还是因为跟俞未燃吵了架,何必呢,俞未燃不高兴,他也不高兴,早知道就不说些让大家都不高兴的话了。
洛为澈叹了口气,在宽大的沙发上翻了个身。
沙发够大,也不硬,他身高腿长都能伸直腿,还能在上面滚一圈。
他刚翻身,就听见了开门声,紧随而来的是极轻的脚步声。洛为澈闭上眼,放缓呼吸,假装已经熟睡。
脚步声朝他走近,最后在他身边停下,往他身上盖了一张被子。
洛为澈动了动,俞未燃当即屏住呼吸,站着一动也不动,直到确定他没有苏醒的迹象,他才松了口气。
俞未燃也睡不着。
翻来覆去,就从床上起来了,在柜子里翻出一条夏天的薄被,叠成两道,给睡梦中的洛为澈盖上。
俞未燃在沙发边蹲下,给洛为澈掖好被角,将他垂在沙发边上的小臂捡了起来,轻轻放在被子上。
客厅没开灯,俞未燃看不清他手上的伤口,只能凭触觉分辨出他用绑带给自己胡乱缠了几道,看起来随意得很。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俞未燃在心里问。
今天那场爆炸,如果他不在场,洛为澈一定会冲进去。他一向如此,为了亲人,为了朋友,为了爱人,为了这个世界,他会付出远超于自己所需的一切。
异能行动科需要这样的领袖,勇敢、坚定、富有正义感和奉献精神,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鼓舞更多人前仆后继在所不辞。
那些人说洛为澈去执行秘密任务、在任务中牺牲了的时候,俞未燃并不认为这一定就是假的。可能是假的,也可能是真的,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不能接受洛为澈就这样消失在世界上,什么都没留下,就纵容时间抹掉他的全部痕迹。
俞未燃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还要装睡到什么时候?”
洛为澈一听呼吸俞未燃没走,就知道他看穿了自己的伪装。
俞未燃在他枕边站了快五分钟,以洛为澈的警惕性不可能睡得跟死猪一样,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压根没睡。
洛为澈没办法,他既怕被发现,更怕被发现后俞未燃生气走掉,于是伸手往身前一拽,强制压着人一同往沙发上倒去。
但他没能得逞,因为俞未燃早有准备。俞未燃扣住他的手抵在腹部,又借着前倾的力度,抬膝压了上去,空着的手顺势扣住了喉咙命口,将蠢蠢欲动的某人按回沙发,翻身将人压在了身下,整个过程洛为澈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
“宝贝……”洛为澈嗓子有点干,在黑夜中寻到俞未燃的眼睛,“还在生气吗?”
俞未燃转过话题:“你说要找我聊工作,就只是赖在我家不走的借口?”
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承认,洛为澈想也不想:“不是,我的确有别的考量,你想聊的话现在就可以聊。”
月黑风高,雨声淅沥,独处一室,如此良辰美景,两个却分别坐在沙发的两头,开始梳理和分析案情。
“……所以,你怀疑背后那人只手擎天?你觉得他的目的是什么?”
“实验室、保护区、大公司,全部都跟这次案件有关,就差算上环保局了。洪其义和郑谦两人在研究所地位不低,早就赚了不少,如果不是实在诱人的条件,怎么会跑到这偏僻城市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相信秘密和真相就藏在那个U盘里。”
“现在实验室被毁了,U盘还能解开吗?”
“我不可以,但有人可以。”
眼睛逐渐熟悉黑暗的环境后,开始能够分辨出眼前之人的轮廓。俞未燃坐在沙发的另一侧,双手放在双腿上,可能没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乖,让某人心猿意马。
“你需要什么?”
“一台专业的电脑。”
“我考虑一下。”
洛为澈没有继续追问,他知道这就是松口的意思。以前在异能行动科,两人没少不守规矩,是出了名的“叛逆”。
“小蔚。”洛为澈望向他,突然用久违的昵称喊了他,蓝色的眼睛里被一个人的身影占满。未燃,蔚然,他更喜欢叫他小蔚。
俞未燃浅浅“嗯”了一声,问他:“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就会说?”
“并非所有,但我一定不会骗你。”
俞未燃知道,洛为澈就算不说,他似乎也没办法,没人能主宰洛大队长的意志。一刹那,他脑中闪过很多个问题,比如:消失的五年你去哪里了?为什么没有回来?你经历了什么?为什么现在又回来了?还有……
但最后脱口而出的是:“为什么装窃听器?你不信任我?”
“是,如果我问你,你不一定会告诉我。我想了解案件的线索,也想了解你这些年的经历。我离开太久了,我不知道一切已经变成了什么样,以防万一,我不想让你陷入危险之中。”洛为澈坦诚地说。
“你在担心什么?”俞未燃早就有所感觉,这次洛为澈回来眉头从未舒展,笑也只是皮笑肉不笑,是思虑过重的表现,他一定看见了什么,或是知道了什么,才会显得比以前更焦躁。
“不确定,有一些事情我还没有弄明白。”
俞未燃冷酷地提醒他:“窃听属于侵犯**权,是犯法行为。你现在已经不是大队长了,没有人会包庇你的行为,你窃听的对象是环保局,罪加一等。”
洛为澈立马伏法:“我认罪,请俞组判我无期徒刑,我愿意在俞组身边劳动改造。”
俞未燃:“……”
蹭吃蹭住,还真给你找到借口了。
“你没有搞清楚的事情,不能跟我说吗?”
俞未燃在心里默默细数他的“罪行”,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有任何事情都揽在自己肩上,他是大队长又不是大超人,何况他现在已经不是异能行动科的大队长了。
“是不是偷偷在心里埋怨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接近为零。洛为澈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第一下俞未燃没反应过来,第二下他才偏头躲开。
“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是要我把你绑起来吗?”
洛为澈摩挲下巴,认真思考这种play的可行性:“也可以。”
俞未燃一听就知道他不是什么正经心思,赶紧拉回正题:“你现在在我负责的区域内活动,你的身份很特殊,你的决定很关键,我想我有责任了解你的想法,并要求你给予回答。”
洛为澈愣了愣。
俞未燃:“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只是没想到这些话会从你口中说出来,”洛为澈生发出一句感慨,“不知不觉,我们小蔚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人物了啊。”
俞未燃瞪了他一眼:你好烦!
洛为澈没比他大多少岁,但因为初相识时年龄和阅历的差距摆在那里,为两人相处模式奠定了一个奇怪的基调。
俞未燃发育得晚,那时又黑又瘦,穿着也土土的,因此被洛为澈误认为是小学生,一直被喊“小朋友”。俞未燃意识自己对洛为澈的情感后,很不喜欢这个称呼,洛为澈发现了,追着问原因,俞未燃冷着脸说不喜欢,洛为澈才消停了一段时间。但在一起之后,还是会时不时拿哄小朋友的语气来揶揄他。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洛为澈适可而止,藏起眸底的笑意,“我也有问题想问你——你离开异能行动科,是不是跟我有关?”
俞未燃说,是。
洛为澈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他问:“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洛为澈难得被问懵了,什么关系?还能是什么关系?他应该没有失忆吧?
他双手按住他的肩膀,表情尤其郑重:“我向你求过婚吗?”
俞未燃跟不上他的脑回路:“……没有。”
“那还能是什么关系?你是我男朋友,是我对象,是我……”
俞未燃打断他:“但你已经消失五年了。”
“嗯?”
“有人说,在一段关系中,一方突然断绝了和另一方的所有联系,这种叫断崖式分手。”
“你觉得我们是断崖式分手?”
“嗯。”
洛为澈凑得很近,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倏地隐去,眉峰不动声色地压低三分,冷硬的面部线条瞬间绷紧,“谁跟你说的?”
俞未燃谨慎道:“……我在网上看到的。”
洛为澈怒而拍桌:“他那是在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俞未燃:“……”
“你之前答应了我的表白对不对?”
“对,但是……”
“我之前亲过你,你没有反抗对不对?”
“是,但……”
“你也主动亲过我,对吧?”
“我……”
“我们在床上——”
“够了!”
洛为澈眯起眼睛,眼神锋利起来,“我跟你提过分手吗?”
俞未燃一顿,如实回答:“没有。”
洛为澈松了口气,“那我就还是你的男朋友,你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他们谈过恋爱吗?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情吗?退一万步讲,他们恋爱的对象又不是我和你,没有我们这种忠贞不渝,怎么好意思谈爱情?!”
俞未燃:“……”
相顾无言片刻,俞未燃挣扎着开口:“但是……”
洛为澈一听这个转折词就不悦,板着脸问:“但是什么?”
“但是你并没有对我表白。”
“……”
“我没有吗?”
“没有。”
“你记错了。”
“我没有。”
“不,等等……”
两人就这么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
“再说吧。”洛为澈眼睛一转,“这个话题下次再聊。”
俞未燃:“……”
不知什么时辰了,窗外的雨都停了,世界骤然变得很安静。
这么多年了,有时候他好像还是不懂洛为澈。
曾经他站在一片废墟里,仰头望着朦胧的灰色的天空,在一片嚎哭声和惨叫声中显得尤为安静。他穿着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拥有普通的黑色头发和黑色眼睛,那时洛为澈初任大队长,年少有为意气风发,走起路来都带风,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跟他截然不同。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人群中找到了他,向他伸出手,问他:小朋友,你要不要跟我走?
十年前他不明白洛为澈为什么选择了他。
十年后的此时此刻,他也不知道洛为澈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你这次回来还会走吗?”
久久没听见回复,俞未燃疑惑地皱起眉头,“……洛为澈?”
洛为澈已经不在他身侧,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今晚没有月色,俞未燃看不见他惨白的脸色,以及用力抓着心脏的手指,手背绷出一片凸起的青筋,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头的头发。
“我……”不想让他起疑,洛为澈竭力吐出了一个平稳的字。
俞未燃眸色沉了下去。
洛为澈在犹豫。
证明他还是有可能会离开。
俞未燃从沙发上起身,光脚踩在毛绒地毯上没有实感,柔软但不够心安。他要离开的动作也没能引起洛为澈什么反应,就跟今天晚上一样,明知他不高兴了,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
俞未燃:就不该起来给他盖被子!
“……晚安。”
他都走出客厅了,洛为澈才冒出这么一句讨好的话。
俞未燃平静的心情变得一团糟。
房门关上那一瞬,洛为澈从沙发上摔了下去。
心脏和大脑疼得要命,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四肢,冷汗频出快要将他淹没。有一瞬他的意识变得非常模糊,但因为俞未燃在,他拽紧了理智的绳。
砰!茶几上的东西都被带到了地上,幸好地面铺了一层厚厚的毯子,才不至于发出明显的声响。
静谧的空间只剩洛为澈沉重的呼吸,每一声有千斤重。当他再睁开眼,短短十几分钟仿佛过了一夜。他口干舌燥,像刚从地狱里捞回来,撑坐起来一一将东西复位后,走到餐桌边倒了一杯水。他将动作放得很轻,怕惊扰了睡梦中的人。
咔哒。
客厅的灯突然亮起,他的动作暴露在暖黄色的灯光下。
洛为澈手滑,没拿稳玻璃杯,杯子摔在地面顿时碎成了银色的星星炸开。
俞未燃皱着眉头问:“你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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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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