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洒在质子府的飞檐上，将青灰色的瓦片染成温暖的橘红。
小西轻轻搁下手中的青瓷茶盏，拢了拢衣袖；"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龙泽岩抬眸，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似有星辰流转。
"前些日子收到飞鸽传书，"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朱青不日便到质子府，你不想见见他吗？"
“不了，现在不是相见的时候，”小西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灵墨辰的寒毒虽解了，但我担心会有别的后遗症。"
茶室里一时陷入沉默，只有铜壶中的水汽在轻轻蒸腾。龙泽岩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迟疑：“你与灵墨辰，是怎么认识的？”
"那日坠崖后，我和良辰被一位隐居的老者所救。"她的唇角不自觉的微扬，手指轻轻描摹着茶盏上的花纹，"本来打算来灵国找你，却在半路遇见惊云仙子追杀灵墨辰。"
"我找了你们十七天，"龙泽岩的声音有些低沉，“我以为你们已经不在了。”
"我命硬得很，"小西的语气轻得像一片飘落的羽毛，"坠崖没死，海上的风暴也没能要了我的命。"她望向窗外，暮色中的云霞如血般绚烂，"可是人啊，怎能逃得过天命的安排。"
龙泽岩抬眼看她，眸子里闪过一丝痛楚。他以为她在暗指前世之事，喉结滚动了几下，终是将未尽之言咽了回去。
"我送你吧。"他起身时，玄色的衣袍在暮色中如一道沉静的影，腰间玉佩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灵国都城的傍晚，华灯初上。
长街上人声鼎沸，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各色灯笼在渐浓的夜色中次第亮起，将青石板路映得流光溢彩。
小西与龙泽岩并肩而行，周遭的喧嚣却仿佛与他们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热闹都是别人的，他们只是这繁华中的两个过客。
"你从前很喜欢吃糖葫芦。"龙泽岩忽然驻足，指向街边一个插满糖葫芦的草靶子。
小西的目光在那红艳艳的果子上停留了一瞬，轻轻摇头："现在不喜欢了。"
龙泽岩迟疑了一瞬，终是提议道：“一起走走吧？”
“好！”小西也有心看看平城的夜景，便答应了。
他们走过茶香四溢的茶楼，路过酒旗招展的酒肆，最后停在一座古老的石桥上。
桥下的河水静静流淌，倒映着两岸的灯火，宛如天上的星河坠入凡间，在水面碎成千万点璀璨的光斑。
"这里的夜景最美。"他低声道。
小西倚着石栏，夜风拂过她的面颊，带起几缕散落的发丝，她伸手将飞舞的发丝别到耳后，淡淡道："没有西湖美。"
就在这刹那，一道寒光破空而来！
"小心！"龙泽岩猛地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向身后。他的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玄色衣袖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嗖！"一支冷箭擦着小西的鬓角飞过，深深钉入桥栏，箭尾剧烈震颤，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
小西的右手已经探入袖中的银针囊。她的心跳如擂鼓，却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咻！咻！咻！"三道黑影从屋顶飞掠而下，雪亮的刀光在夜色中划出致命的轨迹！
龙泽岩冷笑一声，手腕一翻，一柄乌木折扇"唰"地展开。
扇骨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边缘锋利如刃。他身形如鬼魅般闪动，折扇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
"铛！"扇刃与钢刀相撞，火花四溅。龙泽岩借势旋身，左手成爪直取对方咽喉。那刺客慌忙后撤，却见折扇突然变向，"嗤"地一声划破了他的前襟，鲜血顿时浸透了黑衣。
小西的银针同时出手，三点寒星呈品字形射向另一名刺客。那人侧头避过两枚，第三枚却精准地刺入他持刀的手腕。
"啊！"刺客闷哼一声，钢刀当啷落地，整条手臂诡异地垂了下来。
"身手不错。"龙泽岩在激战中还有余裕出声称赞。
他一个侧身避开劈来的刀锋，右手折扇收拢，如短棍般击中对方手腕，左手同时扣住刺客的肩膀，猛地一个过肩摔！
"砰！"刺客重重砸在石桥上，桥面都为之震动。龙泽岩的靴底踏住他的咽喉，折扇"唰"地展开，锋利的扇缘抵在对方颈动脉上。
小西微微笑着——龙泽岩的武功，比之前又厉害了很多。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带着久经沙场的狠辣。
最后一名刺客见同伴尽数倒下，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枚漆黑的弹丸，猛地掷向地面！
"闭气！"龙泽岩一把揽住小西的纤腰，足尖一点，带着她向后飘出数丈。
"砰！"黑丸炸开，浓密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带着刺鼻的腥臭味。待烟雾被夜风吹散，桥上除了两具尸体，已不见活人的踪影。
小西挣脱他的怀抱，蹲下身，指尖轻轻捻起地上残留的黑色粉末，凑到鼻尖嗅了嗅，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是血竭粉混了硫磺。”
龙泽岩神色凝重，折扇已经收回袖中："云台的血瘴丸。"
"云台？"小西猛地抬头，月光在她眼中投下细碎的光点。她想起在白山时，灵墨辰曾提到他母妃遗物中有一块云台令牌。"你怎么会知道云台？"
"我们来灵国的途中遇到的那批刺客，就是云台派来的。"
小西不自觉地向前迈了半步："云台要杀你？"
龙泽岩眸中微动，他察觉到小西眼中微露的关切，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别担心，他们伤不了我。"
"我们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重逢，纵使前尘往事已断，我也不可能把你当成陌生人。"小西坦然相望，眸光清澈如水。
龙泽岩也凝视着她，眼中渐渐泛起涟漪。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在那个遥远的时空，他们曾互相追问："我在你心里排第几？"答案很一致：第四。因为前三的位置，属于各自的爷爷奶奶、妈妈和爸爸。
"我们……是亲人。"他声音微颤，喉间似有千言万语哽住。
小西会意地点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而正色道："云台为什么执意要取你性命？"
河面泛起微波，倒映的月光碎成千万片银鳞。龙泽岩望着远处的夜色，缓缓道：
"我也不清楚，正在调查中，"他略作停顿，"不过探子传回来的消息，在云台山上竟有类似太空舱的东西。"
"太空舱？"小西眸光一凛，“你的人认识太空舱？”
"他们每次传信都会附上简笔画，"龙泽岩说完，又试探道，"那些画都在我书房里，要不要去看看？"
小西望了望天边的月亮，迟疑片刻，终是颔首："也好。"
二人并肩而行，青石板上脚步声错落相和。
忽地，龙泽岩步履微滞，唇边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是灵墨辰的暗卫。看来他对你很是不放心。"
小西环顾四周，却不见半个人影，解释道："之前我去白山采九幽还魂草时遇到玄影宗追杀，他不过是派人暗中保护罢了。"
龙泽岩未应声，眸色却骤然转深。
长街寂寂，一弯弦月悬于天际，清冷的月光将两道身影拉得修长，在地上投下朦胧的暗影。
质子府门前的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小西与龙泽岩刚踏入庭院，便听见厅内传来七妹银铃般的笑声。
推开雕花木门，只见烛光摇曳中，白朗端坐在太师椅上，白湛懒散地倚着案几把玩折扇，而七妹正赤着脚在波斯地毯上转着圈。
"二殿下，叨扰了。"白朗见他们进来，起身拱手，眉宇间带着几分无奈，"七妹闹着要回来寻小白，实在拗不过她。"
七妹一见龙泽岩，立刻像只欢快的小鹿般扑来。"小白！"她仰起小脸，杏眼中盛满欢喜，手指紧紧攥着龙泽岩的衣襟。
龙泽岩下意识地看了小西一眼，终是将七妹横抱起，动作轻柔，放到坐榻上。
"怎么又不穿鞋。"虽是责备，但语气充满宠溺。七妹咯咯笑着，将脸埋在他颈间蹭了蹭，像只撒娇的小猫。
小西倚在门边，烛光为龙泽岩低垂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他正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替七妹穿上绣鞋，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系着丝带。这一幕让她心头泛起一丝异样的酸涩——原来林叙白也会这样细致地照顾一个人。
"西西乖，"龙泽岩轻抚七妹的发顶，"让阿月先带你回屋歇息，小白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晚些再去看你可好？"
七妹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流转，最后脆生生地应了声"好"，跟着侍女蹦蹦跳跳地离开了。龙泽岩这才转向白朗，正色道：
"白公子且宽心，令妹虽与在下亲近，但泽岩自有分寸，始终以兄长之礼相待。"说罢，眼风不着痕迹地掠过小西。
白朗再次拱手，神色郑重："二殿下言重。救命之恩，白家永志不忘。此番将七妹托付于您，实属无奈之举。"
说罢，他看了看小西，复又对龙泽岩道："在下不日将远行，实在不忍七妹独自留在灵四皇子府。还望二殿下照拂几日。"
龙泽岩淡然颔首："举手之劳。"
"七妹所中摄魂散之毒，此番也要为她寻得解药。"白朗解释道。
龙泽岩眸光微动："我也在追查此毒解方。若能得白公子相助，自是再好不过。"
白朗会意点头，转而对小西温言道：“虽已寻回七妹，但玄玥公主那声二哥，白某铭记于心。往后只要二哥在，必当护你周全。"
“六哥也是一样的。”白湛朝小西俏皮地眨了眨眼。
小西心头一暖，眉眼弯成月牙："多谢二哥、六哥！"
白朗又叮嘱白湛："你且留下，护送玄玥回府。近日城中不太平。"
白湛摸了摸鼻尖，冲小西使了个眼色。小西会心一笑，对白朗道："二哥放心，我看完一些东西就回。"
待白朗离去，龙泽岩带着小西穿过回廊。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推开书房的门，松墨的清香扑面而来。
"你先坐。"龙泽岩点亮鎏金烛台，暖黄的光晕渐渐晕开。
小西的目光却被墙上悬挂的画作吸引。一幅幅水墨丹青中，赫然是她与林叙白前世的模样——篮球场边他弯腰为她系鞋带，图书馆里她趴在他肩头睡着，樱花树下他们十指相扣......每一笔勾勒都细致入微，连她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都分毫不差。
"照着记忆画的，"龙泽岩从紫檀木匣中取出一叠泛黄的图纸，声音低沉，"画得不太好。"
"还不错，"小西轻声道，"画技没有退步。"她的目光落在铺开的图纸上，顿时呼吸一滞——
那些线条勾勒出的，分明是带有明显现代风格的金属构造。半球形的穹顶，排列整齐的圆柱体，还有那些酷似太空舱的椭圆形装置。
她突然抬头："能不能给灵墨宇看看这些？"
"他早看过了。"龙泽岩唇角微扬，"五年前我们就相识了。"
小西已不觉得意外。她将龙泽岩自愿为质的事与这些线索串联，心中已有了猜测。
"云台的这些建筑，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产物。莫非云台跟我们一样，也是穿越时空而来？”
龙泽岩倚着书案，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跳动："不好下定论。"他忽然轻笑一声，"要建造这么多休眠舱，得有多少穿越者才行。"
小西也跟着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那个绣着"brother"字样的锦囊。她将锦囊递给龙泽岩，同时讲述着其中英文留言的来历，以及灵墨辰关于母妃的只言片语。
"如此说来，"龙泽岩摩挲着锦囊上的绣纹，"灵墨辰的母妃极可能也是穿越者。"
"可惜斯人已逝。"小西轻叹，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月季上。
龙泽岩忽然话锋一转：“先前我看到白六公子，吓了一跳，”他眼中带着笑意“还以为你六哥也穿越过来了。”
“不止他，白朗也跟我二哥年轻时候长得一模一样，而且，”小西转过身来，“七妹和我也很像啊，就好像……”
“就好像在这个世界有一个镜中的你，”龙泽岩接过话头，目光深邃，“甚至你身边的人，也都在镜中有一模一样的人。”
小西忽然轻笑出声："你说，这一切会不会只是我做的一场梦？在梦里，平行世界的另一个我，和我的哥哥们……"
"若真是梦，"龙泽岩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我宁愿……永远不要醒来。"
小西别过脸去，月光下的月季开得正艳，花瓣上凝结的露珠折射着檐下灯笼的光芒。她深吸一口气："你问过我为何会来到这里……"
龙泽岩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
"我当时在看一本古籍，古籍上说，"小西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景平二年，龙国易主二子泽岩。"
龙泽岩的瞳孔骤然收缩。
"而希玄玥，"小西的声音轻如叹息，"也会在景平二年死去。所以我想，到那时，我这场梦就该醒了。"
夜风突然穿窗而入，烛火剧烈摇晃，在墙上投下两人交错的影子，又很快归于平静。
石桥血瘴映灯红，暗箭穿云破晚风。
云台舱影天外来，前世魂踪镜里逢。
七妹双颜惊酷似，白郎两靥叹相同。
灵卫暗随知意重，宿命轮回异世中。
这一章写的有点艰难，期间也落了一些泪。我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如果在另一个时空以这样的方式与他重逢了，我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怨恨 怀念 不甘……最后都化为了释怀，随风散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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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石桥夜影云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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