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西?这么久不见,不出来喝几杯吗?”
祁晏尘已经有点站不稳了,撑着慕归月的手肉眼可见的发抖,“不敢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木西的笑声在小小的密室内盘旋,像带着诅咒的乌鸦,“祁兄嘴怎么这么硬?我这次可不是来找你喝酒的,祁兄一二三再而三的坏我好事,可得好好教训教训。”
脖子发热、发烫,祁晏尘感觉自己快烧起来了,一时之间满头大汗。慕归月立马将他挡着脖子的手拉开,只见几条可怖的紫红色纹路已经从衣领下爬了上来,蟒蛇般缠绕上那株红得好像滴血的水仙。
“我,我没事。”祁晏尘拍了拍慕归月手背,摇了摇头,“有点想睡觉。”
其余几人见状就要过去,慕归月喝道:“别过来。”几人被慕归月那带一眼钉在了原地。
弄舟着急道:“古神大人,我家神君...”
“他不会有事的。”慕归月咬破手指将血抹在祁晏尘泛着金色裂痕的额头,瞬间出现了一条上细下粗的红痕。他柔声道:“睡吧,睡醒了就不疼了。”
祁晏尘无力的点了点头,真就这么睡了过去。
此时那盏莲灯冒出一缕绿烟嗖地蹿到了祁晏尘面前,木西才碰到祁晏尘下巴就被慕归月一掌打退了好几米。
木西也不怒,眯着眼,挑眉道:“古神大人,你猜猜我知道了一些什么?要是我告诉了祁兄的话,你猜会怎么样?”
慕归月手腕一转,绯刃赫然在手,刀光从地面移到木西幽幽的眼睛上,“你可以试试是你说得快还是我的刀快。”
洞内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良久,木西拍手道:“啧,古神大人你可真得是暴躁得很,一点也不好玩。只不过可不是我想要你们的命。”他抬头望了望,“一切都是报应啊,你说是不是?”
木西瞥了一眼慕归月,化作一缕烟熔进了那盏莲灯里,洞内回荡着他的声音,“好戏才刚刚开始,我可是很期待呢。”
木西前脚一走,弄舟几个立马围了上来。弄舟六神无主道:“不是说这东西没什么害处吗?怎么突然又这样了。”
慕归月垂眸看着怀里的人,眉头皱得很深。
楚云起把弄舟拉了起来,“别说了。”
弄舟此时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却是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了。
裴行川道:“先想办法出去。”
楚云起强装镇静道:“对,先想办法出去再说。”
弄舟低头抹了一把泪,“我去找找看。”
祁晏尘的意识越升越高、越走越远,一切都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山川河海、飞禽走兽、人间四季、人来人往。他感觉自己像一朵云,或许比云还要轻只是一团存在于虚空当中的浑浊气体。
越走越远了,周围的景色变了好几番,终于他停下了。祁晏尘睁开眼,幽黑的瞳色看不出一丁点光彩。他站在一处悬崖上,往前半步就是万丈深渊。
跳吧,跳吧!脑海里有个声音,跳吧跳吧!
祁晏尘望着前方,像是守候又像是等待。
他朝前迈了半步,大半个身子已经探了出去,只差半步便是万劫不复。
脸上传来一点湿润,滑落到嘴里,淡淡的清新感。下雨了,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冷雨,细如牛毛、淅淅沥沥,不一会儿他就湿透了。
雨带着山间深重的寒意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草香一丝丝的渗入祁晏尘的骨头里、血液中。
雨落在肌肤上,是一种令人心安的温良,只需这一抹便足够完成复活实现新生。
漆黑麻木的眸子爬上了新的光彩,祁晏尘低头一看倒吸一口凉气连连朝后退了好几步,差一点直接跌倒在地上。
他大喘着气,劫后余生般:“还好还好,差点就交代在这了。”
心情平复得差不多后,他开始打量起四周来。哟还是老地方,这不就是诘神台么?祁晏尘心道,怎么每次都来这?
只不过这次又有些不同,这次连昭晷的影子都没瞧见,只剩一截光秃秃的柱子。偌大的天地之间只剩他一个人。一时之间他竟觉得有些寂寞。
叹了口气后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儿他便靠着柱子坐了下去。梦是最让人无可奈何的东西,无论你做和改变如何挣扎醒了之后都得回到原点。因此祁晏尘从不白费力气。
他伸出手尽情的感受这场雨。
慕归月将祁晏尘衣服稍微扯开了一点,恰好能看见胸口,那儿生出了类似树根的东西,伏倒在祁晏尘白的有些过分的肌肤上格外的刺眼。
他皱了皱眉将衣服重新给祁晏尘穿好,附身将自己的额头贴在了祁晏尘额头上,几朵浅蓝色的冰花围绕着二人,发出淡淡的光辉。
他入了祁晏尘的梦。
天地苍苍,唯那一抹孤寂的红,祁晏尘抱着膝盖,安静又渺小。他歪着头靠在断柱上,微凉的风带起衣角发梢。
祁晏尘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左右看了看什么都没有,挠了挠头,心说怎么回事?老感觉后背毛毛的,背后!
他猛地转过头,准备给对方来个措不及防,结果却看到了措不及防呆若木鸡的慕归月。二目相对之时,他还没反应过来就陷入了一个深深的拥抱。
祁晏尘一时有些懵,但他觉得慕归月可能是心情不大好,便一下一下摸着他的背,“你怎么来了?”
慕归月抱的更紧了,“来找人。”
背上的手一顿,“找到了吗?”
“嗯,找到了。”
祁晏尘感觉这个拥抱有一辈子那么长,松开的时候他甚至有些恍惚。
“慕归月。”他双手捧着慕归月的脸,看得无比仔细,像是在打量一件珍宝。
“嗯。”
“是真的吗?你是真的还是梦。”
“真的,不是梦。”
祁晏尘抬手挡住慕归月大半张脸,只留下那双眼睛,喃喃道:“你的眼睛真好看,像,雪山上的豹子。”
“慕归月,梦醒了我就会忘记。”他叹了口气,“可是我不想。”
慕归月别开眼,声音有些嘶哑,“好,这次不忘。”
祁晏尘看着他站起身,黑色的背影,青筋凸起的手握着那柄泛着红光的绯刃,手起刀落,天边的阴霾居然散了。
他第一次知道灰色后是这般澄澈的天空。
慕归月回过头,伸出手,柔声道:“准备好了吗?我带你出去。”
祁晏尘重重点了点头,握住那宽大的手,“好。”
风起云落时,梦魇因一人成了一生当中不可多得的美梦。
“这两个打算在这睡到天荒地老吗?”楚云起道。
弄舟则是抽抽嗒嗒,“都什么时候了还说风凉话,我家神君,嗝,我家神君,哇呜呜!”
“哎呀呀,你别在我身上哭啊,裴行川!”楚云起大叫道:“裴行川救我!”
......
祁晏尘意识回笼后先是听了场二人转,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终于看清了这热闹的场面。
楚云起一只手抵着一脸鼻涕眼泪的弄舟,一只手撑着地曲着腿上半身竭尽全力朝后仰,显然是想跑没跑得了。裴行川则是抱着双手站在楚云起身后,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祁晏尘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心道这都是些什么队友?
“欸欸欸,别哭了你家神君醒了,醒了!”楚云起连滚带爬的滚到了裴行川身后,嫌弃的看着自己被打湿的衣服那眼神巴不得立马脱了。
弄舟转身一看,立马调转方向扑了过来,祁晏尘连摆手:“大可不必啊!”
眼见弄舟的脸离自己只有分毫,祁晏尘生无可恋的闭上了眼,眼不见心不烦。他等了好一会儿一点动静都没有,试探着睁开眼,弄舟正被慕归月提溜着腰带悬在半空,眼巴巴望着他哩。
弄舟打了个哭嗝,有些发懵。楚云起再也憋不住扑哧一声笑得地动山摇。
祁晏尘则是笑得格外克制,若是他也像楚云起那般估计弄舟又有得哭了。“行了行了,先找出去吧。”
楚云起扶着裴行川站起来,从锦囊里翻翻找找拿出一张红字黄底的符咒,“找到了,缩地千里符!”
弄舟凑过去仔细看,“你在哪来的?”
“还不是有些人说什么不能用法术?父皇母后叫人给我送的。”楚云起将那张带着浓厚纸味的缩地千里符在裴行川眼前晃了晃,“都是在人间买的,不违规~”
楚云起唰得甩出符咒,念道:“天灵灵,地灵灵,各路神仙快显灵,嘛嘛咪唵!”符纸嗖地窜起火苗。灰白的灰烬飘飘而下,几个人大眼瞪小眼。
“我们怎么还在这?”祁晏尘问道。
“咒语太多了,记不太住。”楚云起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不过不要担心,我这还有位移符、瞬移符、穿墙符......”她一边说一边在那小巧精致的锦囊里掏出厚厚一沓,“总有一张是这个咒语!”
祁晏尘忙制止了她,“算了算了,想想其他办法,别糟蹋了。”
“没事,我多得很。用完了就让我父皇再送。”楚云起哗哗地试了起来,地上堆了一个小小的灰色山尖,几个人还是纹丝不动。
弄舟打了个哈欠,“你到底记不记得?”
“你急什么急,再催等会儿出去不带你。”说话间楚云起又点了一张。黄纸燃尽之后,整个洞都抖了三抖。“你看吧我就说我没记错!”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楚云起疑惑道:“不应该啊刚刚那架势应该错不了。”说着说着她一下抬起头,“糟糕,刚刚那个是召唤符,但是我不知道会召来谁...”
恰如其分,眼前凭空出现一个人形光影,没一会儿就成六个人大眼瞪小眼了。
楚云起把李弘舒给召来了。
李弘舒身上只穿了一件素色单衣,手里拿着一根金色步摇,头发也只松松的用一根发带系着,俨然一副刚刚起床正在梳妆打扮的样子。
她有些发懵,但一看是祁晏尘他们还是得体地笑道:“各位仙长这是?”
几个人齐刷刷看着楚云起,楚云起一时手忙脚乱说话都打着结巴,“那个,诶,裴行川你来说。”一个闪身缩到了裴行川身后。
裴行川面不改色道:“我们深夜潜入归一寺,在密室内发现了众多宫中之人,特请公主前来辨认一番。”
裴行川一边说一边让开,露出墙面上那尊穿得格外尊贵地女性遗体,淡淡道:“公主可认识这位女子?”
几人顺着裴行川的话语看去,这才发现那女子胸腔已经完全空了而那只红体金翅的虫子也早就不见了。
李弘舒手里的步摇掉在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她皱着眉,满眼的不可置信,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单薄的衣服下可以明显的看见她发抖的双肩,李弘舒几乎是挪过去的,她呆呆的站在那具女尸下,嘴里喃喃着不可能。
祁晏尘仔细一看,只见墙上那女子竟和李弘舒有几分相似,特别是眉眼之间那股似有似无的劲儿。
李弘舒一跃而起将那女尸抱了下来,空空的,抱在怀里就如抱着一个偷工减料的稻草人。深吸几口气后,她才撸起了那女尸的袖子,宽大的袍袖里只剩一截细弱的白骨。
除了那张脸以外,都是白骨。
几乎同时大家都反应过来这大概率就是李弘舒那被称为妖后的母妃。
李弘舒浑身抖得厉害,颤抖着去摸女人的脸,指尖才碰到,整个尸体就化成了漫天的白色齑粉。
祁晏尘想那些泛着黑的骨灰落在李弘舒的眼里应该是亮晶晶的罢。从湖底往外看,一切都带着光。
李弘舒是想哭的,但哭声黏稠卡在喉咙只能发出类似野兽受伤时的细碎呜咽。楚云起轻轻拍着她的背,千挑万选也只能说一句,“节哀。”
安慰的话在绝对的悲伤面前显得那样无力、那样可笑。
祁晏尘不忍再看,转过身去。他曾预设过无数次死亡,也曾在梦境中经历过成千上百次死亡,但历经种种后他依旧没办法直视一条生命的消散。
对死亡的恐惧、对生命的敬畏都是人与生自来的天赋。
李弘舒抱着那件价值倾国的凤袍缩在墙角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的憔悴下去,没人去打扰他,安静陪伴足矣。
楚云起唰得烧了一张又一张,终于瞎猫捉到了死耗子。看着眼前熟悉的布置,几个人都长长舒了口气。
但李弘舒这么凭空消失整个永乐宫早就已经鸡飞狗跳了。李立怒不可遏地声音从门外传来,“你们这些吃干饭的,那么大一个活生生的人都看不住是吧?”
“太子殿下,公主下令没有她的允许不能来打扰各位仙长。”罗衣焦急地劝道。
“什么狗屁仙长分明就是装神弄鬼的江湖术士,本殿现在就去他们全部杀了!”
嘭地一声,可怜的门叶朝两边打着摆,李立一见里面几个人脸上的肉明显地抽了抽,哼的一声,“你们怎么在,早上不还......”
尴尬的神色一闪而过,李立目光一转冲过去从楚云起手里把抱着凤袍的李弘舒夺了过来,喝道:“你们对我皇姐做了什么!来人给我拿下!”
说罢几个穿着盔甲的士兵一拥而上架着几个人就要走。楚云起嚷嚷道:“你们干什么,我们可是公主请来的,你们敢!”
他们还真敢,驾着几个人就走了。
反光的黑色地板,好似没有尽头的通道传来喘息、呻吟、吼叫,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体味、血腥味以及湿冷的气息。
楚云起拍着厚重的牢门,骂道:“你们居然敢把本...关在这种地方?你们全部完蛋了!啊啊啊放我出去。”
祁晏尘捂着耳朵坐在那因为潮湿有些发黑的矮木桌前,“别骂了,你不累我都听累了。”
弄舟靠在他肩上,“神君,这就是牢狱之灾吗?”
祁晏尘摸了摸他头,“对,这就是牢狱之灾。”
弄舟激动道:“那他们不会对我们严刑拷打吧?”
“不知道。”祁晏尘拿起又放下那积着厚厚水垢的茶杯,“不过别怕地府的人不敢收我们。”
楚云起踢了几脚那门,整堵墙都动了三分。
“别给踢塌了。”裴行川淡淡道。
楚云起一看他这样就来气,干啥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哼了一声,“要你管!”
祁晏尘看了看这间牢房,心道起码宽敞。
“感觉怎么样?”
祁晏尘嗯了一声侧过头,慕归月指了指他脖子,“还有不舒服吗?”
祁晏尘这才想起这事摸了摸,“没事了。不过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慕归月摇了摇头,“木西擅长这些符咒术法,不知动了什么手脚。”
“最近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吗?”
祁晏尘歪着头仔细想了想,“有些时候有点热,有些时候感觉脑子里有很多声音、很多人,但是我都不认识......”
慕归月安静地听着面色如常并无特别。
楚云起撑着脑袋,“这听起来除了让你做点梦也没什么但刚才怎么反应这么大?”
祁晏尘张开手掌,看了看,摇头道:“不知道。”
刚刚那一瞬间,脖子烧起来的一瞬祁晏尘再一次感受到了那股横冲直撞的力量,那股不像是塞进他身体的而是一早就被关在他体内某个角落的力量,在那一瞬间被放了出来的,像旱季开闸放水,一下灌满全身。
这水仙就像一把钥匙,一把能够打开一扇他不知道但是一扇一直存在的门的钥匙。而且他感觉得到慕归月一定知道什么,但他不说他就不问。
到了半夜,整个大牢都安静了下来,只有断断续续的喘息呻吟以及火把燃烧时的细细簌簌的声音。
弄舟几个靠在还算干净的稻草上已经睡着了。祁晏尘侧躺着,脑海里挥之不去那个没被遗忘的梦境。
慕归月怎么做到的?
他有点想不通,身上突然多了件衣服,他转过身去和慕归月面对面,“你是怎么让我记住的?教教我呗。”
“为什么想学这个?”
“我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每次都记不住只记得灰蒙蒙的山还有尸山血海。”祁晏尘眼睛亮亮的,“我想知道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慕归月别过头,“忘记了未免不是件好事。”
“可是我想知道。”祁晏尘摇着慕归月肩膀,“师父,教教徒儿嘛。”
“不可。”
祁晏尘不乐意了,问道:“为什么?”
“时候未到。”
祁晏尘被这话噎住了,喃喃道:“不教就不教,我还不稀罕。”边说边把身上的衣服丢了回去,“谁稀罕你这破衣服!”
我又又又回来了,[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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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宫门(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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