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夷难得下了一场雨，绵绵不绝，淅淅沥沥。
春风楼的三千白骨整整搬了三天三夜，轻如柳絮的骨灰压弯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脊梁，他们徘徊着，迷惘着，后悔着。
不远处，裴行川和沈如玉披着蓑衣站在人堆中主持着纪律，声嘶力竭几天的两个人脸上都带着明显的倦色，雨水打在脸上竟和那些泪流满面的人别无二致。
祁晏尘不忍再看，会过头，轻声道：“走吧。”
“嗯。”慕归月撑着伞，朝旁靠了靠，“别淋到了。”
一场百年一遇的雨，一把如火的伞，黑石板上漫步的二人。
祁晏尘踩着脚下的水坑，啪得炸开，溅到两个人的衣摆上开了一朵朵小花，道：“古神大人，给你放烟花。”
“好。”
“你说会不会是雪辞干的？故意挑在那样一个日子，就是想让所有人知道真相。”
“以后若是有缘再见可以问问她。”
“会吗？”
“有缘总会再见的。”
啪啪啪——一朵又一朵，素衣成了花衣。
弄舟百无聊赖地坐在客栈门口的石阶上，远远看见两个一长一短的人影从街口冒了出来。他腾得一下就站了起来，挥手喊道：“神君神君！”
见两人实在是走得慢，弄舟将手里的点心一股脑塞进嘴巴里，踩着水就跑了过去，鱼儿似的钻到了两人中间，两个腮帮子被撑得满满的，但还是叽叽喳喳道：“你们可算回来了，我都要无聊死了。”
祁晏尘笑着揉了揉那鼓出来的双颊，道：“朝颜还没回来？”
弄舟摇了摇头，道：“没，只要一和雪怜两姐妹有关她就变得很冲动，十头牛都拉不住。”
祁晏尘摸了摸他头，只是笑了笑没回答。
一推开客栈门，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楚云起不正恹恹地坐在那吗？
弄舟一把松开祁晏尘，撒腿就朝里跑去，却又堪堪刹住了脚。原来窗边还站了一个人，普普通通的白金道袍硬是给他穿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贵气，身量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丝不苟的威严，赫然是天帝。
天帝回过身来，瞥了一眼慕归月湿透的肩头，道：“这雨看来颇不识趣，也不看看打湿了谁？”
祁晏尘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尖，好似那雨是自己下的般。慕归月则无所谓的一耸肩头，道：“无碍。”
天帝从袖中拿出一卷轴，道：“前几日点仙台发现百仙榜出了些问题，恰好在九夷我便来了，顺便看看诸位进展是否顺利。”
他瞥了一眼一旁默不作声的楚云起，很快便收回了视线，继续道：“百仙榜对于仙族来说不同小可，一直都是仙家自己的事，还望各位莫要过多插手。”
他话头一转，对着楚云起道：“你说是吧？朝颜神君。”
话说得如此明显，看来天帝口中的这个问题怕是雪辞了。
楚云起道：“雪辞先是我朋友再是什么百仙候选人，若是她不愿，谁也不能强求她什么。”
天帝眉毛一挑，道：“凡人修仙问道不就为了飞升二字？又谈何不愿。吃点苦受点难那都是必然，朝颜公主莫强求他人命运。”
楚云起低着头没再说话。
天帝话头一转，戏谑道：“哪怕是古神大人若是逆天道而行也是要受到惩罚的不是吗？”
祁晏尘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不对劲，急忙道：“谁闲得没事去和天道找不痛快？天帝这次来可是有什么事？”
天帝看了他一眼，道：“指针找的如何了？”
祁晏尘摇了摇头，道：“没，罗盘所指虽然是这，但到了之后却是久久没有动静，前些日子倒是暴动了一回。”
天帝双手负在身后，又踱到了窗边，远远朝着春风楼那望去。春风楼本是九夷除却火神台外最高的建筑物，一下崩塌，整个天地都变得空虚寂寥起来。
“天道昭晷最主要的两部分就是晷针和晷盘。盘内有着世间各种**情结，通过指针的运转将这些或好或坏的**送往世间，以此来维持世间平衡。”
“指针遗失，世间失衡。”
“因此罗盘所指并不一定是指针所在，但一定是世间失衡所在。”
......
天帝絮絮叨叨、语重心长，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指针丢失事关重大，此等重任非他们莫属。
祁晏尘听得无聊，便开始打量起身旁的人，慕归月面色依旧，却又好像有点不一样，哪里呢？
“神君，神君。”
祁晏尘一下回过神来，道：“怎么了？”
弄舟小声道：“天帝叫你。”
祁晏尘讪讪抬起头，差点被天帝脸上那阳春三月般的笑给感化了，腹诽道：这人飞升前莫不是演戏的？
“望舒，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说说。”
慕归月将人挡在了身后，祁晏尘一怔，笑道：“没事，你们先出去吧。”
楚云起黑着脸，一言不发的摔门出去了，祁晏尘拉了拉慕归月衣角，道：“真没事，去吧。”
窗外细如牛毛的雨淅淅沥沥，落在黑石板上，顺着缝隙一下就被地底的黄沙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天帝眼底似乎被这雨带上了几分愁色，他伸出手，点点雨落他手上。祁晏尘这才发现原来天帝的手也是有茧的，厚厚的一层，显然是经年日久积累的。
“望舒，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吗？”
祁晏尘眉毛一皱，腹诽道：变脸这么快？
天帝收回手，看了看眼前之人，道：“不记得就算了。”
祁晏尘讪讪道：“不知天帝有何事想与我独说。”
滴答滴答——屋檐上的雨滴被拉的老长啪得一下砸在平整的石板上。
天帝那句：“此行必定凶险多舛，还请珍重再珍重。”混在雨里遥远却又清清楚楚地传到了耳朵里，奇怪的是自己还鬼使神差地说了句：“你也是。”
祁晏尘之后每每想起这句话都觉得万分奇怪，自己何时与这前未婚夫有关系这般好了？
天帝来得突然走得更是突然，几个人都只有一个评价，那就是“装神弄鬼。”
晚上的时候，雨停了，春风楼那片废墟上陡然建起了一座简陋的高台，找不到家属的尸骨都在这了。九夷崇尚火葬，一把火，生于九夷黄沙的子女也成了千万黄沙中的一粒。
火光嗖地一下窜上天，整个夜空一片绯色，火苗在每一个人脸上跳动，大家都默契的不说话，都默契的唱着同一首祝辞。
余光间祁晏尘好像看到了一个戴着白色斗笠的女子，站在人群后，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但仔细寻找时却是大海捞针只落了个徒劳无功了。
这把火烧了一整夜，直到朝阳接过火把，将绯色从眼前移到了天边，将悲伤、愤怒、痛苦全部转化为新生、希望。
身后是那高逾百丈的九夷城墙，眼前是漫天朝阳。
弄舟朝后望了一眼，道：“我们真的不和裴行川说一声吗？”
楚云起道：“人家现在都已经是九夷族长，谁还去找那天杀的指针？”
“也是。”
祁晏尘摸了摸弄舟头，刚刚打好的稿子还没来得及说，头顶的风却先带来了好消息。
“谁说我不去？”
唰唰一声，裴行川从城墙上一跃而下。他又换回了那身黑不溜秋的行头，板着脸，道：“没我你们走得出断兰吗？”
楚云起和弄舟对视一眼，一齐撸袖子冲了上了去，喊道：“裴行川！你还敢回来，你前面说的什么混账话！”
裴行川太阳穴一跳，强装镇定道：“我已经道过歉了。”
嗖嗖——祁晏尘左右耳闪过两阵风。
“那你跑什么跑！”
祁晏尘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拍了拍衣袖，道：“古神大人，走吧一起拯救世界。”
九夷拜拜啦！[撒花][撒花][撒花]
下一站再见！[摸头][摸头][摸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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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九夷昭雪（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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