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打开的一瞬间,头顶是明晃晃的太阳,三人一猫的身上结满了冰霜,穿过层叠厚重的白云,正从离地几千英尺的空中坠落。图南啸叫一声,化作一只金翅鲲鹏滑行在云层中,土行孙眼疾手快伸长尾巴卷住汪檀心一拉,双爪紧紧钩在翅根密集而柔软的羽毛处。鲲鹏伸出爪子一把抓住下坠的琵琶女,伏羲琴弦则化为金圈将一猫一人紧紧护住。
盘旋了许久,下方尽是连绵不尽的山丘,图南找了一块大空地,土行孙带着汪檀心跳跃而下,每塌一步脚下便生出一个小土块,汪檀心犯了晕躺在地上大喘气。图南也已缩回人形稳稳落下,将沾满涎水的洞箫女扔在地上。
土行孙闻了闻。
“喵喵?(你把她捂死了?)”
图南用脚来回扒拉了她几下。
“不会,她挺好的。”
“喵?(这是无常境?)”
“应该是的,我飞不出去。”
土行孙走到洞箫女身边,兜脸就是一巴掌,女人惊醒,边捂着脸哎哟边站起来,在身上摸找到洞箫放在嘴边,图南将伏羲琴弦一甩,给女人双手捆了个结结实实。
图南捡起洞箫,放在手里掂了掂,洞箫女气急败坏。
土行孙喵了两声,图南点点头,将洞箫用力一插洞穿了女人的右肩,痛叫声惊起了几只飞鸟。
“带我们出去。”
女人鼻涕眼泪横流。
“我!我不知道怎么出去!”
图南抽出洞箫,抵在女人的左肩上。
“1,2,3!”
“我真的不知道!”
“噗!”
左肩被扎穿,洞箫女痛的在地上打滚。
汪檀心爬起来扯图南的胳膊。
“我妈...我要去找我妈,她受了伤!”
“汪浩渺没那么脆弱,现在我们在无常子造的幻境结界里,暂时出不去。”图南抱起土行孙放到汪檀心怀里,拽住伏羲琴弦将女人扯起来往前走,“咬舌自尽是不会死的,我在你身上放了禁制,别想着自戕脱身,只会更痛苦。无常子虽然难杀,总是会流血会痛的,咱们慢慢耗。”
汪檀心亦步亦趋跟在图南身后。
“哥,我们去哪?”
土行孙朝图南喵呜了几声,图南回汪檀心道。
“生门属土在艮位,此间地势低洼多水木,但没法判断方位,我们往最高处走,东北有座高山。”
汪檀心其实没听懂。
“哦。......哥。”
“嗯?”
“你不打算对我说点什么吗?”
“那我说,你信吗?”
汪檀心望天。
“你说吧,我对这个世界的看法目前需要重塑...”
图南点点头。
“数万年前,盘古开天辟地。”
汪檀心打断他。
“你要从盘古开始说,我有生之年还能听完吗?”
对方不理他。
“双眼化日月,灵元化星辰,四肢骨骼化山川,血液化江河湖海,呼吸化风雨,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素开始运转。在这期间诞生了三位创世神祇,女娲、伏羲和梵天。盘古死后的第二百三十个甲子,天空出现了缺口,星辰坠落,日月紊乱,世界几近毁灭,于是梵天砍下了大半身体堵住了缺口,头颅化作喜马拉雅山脉。”
汪檀心奇道。
“不是女娲补天吗,是梵天?”
“第一次补天便是以梵天沉睡为代价。又过了一百五十个甲子,梵天的身体被吞灭,缺口再次出现,大地上的生灵被星辰砸死了十之**,赤焰遍地,地核出现了裂缝,整个大地碎成几块,女娲将三十六座山峰炼制为三十六块灵石,带着灵石用身体填补了缺口,这是第二次。”
“还补了两次?”
“在第三次缺口出现的二百八十五个甲子中,伏羲在河图洛书的奇点中发现了盘古的一截小指。”
“什么是河图洛书啊哥?”
“龙马负图...算了,河图洛书是盘古留下的,其中记录了阴阳术数,五行生克流转和天地脉络运行真理。盘古在河图洛书中留下真相,混沌只是被撑裂,并没有消亡,他一直徘徊在盘古的躯壳之外,并且在与盘古的缠斗中,留下了一丝混沌之力藏在对方灵元内,不断蚕食星辰的流转秩序,日积月累,积毁销骨,伏羲通过不断的推演发现生机就在奇点之中,而奇点里只有盘古的那节小指。河图洛书的奇点中没有阴阳五行的流转变化,又发现的太晚,小指不断的萎缩,所附的盘古之力已经消失了大部分且对外界的力量毫无反应。当天空又一次出现裂隙的时候,小指出现了强烈反应,伏羲尝试将他融进了身体并且成功了。他在伏羲的体内不断生发壮大,最后这根承载了伏羲和盘古两位创世神力量的手指将缺口堵住了四百六十二个甲子。天地是盘古所化,小指是盘古躯壳的一部分,自然不会像梵天和女娲一样被吞灭,裂缝闭合后小指就会掉落并暂时沉睡。”
“如果早点发现那截小指,女娲和梵天就不用死了。”
图南摇头。
“这不是解二元一次方程,伏羲为了参透河图洛书和打开奇点几乎耗尽了精力。创世神都是五行聚合体,可三位创世神,两个已死,剩下一个半死不活,便只能找有五行俱全命格的人,作为小指发出补天感召时的承载。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女娲造人,人遁其一,一个五行俱全的命格可与奇点中的小指合二为一生机,以符合命格条件的婴幼儿儿作为小指苏醒前的温养载体,让小指随着人身一同长大,大约可保三五十个甲子无虞。盘古在消散前将小指放在梵天的灵元内,又点了五位行者,各为金木水火土的聚灵体,维持天地大道秩序,保护补天人和小指。”
汪檀心皱眉。
“然后呢,和我,和我们,和那些怪物有什么关系?”
洞箫女一瘸一拐的走在前面,闻言回头呲牙。
“说谁怪物呢,你有礼貌吗?”
汪檀心反驳。
“青面獠牙的还不是怪物啊?”
“这只扁毛不也是青面...唔!”
土行孙跳到女人肩头,糊了女人一嘴泥巴,图南指指洞箫女对汪檀心说。
“无始宗是混沌在人间的信徒,伏羲消散后就出现了,混沌给予他们力量,许他们做新世界——大黑天的无上神,他们奉混沌为神灵,致力于让世界重归混沌。混沌之下以四护持为首,怒目肉金刚、莲花座如是来、骷髅舍身佛和明妃,你见过三个,明妃没出现,估计猫在角落里。四护持下有八小部众,夜叉鬼、龙罔象、阿修罗、迦楼罗、尸腹子、无常子和五蕴盛。四护持下还有无数凡人信徒,八小部众就是凡人对混沌的献祭。”
图南拂去汪檀心肩头的碎叶。
“数万年间,无始宗则与五相行者对抗,他们一直在世界范围内捕杀持有五行命格的孩子,不落下一个。十五年前,五相受到感召,我和梅近春去喜马拉雅接出小指后,你是剩下的唯一一个......独苗。”
汪檀心呆住了。
“我...我?那要是,要是中途补天人死了呢,是不是换一个就行?”
图南摇头:“又不是做外科手术,从这颗心剖出来换到那颗,只要小指在你的体内生根发芽,就融进了你的灵元和神识,谁都没办法取出来。你死了,小指就会迅速的干枯萎缩,都活不成。”
汪檀心觉得不可能,千年万年的总有纰漏吧:“这么多年没出过岔子吗?”
图南的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有岔子,但能颁回去。”
洞箫女费力吐出了嘴里的泥巴,对着两人挑眉:“小童子,呸呸呸,他故意没和你讲,时机一到,小指会从你的心脏生长出来,...呸呸呸,最后戳破你的喉咙,吸你的血肉不断长大,然后一寸寸把你撑爆。小畜生,咱们没什么不同,干的都是逼人去死的事,是不?”
图南弹了弹插在女人左肩的洞箫。
“再让我听见那三个字就扎你喉咙里。”
汪檀心拦住图南。
“我...我妈...还有...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你亲妈生你的时候难产死了。”洞箫女嘴快,“即使你亲妈没死,他们也会带你走。”
图南快被洞箫女烦死了,继续说:“汪浩渺是水相,莫哥是火相,门卫秦爷是金相,梅叔是木相,土行孙你知道的。我是金翅鲲鹏,就是逍遥游里的那只。”
“一帮伪善人,这只鸟就是你妈养大的打手,早知道小童子你缺妈,我也可以做你妈,过家家嘛,保证做的比那个冰块女要好!”
汪檀心眼眶红了。
“那你们...那我妈把我养大是因为。”
图南:“保你,保天下生灵。”
洞箫女:“养肥了杀!”
图南忍不住了,伏羲琴弦分出一小段,像缝衣服般将洞箫女的嘴巴紧紧缝住。
汪檀心放下了拦人的手。
“你说的时机是什么时候,就是补天。”
图南想了想,认真对着汪檀心说。
“天命只有伏羲能推演,没人能给你答案。这也是汪浩渺瞒着你的原因。”
洞箫女挣扎着:“呜呜!(放屁!)”
汪檀心呼了口气。
“这故事太匪夷所思了,我不敢信,都扯到盘古女娲身上去了。我宁愿相信我妈只是个二流大学的教授,你是我妈捡回家的弃婴,土行孙是我妈十年前从小动物保会协会领养回来的土肥圆,我和我妈从小住在越城区的春光里,接受的教育是唯物主义和牛顿三大定律。”
图南拍拍他的头继续往前走。
“所以我在会稽山就说过了,这些事不该我告诉你,说了你也不信,或者最多信百分之五十。”
汪檀心默了一会,在身后问图南。
“陈大可呢?死了以后他会投胎吗?”
图南拂开树枝。
“不会,天地是由物质和灵元组成的,人死了就是死了,死了以后躯体和灵元都会归于天地,然后再被天地重组,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轮回吧。”
“哥,”汪檀心喊他,“你冷吗,我脱件外套给你?”
图南的衣服早在化形中撕裂,身上只穿着条藏在羽毛里备用的运动裤。
“不冷,我冻土长大的,抗寒。”
“哥,那你要穿鞋吗?我袜子给你穿。”
“不用,我习惯了。”
“哥,能让土行孙变个土人出来吗,我走不动了。”
“才一个小时.....继续走。”
“哥,你真的是逍遥游里那只鲲鹏吗?”
“嗯。”
“那我妈是什么?”
“一滴无根水。”
“水也能变成人吗?”
“行者不受形态限制。”
“那其他四相呢?”
“梅叔是若木神树,莫逐流是蛊童子,秦锋镝是蚩尤刀,土相林伽是当年盘古最后抚摸过的一抔土。。”
“都活了很久吗?”
“梅叔和林伽活的最久,几乎与天地同寿,秦爷和汪浩渺次之,莫逐流最年轻,前任火相三千年前死了后就点了他。”
“那我妈该有多大了?”
“下次见面你问问她。”
“五相也会死?”
“创世神也好,行者也好,人也好,无始宗也好,灵元耗尽了都会死。”
“死了后呢。”
“会再点一位顶上,只是时间有点长。”
“谁来点?”
“天道。”
“我妈伤那么重,我好怕她死。”
“比这重的伤她都受过。”
“啊,有多重?”
“手脚筋全部挑断,心口被捅穿,腹部几个洞,头部骨裂。”
“什么?谁干的?
“还能有谁。”
“什么时候的事?”
“上一次补天。”
“...对了,混沌世界是怎样的。”
“听说是全黑的,教宗里说叫大黑天。”
“那无始宗为什么热衷迎回混沌,没光怎么活?”
“深海里也有鱼,大黑天也有大黑天的活物。”
“看来我见过的这些丑八怪就是混沌的审美。”
“嗯,毕竟那么黑看不见大家都随便长长,混沌也没见过什么好看的。”
洞箫女听罢垂死病中惊坐起,疯狂的向他们踢石头,嘴巴缝着,朝他们呜呜呜的表达愤怒。
三人一猫又闷头走了很久,耳边能听见溪水潺潺的声音。
“哥...好饿啊,我走不动了。”
洞箫女驮着土行孙,两边肩膀都在流血,脸色惨白,图南化出金瞳看了会,同意了汪檀心的提议。
“好,快到山脚了。”
汪檀心猛喝了几口水,一屁股坐在草丛里,奇怪道。
“怎么太阳没动过啊,这么大太阳妈的比化冻还冷。”
伏羲琴弦的束缚解开,洞箫女撑不住靠着树往下坐,图南过来看她的伤口。
“还不说吗?再走下去你血就要流干了。”
洞箫女将头愤愤偏开,图南抓着她的肩膀,手掌渗出寒气,肩膀上的出血口都被冻住,冰晶顺着伤口往肉里钻,图南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在地上打滚。
“虽然很疼,但能止血,我说过了,我破阵需要多久,就遛你多久。”
“我...这个幻境...我不知道...我只是关锁的,不是...不是开门的!”
“把无常子叫来。”
“我怎么叫!我在幻境里!怎么叫!”
“要么告诉我怎么开锁,要么把开锁的叫来。”
洞箫女身上疼的不停用头撞树,汪檀心没见过这个场面,面露不忍,但图南实在是太过冷酷,他踌躇不敢上前,小声说。
“哥...她是个女的...”
“剥皮拆骨的时候她不会和你客气的,不敢看就翻过去。”
说话间,土行孙从旁边林子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漂浮的土盆,放了许多果子,图南洗干净后闻了闻,招呼汪檀心来吃。
汪檀心挑了一串浆果,递给琵琶女,问对方叫什么名字,听对方轻轻说了声“孟娇娘”后又没头没尾来了一句。
“不是人人向往光明。”
“什么?”
“大黑天里,一切都很纯粹,生很纯粹,死很纯粹,救我浊世间,免我五蕴苦。”
汪檀心想了想,问她。
“那看都看不见,你怎么知道你亲的是人还是猴?”
孟娇娘笑的残忍。
“鲲鹏真身长成那样,也没耽误你俩称兄道弟。对了,汪浩渺的法相形态你见过吗?”
“......”
“如果得到光明的代价,是你的命,你愿意吗?”
“......”
“世界上每分每秒都有那么多婴儿出生,想找一个五行俱全的命格还不容易?汪浩渺和你做了十多年的母子,不还是要推你去死!”
“......”
“死都死了,做英雄有什么用?”
“......”
“你体内的盘古之力,能崩地摧山,想要这个力量吗,无始宗能帮你!”
“......”
图南的拳头捏的咯吱咯吱响,一身戾气。
汪檀心有点怵,拍拍图南。
“你怎么不缝她嘴巴了?”
图南肩膀忽的放松下来。
“这些话,以后还会有无数人对你说。”
“那你刚才为什么缝?”
“我不喜欢别人打断我,”图南捡了一个圆滚滚的黄杏给汪檀心,“学校每个月的反诈宣传你听的最来劲,这女的几句话能让你倒戈?”
汪檀心走过来挨着图南坐下,在图南耳边小声说话,土行孙的猫耳朵瞬间动了动。
“哥,盘古之力真的在我身体里,这个力量是不是很巨大很厉害?”
图南听罢觉得有点打脸,他怀疑汪檀心去听宣传只是为了听热闹的,回他。
“没人能驾驭,但...你要强行把它引出来,天崩地裂前我还能看一场人体烟花。”
“小指不能多等几十年,等我一百岁活够了再出来吗?”
“......”
“五相行者能不能干预干预,把时间往后延。”
“难度不亚于蚍蜉撼大树。”
你们说的我都快信了,我确实有点怕啊......”
“时间还早呢。”
“你不说有可能是明天吗?”
“我夸张了,明天的可能性很低。”
“为什么?”
图南一只手覆上他的心口,一只手探向他的颈动脉,又侧过来在他身上闻了闻,说:“心跳正常,脉象有力,生机气息勃勃。如果时机到了,没这么生龙活虎。”
细软的头发擦到汪檀心的皮肤,他不由自主偏头,图南的眉骨很挺,敛着上挑的眼角,只要不说话,嘴唇便一直抿着,透着冷淡与疏离,就像北极的浮冰与南极的冻土,光裸的上身还有几丛未收起的绒毛,看起来很柔很软,汪檀心得左手抓住右手才能忍住不去摸一摸。
心跳的有些快,脸上像有火烧,他找了话说。
“那我前段时间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修改记忆时动到了灵元,触发了盘古之力相抗,又或者被什么搅混了意识。”图南将指尖甜腻的汁液随意擦在裤腿上,双眼不错的盯着孟娇娘,直看的对方瑟缩发毛,“是五蕴盛吗?只要接近他,色、受、想、行、识就会像架在火上烘烤一样生发且不受控制。”
孟娇娘大呼不知道,图南哦了一声,满不在乎的说道:“就快抓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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