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零年五月十六日,宜结良缘、出行,忌安葬。
绍兴市,淞西镇,土坑村,甲组一十六号屋。
四个小时漫长痛苦的生产过程,耗尽了郑小英的力气,汗水从黏腻的发间滚落,流过晒斑累累的面庞,苍白枯瘦的手指紧紧抓着被单。
李婆一直在催用力用力再用力,村医院唯一的护士张姨在一旁推她的肚子,风吹开破朽的木门,也将难闻的汗味卷进她的鼻子,郑小英难过的哭叫了起来。
她是个没有念过书的穷苦女人,二十多年到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淞西镇的炒茶厂,从记事起便跟着大人采茶炒茶,住过满是跳蚤汗臭的大通铺,拖着比人重的茶叶挤过小巴车。父母在她三岁时南下打工后便意外身亡,年迈的外婆哭瞎了一双眼在她十二岁时也去寻了女儿。
郑小英生的灵,皮肤也白,总有些不怀好意的眼睛明里暗里觑着,枕边锋利的菜刀陪伴她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害怕的夜晚。情窦初开的年纪,隔壁的小陈哥拢到她身边,和她走过悠长的采茶路,替她像夜叉般的组长讨要过工钱,在每一个漆黑的风雨夜抱着她低声哄。
小陈哥的父母像她的父母一样把命丢在了南方的大都市,家中老年痴呆的奶奶天天守在长途车站,说是等儿子。年轻人相互依偎,一切都那么的水到渠成。
两个苦命的孩子有了孩子,也要为人父母,小陈哥坐上了去安溪镇的小巴车,郑小英捧着硕大的肚子和小陈奶奶站在路边,小巴载着一车人畜晃晃悠悠,她的小陈哥,怀揣着十个煮鸡蛋,将在镇子里转道去绍兴。
她抬头看着天,黑沉沉的。
不多一会下起了暴雨,打在地上激起一层灰,她拉着小陈奶奶刚回到家,密集的雨滴立刻像石头子一样砸将下来。
这场暴雨,一直下到了清晨。
天光将明,村长急急的敲院门,捧来染血的布包,激烈的痛苦来临前,她看到了布包里破碎的鸡蛋渣。
凄厉的哭叫声没有挡住小陈奶奶每日例行去车站等儿子的行程,陈小英看着晃悠悠的身影瞬间回神,身体和心理的苦楚逼的陈小英疯狂的用力。终于,那团血肉滑出了身体,李婆激动的拍着她的手,喊着“剪子”和“热水”。
来不及想是儿子还是女儿,她开始猛烈的咳嗽,继而全身痉挛,叫声和婴儿细弱的喊声听在耳朵里渐渐模糊。
她看到门外一个黑衣女人推开院门走向她,郑小英恐惧的尖叫,大张着嘴巴,枯瘦的手指抓着李婆,一手指向门外。李婆眼神悲悯的看着她,用布巾用力擦着她的冷汗,嘴里喊着英妹。黑衣女人走近房内,看了一眼婴儿,穿过李婆的身体,细白的手指抚摸她的脸颊,像午后温热的溪水,女人轻声对她说。
“郑小英,庚午年正月廿五出生,幼失恃祜,奔波劳碌。卒于,庚寅年,辛巳月丙寅日,上午十点十五分。这二十多年你有在努力生活,你做的很好。别怕,我来送你。”
除了“别怕,我来送你”,郑小英什么都没听清。
“这是黑无常。”
她想着,慢慢停止了呼吸。
屋内的众人叫喊着来来往往,屋外开始平地起狂风,吹的院中樟树猎猎做响,远处飘来漆黑的云层。
汪浩渺拂上郑小英的眼皮,似有所感,快步走到院中,掌心相扣举到胸前,食指冲天相抵,四面八方的水流汇集而来笼罩着整个小院,腰间的法器清光玉轮被召出,嗡鸣着飞速旋转,散发着阵阵寒气。远处叠嶂的土坡山峦狠狠摇晃,脚下的土地狠狠的震动了一下,村里响起“地震了!”的惊慌叫喊,而这方小院纹丝未动待在水灵的护持下安然无恙。
黑云飘近,一声啸叫,金翅鹏鸟挥动着遮天蔽日的翅膀,朝着这方小院俯冲过来,巨大的身影越来越小,化为一个瘦高的少年正砸在汪浩渺脚边。少年满头满脸的血,苍白的脊背上全是血肉翻卷的伤口,少年迅速爬起来将怀中的光晕塞过去,她瞬间收法,小心的捧着光晕走进屋内。
屋里,婴儿裹在大红色的包被里,李婆抱着他刚刚吃完母亲的最后一口奶水,大人们擦着眼泪给郑小英换上最后的体面。
手中淡淡的光晕散去,露出一截修长的小指,汪浩渺催动灵力使劲将其向婴儿的胸口按去,似是碰到了极大的阻力。
“咔!咔!”
清脆的指骨错位声,一根接一根,片刻间十指尽断,小指渐渐穿过婴儿的包被、皮肤和胸腔,在婴儿的心室内散作点点银光,变作一只大手骤然攥住了婴儿的心脏。
婴儿的啼哭陡然变得尖利,痛苦的扭动着,李婆皱巴巴的手拍着他哄。
“儿子知道妈妈走了呢。”
汪浩渺靠着门框,轻轻地喘气,咬着牙将错位的骨头一处处掰正,地上的少年爬起来走近房门伸着脖子往里瞧,村长带着媳妇跑进来穿过少年的身体。
“他们怎么样?”卢浩渺轻声问道“好强烈的地震,我差点没防住”。
“我看他们能应付。”
“那你怎么搞的?”
少年将手上的血珠甩到地上,一脸晦气。
“莫逐流的六丁神火劲使大了,甩若木上,烧我个正着。”
汪浩渺抬手召唤了几缕水灵虚虚绕着少年,安抚绽开的皮肉和燎泡,无奈道:”火相莫逐流不靠谱的八卦又多一条——放火烧山,又是无始宗部众新一轮的笑料。”
土坑村五十里外,土坡山,火阵将天都要烧透了,路过的白云都被黑烟熏成了灰的。
树木燃烧的哔啵声。
凄厉尖锐的嘶喊声。
炙烤肉类的滋滋声。
火焰丛生的空地上散落着肉块碎糜,腥气熏天的臭血蜿蜒流动,支离破碎的兵刃残片满地都是。
地底残余的树根在梅近春的木灵催动下生长延伸,来不及逃跑的夜叉被树根树枝缠绕着死死压进土里。
六丁神火可烧数百年不绝。莫逐流本收着打,眼看着迦楼罗领着一众夜叉像蝗虫一般快要扑到了鲲鹏的翅膀上,情急之下使了十成力兜头砸下,刚好梅近春挥动着若木枝迅雷般给夜叉们插了个对穿,一点火星好死不死正溅上上去,若木神树强大的生发之力碰上神火,登时冲天的火阵不仅将无始踪部众烧的满地打滚,也将自己人燎个正着,梅近春感受到六丁神火的灼烧之力,只觉整个人都快烧了起来。
火、木二人皆悬在空中,唯有金相秦锋镝一人站在地面与对方缠斗,神火一瞬间便将皮肤尽数烧成飞灰,露出烧的通红的金石本体。
对面的肉金刚躲在层叠的夜叉肉盾身后看此情景,发出一阵哈哈大笑,血肉碎块从他嘴里不断的喷出来落了金相一头。
秦锋镝气的双眼赤红,掌心合拢捏了一个泰山诀,土坡山周围的大小丘陵受到金灵的感召聚集合拢成一座巨大的山峰。
梅近春看着头顶直径十数公里的石山,迅速收法将若木笼进手心,带着发呆的火相瞬移到伤害范围外。
石山坠落,地动山摇,天崩地裂,整个浙江省人民都被这惊天动地的一砸陷入地震来临的恐慌中。
肉金刚和舍身佛见势不妙,乘着迦楼罗头也不回的跑了,剩下残余部众被砸了个血肉模糊,骨肢粉碎。
汪浩渺正抱着婴儿站在村口岔路上等的不耐烦时,听到秦锋镝中气十足的叫骂声。
“放火烧山,你他妈牢底坐穿!”
“真没收住,高温环境不能带隐形眼镜.....”
她震惊看着莫逐流,浑身上下就一件大裤衩。
“你衣服?”
“那什么,秦爷怕冷...”莫逐流抠抠耳朵,问道,“图南呢,我不小心燎到他了。”
“我让他回南溟池子里养养,一身的燎泡。”
梅近春看了眼怀中的婴孩。
“妥了?”
汪浩渺瞥了一眼众人。
“比你们顺利,幸好布了法阵,差点被地震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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