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清晨的阳光透过美术教室的落地窗，将许逸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他正专注地调整画作位置，修长的手指在素描与油画间游移，时不时后退两步眯眼观察效果。
“左边再高两公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许逸浑身一颤。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陈韩总是像猫一样走路不出声。
“你怎么来这么早？”许逸故意不看他，继续摆弄画框，“展览十点才开始。”
陈韩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画，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许逸的指尖：“怕许大少爷一个人搬不动这些‘惊世杰作’。”他故意模仿许逸平时说话的语气，同时精准地将画框提升了恰好两公分。
许逸终于转身打量他。陈韩今天穿了件浅灰色衬衫，袖口整齐地卷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最让许逸意外的是，他居然换了一条吊坠——小狗吊坠，银链在锁骨间若隐若现。
“看什么？”陈韩察觉到他的目光。
“项链挺适合你。”许逸轻描淡写地说，转身去拿下一幅画，却暗自记下这个细节——
陈韩平常带着精细个性的十字架，今天特意换了个符合他的小动物，显然别有用心。
陈韩跟在他身后，声音突然低了几分：“苏晓昨天问我你是不是喜欢她。”
许逸差点笑出声。苏晓是班里的文艺委员，自从吃饭那天起，许逸刚“偶遇”她五次。
他故意不接话，等着看陈韩怎么演下去。
“我说……”陈韩停顿了一下，装作整理画框，“你有洁癖，从不吃别人碰过的食物。”
这倒是个新鲜的谎言。
许逸挑眉：“还有呢？”
“还说你有强迫症，画素描时必须用特定品牌的橡皮。”陈韩越说越顺，眼睛却不敢看许逸，“而且讨厌别人在你创作时打扰。”
许逸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哈哈，所以她信了？”
“她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陈韩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我说因为我是你最难缠的同桌。”
两人正说着，教室门被猛地推开。林小满像阵风一样冲进来，双马尾随着她的动作欢快地跳跃。
“逸哥！陈韩！你们居然来得这么早！”她手里抱着两大束向日葵，“我带了装饰花，好看吗？”
许逸接过花束：“很配你的气质。”
“真的吗？”林小满眼睛亮晶晶的，转向陈韩，“你觉得呢？”
陈□□盯着许逸手中的花，表情微妙：“嗯，很活泼。”
许逸敏锐地注意到陈韩的视线停留在自己与林小满过近的距离上。他故意将花递给陈韩：“帮忙插一下？我记得你对色彩搭配很有研究。”
陈韩接过花时手指微微用力，掐断了一小截花茎。许逸假装没看见，转身去接待刚进门的谢铭安。
“许少爷呀！”新任篮球队队长爽朗的声音响彻教室，“听说这次你的作品又又又又得奖了？”
谢铭安穿着白色运动外套，阳光透过他身后的窗户给他镀上一层光晕，整个人像从青春电影里走出来的男主角。
他自然地搭上许逸的肩膀，比许逸高出几毫米的身高却让这个动作显得格外亲昵。
“只是校内小展览。”许逸没有躲开，余光瞥见陈韩插花的动作突然变得粗暴，一朵向日葵惨遭分尸。
“待会儿给我当解说呗？”谢铭安凑近许逸耳边，声音刚好能让不远处的陈韩听到，“我对艺术一窍不通，需要专业人士指导。”
许逸微笑点头：“荣幸之至。”
“许逸，”陈韩突然出现在两人中间，手里拿着许逸的素描本，“你答应过要给我讲解《边界》的创作理念。”他眼神纯良得像只等待投喂的小狗，身体却强硬地隔开了谢铭安。
谢铭安挑眉：“这位是？”
“陈韩，我同桌。”许逸介绍道，故意省略其他定语，“你小子不会一个星期不到就忘了吧。”
谢铭安这小子确实记性不好，再加上他还沉浸在成为新任篮球队队长的喜悦中。
“哦～就是那个总喜欢‘许大少爷～许大少爷～’缠着你的？”谢铭安恍然大悟，随即露出灿烂笑容，“久仰，许逸经常提起你。”
许逸差点被口水呛到——他从未在谢铭安面前提过陈韩。这显然是谢铭安的即兴表演，而且效果拔群。
陈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假装整理眼罩掩饰上扬的嘴角。
“是吗？”陈韩声音轻了几分，“他都说什么了？”
谢铭安正要继续编造，苏晓婀娜多姿地走了进来。她今天特意化了妆，长发披肩，目标明确地朝许逸走来。
不知为何，苏晓似乎转移了目标，开始缠着许逸。
“许逸哥，”她声音甜得发腻，“能帮我看看我的作品摆放位置吗？总觉得光线不太对。”
许逸还没来得及回答，陈韩就抢先道：“他正在忙，不如我帮你看？我对光线很敏感。”说完还无辜地眨眨眼，仿佛纯粹是乐于助人。
苏晓表情僵了一瞬，很快恢复笑容：“那太好了。”
许逸看着陈韩“热心”地跟着苏晓离开，嘴角微微上扬。
他太了解陈韩了——
不出三分钟，苏晓的画就会被“不小心”摆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你同桌挺有意思。”谢铭安低声笑道，“他看你的眼神像护食的小狗。”
许逸不置可否：“少贫嘴，走了，展览要开始了。”
随着参观者陆续涌入，美术教室很快热闹起来。许逸的《边界》系列被摆在中央展区，吸引了不少人驻足。他游刃有余地应对着各种提问，时不时用余光寻找陈韩的身影。
陈□□被林小满缠着讲解一幅水彩画。他表情耐心，手指却在不停转动胸前的吊坠——这是他不耐烦时的小动作。
许逸太熟悉这些细节了，就像熟悉自己画具的每一处磨损。
“这幅画的灵感是什么？”谢铭安站在《边界》前问道，声音刻意提高了几分。
许逸会意，走到他身边，用能让周围人都听到的声音解释：“关于人与人之间看不见的界限，以及……”他停顿一下，目光与不远处的陈韩相遇，“如何跨越它。”
陈韩的耳尖又烫了起来。他假装低头看表，却差点撞上端着饮料路过的苏晓。
“小心！”许逸一个箭步上前，拉住陈韩的手腕。这个动作让他感觉到陈韩脉搏的急促跳动。
“谢谢。”陈韩小声说，却没有挣脱。他的手腕在许逸掌心微微发烫，像块烧红的炭。
苏晓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笑容有些勉强：“原来你们关系真的这么好呀。”
“毕竟是最难缠的模特和最有耐心的画家。”陈韩迅速接话，眼神挑衅。
许逸松开他的手，假装整理衣领掩饰笑意。
这场暗流涌动的艺术展比他任何一幅画都精彩——每个人都在表演，而他和陈韩是心照不宣的主角。
午餐时间，学生们三三两两坐在草坪上野餐。许逸故意选了个人多的位置，周围坐着谢铭安、林小满和几个篮球队成员。陈韩端着便当盒站在不远处，眼神幽怨得像被抛弃的小狗。
“陈韩！这边！”林小满热情招手。
陈韩犹豫了一下，走过来坐在许逸对面。他打开便当盒——陈韩的便当盒竟然都换成了小狗图案，里面整齐地摆着两块三明治和水果。
“你自己做的？”许逸有些惊讶。
陈韩点头：“昨晚试了好几次才成功。”他没说这是专门为今天准备的，但许逸从三明治边缘平整的切面就能看出来。
“哇！好厉害！”林小满凑过来，“我能尝一个吗？”
陈韩身体微微前倾，挡住她的视线：“抱歉，我打算给……”
许逸突然伸手拿了一块：“那我尝尝。”
陈韩瞪大眼睛，看着许逸咬了一口他亲手做的三明治。许逸慢条斯理地咀嚼，故意做出评价：“番茄酱放多了，有点酸。”
“胡说！”陈韩涨红了脸，“我放的是沙拉酱！”
周围人笑起来，谢铭安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你们相处模式真有意思。”
许逸不置可否，又拿了一块三明治。这次他注意到里面夹着切碎的腌黄瓜——是他最喜欢的口味，但他不记得告诉过陈韩这件事。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腌黄瓜？”他压低声音问。
陈韩低头摆弄便当盒：“猜的。”
许逸看破不说破。这个观察力让他心头一暖。
他正想说些什么，陈韩的手机突然响了。看到来电显示，陈韩脸色骤变，迅速起身走到远处接听。
许逸只能看到他紧绷的背影和越握越紧的拳头。通话很简短，陈韩回来时脸色苍白，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怎么了？”许逸问。
陈韩勉强扯出笑容：“没事，家里有点事。”他收起便当盒，“我得先走了。”
“我陪你。”
“不用！”陈韩反应过度地拒绝，随即压低声音，“……是养父……我爸的事，我能处理。”
许逸想起那些伤痕，抓住他的手腕：“别做傻事。”
陈韩挣开他的手，眼神复杂：“放心。”他犹豫了一下，补充道，“明天见。”
许逸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心头涌起不安。
陈韩最后那个眼神他太熟悉了——就像《边界》里画的那个站在暴雨中的少年，随时准备消失。
“他没事吧？”林小满担忧地问。
许逸没有回答。他掏出手机，给陈韩发了条信息：“无论发生什么，记得你答应过毕业典礼后有话对我说。”
发完消息，他抬头发现谢铭安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你很在意他，对吧？”谢铭安直接问道。
许逸收起手机，露出惯常的温和微笑：“谁？”
“你知道我在说谁。”谢铭安笑道，
“放心，我对你没那个意思。只是好奇什么样的能入咱逸哥的眼。毕竟很少有人能让你这样在意。”
许逸望向陈韩消失的方向，轻声道：“一个很难画的人。”
展览继续进行，但许逸的心思早已不在作品上。他反复查看手机，陈韩始终没有回复。直到傍晚收拾展品时，他在自己的素描本里发现一张小纸条：
“如果你在找我，我就在边界等你。”
没有署名，但那歪歪扭扭的字迹除了陈韩不会有别人。
许逸将纸条夹进钱包，决定明天周六一早就去拜访陈韩一家。无论韩翎川又惹出什么麻烦，这次他不再想看见陈韩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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