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你
清晨，陈祺跑完步回来，浑身是汗，衣服黏答答地贴着身体。他冲了个澡，头发擦得半干，抓起街角买的早餐，去往车库。
车钥匙一拧，引擎轰鸣，陈祺驱车驶向城南那片新起的写字楼群。
大三，学分修得差不多，陈祺现在把大多注意力都在外面项目上。
今天要去看的，是他刚投了天使轮的一家初创公司，公司规模尚小，但涉及的都是极具潜力的新兴领域，哪怕只是按部就班地发展，未来也不可估量。
陈祺向来相信他的眼光。
车子滑进车位，熄火。陈祺推门下车，一旁站着个身穿西服的年轻人，看到陈祺，他快步迎上前，金发碧眼，笑容得体，“陈先生早！我是卢克，上周我们邮件联系过，今天由我为您介绍最近的情况。”
陈祺伸手与卢克相握，“早上好，卢克。” 他脚步未停，走向电梯，卢克侧身跟上。
“昨天平台的测试数据应该不错？我看最近的用户增长曲线很漂亮。”离开电梯，入目是活力的人群，或两两交流讨论，或坐在埋头于工作。
“您消息真灵通！正想向您汇报。用户增长远超预期，尤其是……”卢克语速流畅，眉眼间是显而易见的自豪。
陈祺静静听完，不由微笑询问，“用户反馈怎么样？”
“反馈非常积极！”卢克语气振奋，“我们做了调研，很多用户都提到它极大提升信息获取效率，节省了大量时间成本……”
临近中午，陈祺婉拒卢克共进午餐的邀请，自己回家做了顿饭。
打开微信，陈祺下意识想给陈建生打个视频，汇报一下今天的成果，但一算时差，国内此刻正是午夜时分，陈建生已经睡下。
叹了口气，他放下手机，躺在沙发上，身体往后仰去，终于觉得舒服了些。
思绪飘飞，飘到一个月后——陈建生和盛兰将举行的婚礼。
按那个很久没出现过的剧情来说，这将是他第一次见到周宓。
敏感的，自卑的，可怜的……继妹。
他会温和引导她，耐心安慰她，她会依靠他，然后——
陈祺脑海中只堪堪来得及想到这，困意便突如其来，几乎像是措不及防的昏迷——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只是眼前骤然陷入一片黑暗。
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正如俄狄浦斯不知道他弑父娶母，周宓也不知道她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走了剧情。
恐惧，苦涩与荒谬，紧紧将她攥在手心。
贺如玉的声音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就是第二教学楼啊！”
周宓扯了扯嘴角，压下翻涌的情绪，努力装得若无其事，甚至还得找个理由糊弄过去，为江野善后。
“没什么事。”周宓声音尽量平稳，带着点刻意的不耐烦，“我们是亲戚，我妈让他和我说点事。”
“哦。”没有八卦，贺如玉失望地应了声，转过头去了。
冷静，冷静，冷静。
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心情，周宓才恨恨注视藏在笔袋里，听完全程，一言不发的江野纸条。
爸的，还是气。
气什么，她也不知道，但就是心里无名地涌起一股火，烦得她一直在忍耐。
好在忍耐不久就是走读生放学的时间。收拾好书包，她在贺如玉羡慕的眼神里离去。
走出校门，微凉的晚风拂过脸庞，她的心情终于是轻松一些。
一路上，周宓构思了种种和江野交流的切入方式，甚至在思考他的反应和回复。
到家，她急切放下书包，拉开拉链，掏出笔袋，又拉开拉链，掏出——
嗯？
不对。
周宓心里咯噔一下，按住狂跳的心脏，她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又翻了一遍。
没有。
嗯不是，江野你纸条呢？
气得。
火气猛地窜上头顶。周宓不断深呼吸，默念好几遍“气大伤身”，才勉强压下骂人的冲动。
打开手机，点进微信，找到江野的头像，周宓毫不犹豫地按下了视频通话。
铃声叮铃叮铃，周宓边等待边从包里掏出政治必修四，认识论还在不停折磨她。
“叮”地清脆一声，她的请求被允许。
视频接通了。
一瞬的卡顿后，江野的脸出现在周宓面前。
画面卡顿而模糊，光线更是明暗不定，连着屏幕里他的脸色也明明灭灭，断断续续。周围吵得可以，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几乎要刺穿周宓的耳膜。
周宓皱眉。
“江野，你听得见吗？”
他没回应，只是对着手机歪了下头。眼神呆呆的，神情茫然，像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周宓又叫他一声，还是没反应。
太阳穴突突直跳，周宓觉得自己简直要被他折磨得神经衰弱。
“嗨？”
怒气还在头上，家里突地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陈祺。
他语气疑惑，难得带着点不确定。
周宓不知道他又什么时候变成的纸条，又是怎么变成的纸条。
虽然，她一直都没知道过。
但就是某些莫名其妙的瞬间，纸条就出现了。
要是出现的是仙女教母就好了，还能帮周宓实现几个愿望。
纸条弹跳着靠近，凑近手机屏幕，看见没挂的视频里，是表姨的孩子江野——一张脸上神情迷迷糊糊，懵懵懂懂，也搅得人心烦烦。
周宓直接挂掉视频，积攒许久的恐惧与怨恨顷刻间爆发。
她理也没理陈祺，自己把书包理好，拿出几本书到房间，“砰”地一声甩上门，门框被她震得嗡嗡作响。
房间内，她抽咽着，边哭边背。
客厅里，陈祺一头雾水。
陈祺大受震撼。
方圆一米的限制一如既往，陈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拽着飘进房间，飘在周宓身边。
周宓已经停止了哭泣，只是眼圈还红，只是还带着鼻音。
陈祺默默待在她的脚边，安静注视她。
她很努力，一遍遍地背，一点点地过，语气已慢慢平稳，好像刚才的情绪崩溃只是一场梦。
不需要他人的安慰，周宓可以安抚好自己。
很快，过完一遍知识点，今晚的任务已宣告完成。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周宓才有心思理好东西，也才注意到身边的纸条陈祺。
她知道陈祺在她哭泣的时候就在了，他一直安静，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为周宓营造一个，至少看起来是**的空间。
无论如何，至少周宓感谢他的尊重，虽然他什么都看到了。
轻轻叹了口气，周宓叫他，“陈祺。”
“我在。”陈祺应声，像信息时代随时会回应你的AI。
“你怎么在这？”完全是没话找话。
陈祺耸肩，如果是他的人形，那应该有点潇洒痞帅的意思。
但他现在只是一张纸条，长方形，一只食指的长度，耸肩只能说像劣质特效，还怪搞笑。
“刚吃完饭，躺在沙发上休息一下，结果眼睛一黑就成纸条了。”陈祺无奈。
周宓沉默，太无厘头，但世界就是如此蛮横无理。
迟疑片刻，她才开口，“你知道江野吗？”
陈祺点头，“嗯，怎么了？”
“和我说说他，可以吗？”
陈祺警觉，联想到那个被周宓挂断的视频电话，和视频里江野的脸，还有周宓的哭泣，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地指向一个结果——
“你，对他，感兴趣？”
痛心疾首，没想到妹妹居然喜欢这种类型。
虽然是认识没多久的继妹，但也是妹。
周宓敏锐察觉出他的意思，无力道，“陈祺，别那么性缘脑，OK？”
陈祺在空中静止了片刻，察觉到自己误解了意思。
有点尴尬，但不多。
“陈祺是我表姨的孩子，我表姨这个人比较爱自由，平常喜欢到处旅游。”他顿了顿，说得很委婉，“她比较忙。”
“他父亲呢？”周宓追问。
陈祺微微停顿，“他也是。”
周宓听明白了，江野是缺爱。
非常典型，感觉是那种会在社交软件上发“我不要很多很多钱，我要很多很多爱”的人。
叹了口气，周宓问，“你呢？”她看着他，“陈祺，你呢，你是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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