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两度的校园祭,齐木楠雄牵着世初淳在女仆咖啡馆吃午餐,在摆摊的街市抓娃娃、观看表演。
玩射击游戏,浑浑噩噩的世初淳下线,取而代之的是射击准确率超级高超的少女。
百发百中的战绩,顺利激发出齐木楠雄的胜负欲。
取得一等奖的世初淳,摇摇头,认为没有继续比拼的必要。
拿她的看家本领和他的业余消遣对比,只会显得她可悲。
比不过就更糟糕了。
她收回枪械,齐木楠雄问她哪里学的手法,出神入化。
“在之前的世界。”具体哪个世界忘了。“只知道射不中的话就定了。”
拿命去赌吗?到底是怎样残酷的世界……这回该轮到齐木楠雄谨言慎行。
他生活的世界不是连载的搞笑漫画吗,怎么除了搞笑漫画之外,乱入了那么多凶残血腥的分类。
他的好运会降临在世初淳身上吗?
偶尔,世初淳也会羡慕齐木楠雄的超能力。
能用念写写字、画像,不会得腱鞘炎。当自动书记人偶的日子,每天要打好多字,导致腱鞘炎。
手掌动不动就痛,彻夜难以入眠。
齐木楠雄握住她的手,尽管心知现在症状没有发作,还是忍不住使用时间回溯,给她修复。
真实的烦恼也太真实了,不符合时空旅行者的浪漫。
在他思索思索要怎么安慰人时,世初淳笑笑,“别安慰我,显得我很悲惨。”
都过去了。
好也罢,坏也罢。全都无影无踪。
羡慕可以自由变身的齐木楠雄。可以变成小猫小狗、花草树木,就是不要再做人。光是看着就能感到宽慰。
她不想做人,不想做猫,不想出生,想要死掉。
放弃降生。
【不要这么快就放弃啊。】忍不住操心,一直跟在世初淳后面的齐木楠雄,按着她双肩。
世初淳提醒他,“你这么持之以恒跟着我,会被误以为是跟踪狂。”
齐木楠雄解释,不会的。就算没有跟在她后面,也会定期使用千里眼和心理感应追踪。
世初淳罕见地被噎到,“这听起来更像跟踪狂了好吗?”
离开齐木家的节点,世初淳做好了准备。
她原本要留下书信,思索再三,只写下两个字,勿念。
除去必要的路费,其余钱财、包裹,全数没有带走,反正她也用不着了。
天气晴方尚好,万里无云,是个适合远行的好气象。希望她的不辞而别,不会给齐木家人造成困扰。
长痛不如短痛,短暂的阵痛能够弥合,好过持之以恒的伤痕。
世初淳搭车到足够遥远的远方,登上高塔,拿购买的匕首对准胸口。
当积累的幸福足够美满,就无需再等待残忍降临,她会自己主动远走。
风起南北,飘渺的回忆又起。
恍惚间,她听见故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抑扬顿挫,仿佛唱诗班集体吟唱曼妙的诗句。
——“你为什么生气呢?你为什么沉下脸来呢?
你若做得对,岂不仰起头来吗?你若做得不对,罪就伏在门前。
它想要控制你,你却要制伏它。”
——“你弟弟血的声音从地里向我哀号。
现在你必从这地受诅咒,这地开了口,从你手里接受你弟弟的血。
你耕种土地,它不再给你效力;你必流离飘荡在地上。”
——“我的惩罚太重,过于我所能承当的。
看哪,今日你赶我离开这块土地,不能见你的面;
我必流离飘荡在地上,凡遇见我的必杀我。”
初听不以为然,回过头来却蓦然惊觉,毕生的命运早在初始阶段便已有所显现。
在另一个时空绝处逢生,她以为是要让自己洗心革面,重新来过。
执着于复仇,又生伤悲。她以为是要让自己放下执念,立地成佛,无生差错,到突然发现自己怎么选均是过错。
罪过。
没结果。
发觉时间物极必反,能从头来过,她以为可以更正往前犯下的纰漏。
谁知侥幸回到起始点,阴差阳错。
一次次,一回回,给人莫须有的希望,如绑在拉着沉重石磨的驴前头的胡萝卜。
重重抛掷在地,伤得体无完肤。
周而复始,反反复复。
为不可能圆满的悲剧奔走,时时刻刻警惕着欲掉不掉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朝横死发自内心的轻松快活。
无数次捂着脸,彻夜痛哭,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下何等大罪,要遭遇此番劫难,永无止境,不可摆脱。
又迷惑是否是因为自己悟性不够,领悟不通,才会劫难无涯际。
倘使她当真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无数遍暴毙,各种惨死的形式,从古到今,由西到东,又从头来过。
那也合该还完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没有停止?
连长眠的安宁也吝啬给予,或者降下的惩处还不够多?
原以为长生是豁达的奖赏,其实是变相的惩罚。
埋葬了珍贵的记忆,夺走联结的亲友,消磨过往的感情。
赖以生存的品格,一击即溃。坚持的为人处事,化为乌有。就连立身之本的信念,也走向灰飞烟灭。
留下来的,只有一只被流放在世上,被判处无期徒刑的行尸走肉。
罪恶滔天的恶徒,尚且有死亡作为归属。恶贯满盈的凶犯,也有刑期可当标准期盼。
只有她,苟延残喘,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于幸福处扑空,在相守时跌落。
至少这次,她可以自己选择离开的时机,而不用被他者操控,再遭伤痛。
世初淳闭上眼,将刀尖往心口一送。
预想之中的疼痛没有来临,时至今日幸运女神也没有站在她这一侧。
浓厚的血腥味扑鼻,世初淳眼睫毛震动。
掀起眼帘,只见猩红的血线汇聚成一股,从齐木楠雄握住匕首的掌心,顺着刀身,流到她指腹,似一条悬而未决的隐形红线。
时至黄昏,群鸟归巢。大风忽作,吹散女生束着的发带,倾落一头乌发。
齐木楠雄握着匕首的手在抖,举起公交车都没颤过一次的手,克制不住地抖。
比起手上的疼痛,快要撕裂开的胸腔,更感痛觉难当。
他没法想象,假如他真按照世初淳的预料被支开,与父母一同在爷爷奶奶家居住,彻夜未归,亦无联系,等三日后再来看到她的尸体会是何种形态。
他也不愿意去想。
【你怎么可以,你怎么能够……】
齐木楠雄第一次如此气恼,气一言不合自绝于世的世初淳,恼没能看好她,掉以轻心的自己。
前所未有的愤怒,化作汹涌潮水冲上堤坝,几乎要冲晕他的头脑,睿智的脑子降生以来抵达首次罢工的边缘。
【你有没有想过?你……】
明晃晃的现实摆在眼前,再多的争执狡辩亦是无用。
从下手的力道、偏僻的处所,万无一失的处置,稍稍体察,就能明了世初淳的决心。
于是更觉愤恨。
齐木楠雄可以用思想控制,操纵他人,却不想把这超能力用在世初淳身上。
他并不讨厌世初淳,相反,观感极佳,相性吻合。
用甜点诱惑他能奏效,对世初淳也适用。
与她相处,点点滴滴构成生活的一部分。一旦失去,等同于在手腕剜开一道裂口。
正经起来的超能力者,神色阴晦而可怕。犹如跟百兽之王作对,或是跟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生灵针锋相对。
可对上他视线的世初淳,总是采取回避措施。
寻常状况的她,会关心齐木楠雄的伤势,会因为因她而起的伤势,心生愧疚。
然而经过长途跋涉的当下,她已疲倦到没法再产生心疼的情绪。
不管是对别人,还是自己。
只期盼永远的终结。
不是现在的话就不可以,再延缓的话,悲伤就会来临。
要在折磨得面目全非之前,做出勇敢的选择。哪怕这份勇敢在现实的面纱下,啼笑皆非。
“齐木,你是神吗?”
少女抬头,仰望着空无一物的天空。
“祈求神明的话,会显得自己可悲。不祈求的话,难道就能得到原谅?”好像无论怎样取舍,迎来的永远只有失望。
她是个无神论者,宁可相信世间有鬼,也不会相信世间有神明。
因为祂们由始至终,缄默不言。
给人期待却不能兑现。还要一头脑扎进去,何苦来哉。
【那就不要相信他们,只信任我。】
【不要投以视线给那些德不配位的神明,只专注在我一人身上。】少年目光奕奕,前所未有的认真。
【由我来守护你,我说到做到。天底下没有我不能办成的事。我何时对你撒过谎?】
悬空的满月光华流转,清凉的晚风微微吹拂。
说太满的承诺,终究会食言。世初淳看过太多人的守护,并不比纸糊的窗户纸,来得更深厚一些。
可她依旧愿意相信对方说出口时,是真心实意,只是遗恨世事无常。
【不要再祈求他者的谅解。】
齐木楠雄捧着她的脸,端正她的视线朝向。
【我以迄今为止和你共同的经历起誓,直到这份记忆消失殆尽之前,我会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你。】
浅显易懂的温暖,就会被戳破。
太过深厚的幸福,则容易流失。
神明的偏爱是一种赐福,还是烦恼?
没等世初淳想明白,她已被少年抱入怀。他一手扣住她后脑勺,喃喃自语。【神明不能原谅你,就由我晋升为神。】
【不论重复多少遍,我都会说给你听的。我宽恕。我宽恕。不管你过往犯下什么罪行,我通通宽恕。】
【所以,不要再用自我伤害来赎罪,你根本没有什么过错可言。】
【你是无罪之人,清白无垢。从今以后,尽管宽容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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