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着还有人在府中等,谢知仪同张管事将香料运到闻家靠近禄光门的栈仓便匆匆回了府。
回府后却被告知闻清许已经上值去了。
她心里畅快,自然不会在这等小事上计较。
况且她想做的都已然稳步进行着,抛开情字不谈这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门房小厮见谢小姐并无发怒迹象才继续开口,“崔府送来拜帖邀您去茶会。”
一面说一面将洒金朱红笺呈上。
边缘处金粉印的缠枝莲纹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崔姩婉怎会将拜帖送到闻府来?按理说应是送去侯府才是。
谢知仪觉着奇怪,抬手接过拜帖拆开,便瞧见其中崔姩婉娟秀的蝇头小楷,写得满满当当。
最开始是问她为何不回信件也不赴邀约,是否还在气那日广安寺失约,紧接着便是告知她近日传得不堪入耳的谣言,有人说她是用了下三滥的手段才让闻侍郎回心转意,称她看似闭门不出实则是日日躲在闻家后院承欢,生怕闻侍郎婚前转悔云云。
崔姩婉应是给侯府送过不少拜帖,只是她一封未回这才送到闻府来。
白皙指尖轻轻摩挲纸面,谢知仪心中觉着好笑,既笑那些人敏锐,又笑竟然有一日崔姩婉会给她通风报信,甚至在帖中还为她想了澄清谣言的法子。
那便是今日申时三刻的茶会,她随便找个借口,崔姩婉便会装模作样地帮她作证。
以弥补那日未能赴约之事。
这几日叫谢知仪高兴的事太多,多得她都要将此事忘了,崔姩婉竟是记到现在。
春桃见自家小姐落在信笺上的杏眸柔和,便知不是坏事。
从前与崔家小姐见面时没有一回是和气的,不曾想这些日子她们二人关系竟是隐有转好迹象。
这样才好,只要同她家小姐真切地相处过,就没有不觉着她好的。
少女晶亮的眼眸看过来,春桃见她朱唇翘着,“走罢春桃,咱们去崔府。”
上回去茶会还是未与闻清许退婚时,那时谢知仪名声好着,也会有不大相熟的官家小姐邀请她去捧个人场,不过后来便没有了。
距茶会开始还有不到一刻时间,钟无鞭子快抽出火星子,又转头避风冲帘后人喊道:“谢小姐,崔府茶会我不便入内,您与春桃当心些,若有不适直接离席便是。”
虽说是女眷茶会,可钟无仍有些不放心,一是担心谢小姐被人冲撞了伤着,二是担心谢小姐又想逃。
按理说应是不会,但他就是怕。
主要是怕跟钟宣一样被抽得叫都叫不出声,尽管有谢小姐体恤给了银钱弥补,但是这钱拿着属实是有些烫手。
谢知仪下了马车便见钟无皱着眉一副望眼欲穿的担忧模样,忍不住出言道:“放心罢,定不会叫你有失职之嫌。”
“多谢谢小姐体恤。”钟无躬身抱拳行礼,又与春桃对了个眼神才勉强放下心来。
谢知仪视线扫过崔府二道门处停驻数顶青绸软轿,看来这回来的官家小姐着实不少。
心道崔姩婉真是人缘好。
梳双螺髻的绿衣丫鬟捧着错金香炉快步上前行礼,“见过谢小姐,请随奴婢往这边来。”
崔府才有世家大族的韵味,一路上光是问好的侍女小厮便多得谢知仪有些不适应,一路穿过透光锦廊,廊外青墙中心八角透窗被日光照得彩光四射,她双手交叠着置在身前,发间珠钗上缀着赤珠的垂饰轻摆。
五指收紧,指尖触及手心些许润湿,谢知仪原以为自己不会紧张。
崔姩婉将茶会办在园中水榭,远远便见着侍女林立,她深吸口气,踏上曲桥缓缓朝湖心走去。
腕间金环同翡翠镯相撞发出清脆响声,这声音本不大,但在她到场后骤然安静下来的环境中便显得有些刺耳。
四席十二人齐齐将视线投来一瞬,又恍若没看见一般默契移开目光开始各谈各的。
席面都坐满了,唯有主位空着,在场生面孔熟面孔都有,只是没人将她放在眼中而已。
这帮官家小姐排挤起人可谓是得心应手,不理,不睬,不讽,便足以叫不喜之人难堪,而且挑不出任何错处来。
莫不成律法规定了她们一定要同谢知仪说话?既然没有,那又管她是谁的夫人,不理便是了。
况且她们中最厌恶谢知仪的那位不知是有什么事忽然便朝外去了,待她来了,那才是有好戏看。
虽说不知崔姩婉喊她做什么,但定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谢知仪确实是攀上门好亲事,还未成婚,这浑身行头愣是提了不知几个档次。
午后秋风吹来依旧是凉的,微风将发丝吹起贴在面上,水榭中又热闹起来。
小姐被冷落得太明显,春桃拳头紧紧攥着,牙齿快将下唇咬破。
方才她就该劝着小姐的。
谢知仪一瞬间甚至有些怀疑崔姩婉将自己喊来的目的,她脚下长钉般被死死钉在原地,走也不是,进也不是。
原本雀跃的心登时坠到谷底,就连面上假笑也快维持不住。
她转身欲走,眼睫垂着将眸中情绪掩住,却募地听见一声娇唤。
“知仪!”
抬眼便见着那道绯红身影,崔姩婉提着裙摆一路自曲桥小跑过来,身后丫鬟边劝边跟着跑,只是劝声都被她忽视。
本就美得张扬的少女颊边染着粉意,她气息不稳,将明显有些手足无措的谢知仪上下好一通打量,口中却很是熟捻道:“我还想着去接你过来,哪知你走得这般快。”
耳边嘈杂的交谈声停了,谢知仪心口发紧愣愣看着她因眨眼而颤动的羽睫,她一向好用的头脑在此刻完全失效了,唇瓣轻启却发不出声,正无言时垂在身侧的手被人牵起。
淡淡苦柑气随轻风拂面,谢知仪局促极了,但还是顺从地跟着她力道走。
“怎得不说话了,还是热闹些好。”
崔姩婉一面说一面拉着黛眉轻蹙唇瓣紧抿的少女在主位坐下,刚转脸,少女便立马抬眸,瞳仁轻颤着看她,眸中无措竟叫人觉着刺目。
这可怜劲儿。
抬手从身侧弯腰侍茶的侍女手中夺了茶壶,崔姩婉给身边人倒了杯茶,袅袅热气腾起,她轻声道,“喝点茶润润嗓子。”
周围看见这一幕的就没有不心惊的,崔姩婉性子傲,脾气更是算不上好,以往都是旁人给她倒茶,哪有她好端端给别人倒茶的时候。
更何况还是给奉恩侯府家的谢知仪倒茶。
崔姩婉虽说脾性稍大,可这么些年明面上瞧不上的只有侯府谢知仪,哪知这两人瞧着竟是有冰释前嫌之迹。
有大胆的官家小姐看出崔姩婉态度改变,便笑着同谢知仪搭话,熟络得像是方才龃龉从未发生,“谢小姐近日都在忙些什么?怎得好些日子未曾见你露过面。”
是户部左侍郎家的二小姐,许苑。
有人起头,便有人附和。
“是啊,确实是好些日子不见了。”
“谢小姐可是不声不响地做大事啊。”
这便是台阶了,谢知仪唇还没张开,搭在膝面的手背便被人点了点,她心领神会,便闭了嘴等崔姩婉先说。
“咱们在家还能忙些什么?不就是写写画画抚琴弄曲?不如说说你跟闻家那位的事儿?你们是如何旧情复燃的?”崔姩婉侧过脸看她,在旁人瞧不见的角度冲她挤了挤眉毛。
立在两人身后的春桃额角一跳,这崔小姐问得未免也太直接了些。
崔姩婉却觉着与其拐弯抹角,不如单刀直入。
虽说传言确不似空穴来风,可随意扯出个借口便能规避的事为何要任由其蔓延?
旧情复燃,破镜重圆,青梅竹马,几个词放在一起竟是比当下最时兴的话本子还更叫人有兴趣,几个还在品茶的小姐也齐齐放了茶盏将谢知仪看着。
不知为何,原本想好的说辞被另一大胆想法代替,谢知仪在众人注视下开了口,“此事或许还要归功于广安寺,前几日我去寺中求过姻缘,不曾想竟会这般灵验。”
崔姩婉本欲应和她的说辞登时便卡住了,她这借口,未免也太不着调了些!
席上各位小姐哪会信,“广安寺?哪有这般巧合?”
“我看是谢小姐还是不拿咱们当回事儿,糊弄呢。”
“便是神仙办事也没如此立竿见影的罢。”
“话虽如此,”谢知仪声调一转,“求神拜佛之事,心诚才灵,若是你自个儿都不觉着神仙能帮你,那神仙便是能帮也不会帮了,再者说,若非他想通了,我便是再下功夫也难叫他回心转意罢。”
这倒是说得有几分道理。
视线扫过她们面上明显动摇神情,谢知仪又开口,“只是上上香,又不费什么事儿,我当时也是病急乱投医,若非怕得厉害,又怎会求到庙里去,不过还好去了,上过香正巧撞见崔小姐,一来二去才渐渐相熟。”
“确实是。”崔姩婉应得都有些心虚,若无其事地将茶水端起抿了口才觉着好些。
谢知仪当真是信口开河,这般离奇的由头谁会信?
又要多费口舌了。
她视线懒懒扫过下边,便将有些人已然信服大半的神情尽收眼底。
这便信了?
许苑同左右姐妹对视一眼,她本是不信的。
若真是如此,未免也太神了些。
不过若非有神仙相助,谢知仪怎会如此走运?先是与闻家定亲,又是与崔姩婉化干戈为玉帛,总不能是她性子好,惹人怜罢?
在座的哪一位不是如此,怎就她有了这般气运?
本是半信半疑的许苑又发问,“若真是如此,谢小姐为何愿将此事透露给旁人?”
换作是她,绝不会与旁人透露一星半点。
但这样问出来,便显得她有些蠢。
“为何不透露?广安寺既解我困厄,我更应为其广结善缘才是。”谢知仪柔和笑笑,心中却已有盘算。
女眷圈子消息最为灵通,若真能传开来,为广安寺多拉些香客,她也好卖香料。
不过日后最主要还是得与小寺庙搭线,将销路拓开才是正道。
正思索着,身侧少女附上她耳边,只听崔姩婉声音放得很轻,“谢知仪,你同我说实话,你这些日子究竟是住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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