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颜松落收了箫人玉八十两银票后没耽搁,次日就去假装“偶遇”金照古了,先是在赌坊里赢了对方五六十两银子,后来见他手头不宽裕了,又故作大方的将赢来的银子借给对方用,赌坊里少见这样的“好心人”,一来二去的,金照古便与颜松落熟稔起来了。
一开始颜松落常去青楼或者赌坊与他厮混,后来两三天不见人影,等再次见到颜松落的时候,金照古又要拉着他去赌,颜松落却死活不去了,金照古嘲笑他:“怎么,颜兄囊中羞涩了?”
颜松落装的有模有样的:“不是,实话告诉你吧,我在衙门里任职,赌坊或青楼这些地方是不许官吏出入的,我偷偷摸摸的去已经算是违逆了,不能这么肆无忌惮。”
为了让其相信,颜松落还拿出了一块牙牌证明自己所言为真,只不过那牙牌是假的,是燕识归提前给他准备好的。
“哦?”这倒是让金照古有点儿惊讶,他实在看不出来,就颜松落这种吊儿郎当的人,竟领着朝廷的俸禄:“你在哪个衙门?”
颜松落与他勾肩搭背的:“你可莫要告诉别人啊,我在京外的宇安县,是个小小的狱卒,不值一提。”
金照古忽然好奇:“你一个狱卒,花钱这么大手大脚的?”颜松落每次去赌坊,动辄拿二三十两银子来赌,若是他不说,金照古还当他是个高门大户的公子呢。
颜松落:“嗐,这你就不知道了,狱卒可是衙门里最舒坦的差事了,平日里就是看管看管犯人,若有亲眷想探望的,那也得先过我这关不是。”他说着伸出一只手,三指并在一起捻了捻,那是索贿的意思。
金照古闻言“啧”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说:“朝廷有你这种蠹虫,实在是不幸。你这种人居然也能当个禁子。”
“不瞒你说,我这也是捐来的。”颜松落叹了口气:“想当年我爹可是花了不少银子才给我谋得这个差事,那我现在多多少少赚点儿也不算过分。”
金照古眼神一亮:“捐的?你这职位是花银子买来的?”
“对啊。”
金照古若有所思,这几日金咏锐总催他回兴平县,可他难得来一趟京城,而且箫家的案子已经审结,再也没有后顾之忧,多玩几日有何不妥,因此金照古一直拖着不愿动身。
兴平县那小地方他早已待腻了,数十年如一日的景致他也看够了,若是能留在京城,不仅见闻多了不少,最主要的是有李乘舟庇护,谁也不敢拿他怎么样,金照古原本还愁找不到理由,如今听颜松落这么一说,立即萌生了想法。
颜松落观其神情,就知道他动了念头,自己只当什么也不知道,拉着他就要去找地方大吃大喝,金照古却没那个心思了:“颜兄,实不相瞒,我也想为朝廷效力,不知你可还有门路?”
“啊?”颜松落假装微愕:“你也想捐官啊?但……据我所知,我们县衙可没有开缺了,你这事儿不太好办啊。”
“不太好办”不等于“办不了”,这厮索贿惯了,金照古明白他这是话里有话呢:“你放心,你们衙门没有,可以帮我留意留意别的衙门,事成之后我一定重重答谢!”
颜松落纳闷儿了:“欸?我记得前几日喝酒的时候,你曾提过一句大理寺,若你家中能有人与大理寺攀上关系,岂不比京外的衙门好得多,何必拜托我呢?”
金照古何尝不想去大理寺,可前几年他为此事入京见李乘舟的时候,被其痛骂一顿赶了出来,现在想想,李乘舟也是怕他二人的关系被人发现,所以不许他留在京中,既然已经触了一次霉头,金照古可不敢再上赶着去挨骂了。
说实话,他长到这个年纪,见李乘舟次数并不算多,再加上李乘舟自有一股官威在身,因此金照古对自己这位亲生父亲,还是有几分惧怕的,反而跟外祖父金咏锐更亲近些。
但自己与李乘舟的关系,金照古不能随意告诉外人,因此只含混的敷衍了一句:“嗐,酒后之言,当不得真,我家中若真的有人在大理寺任职,又何必求助于颜兄你呢。”
“倒也是这么回事儿,那我给你打听打听吧,只是丑话说在前头,这事儿可不一定能成,若是不成你别怨我。”
“不会不会,”金照古咧嘴一笑:“是我有事相求,即便不成也是我时运不济,怎能反过来怨你呢。”
这话颜松落爱听:“那咱们找地儿吃饭,边吃边说?”
“好,好,这顿我请,颜兄尽管敞开了吃喝!”
两人哈哈一笑,直奔京中最贵的酒楼而去。
当颜松落夜里回到山横晚的时候,身上染了一身的酒气,虽然难闻,但实际他没喝多少,秦老六一闻这味儿就知道他回来了,挥了挥手嫌弃道:“你这几日倒是逍遥快活。”
“快活个屁,”颜松落一脸的恶嫌恶:“那个金照古天天大鱼大肉的吃,一开始我还觉得新鲜,可日日油腻肠胃却受不了,他家不是兴平县的富户么,按说这些东西早该吃腻了才是,怎么像饿死鬼投胎似的。”
云海尘不用坐曹,不知比曲**清闲多少。他每日上午上朝,下午就待在山横晚,一直待到夜里,见颜松落回来了,便问了句:“今日进展如何?”
“你们找我干这事儿就算找对人了,我说了,十日之内保证给你办的漂漂亮亮,今日是第九日,金照古上钩了。”他说完就拿过一个茶壶直接牛饮起来。
“那我明日就可让燕统领帮忙暗中打点了?”
颜松落:“不急,我跟金照古说了,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太快反而引他起疑,拖他个五六日也不打紧。”
“五六日?”云海尘却不放心:“万一金咏锐和李乘舟都催着他回兴平县怎么办?”
颜松落宽慰他:“你放心,金照古如今有了买官的念头,就更不愿意离京了,大不了我这几日再见他,故意放出些假消息吊着他的心思,让他觉得此事有门儿,便绝对不会走了。”
“好!此计可行!”云海尘眼神一亮:“那就有劳你了。”
又过了三五日,每次颜松落与金照古厮混的时候,金照古都急着打听消息,问那件事办的如何了,颜松落一个劲儿吊他的胃口,说正在托人打听,让他别急云云。
直到第七日,颜松落见火候差不多了,才对金照古道:“算你小子运气好,京外的凌阳县还真有个开缺,正巧有个老狱卒年岁大了,想让他侄子去接他的差,你若是有这个念头,不如给人家点儿银子,把这个机会买下来。”
“狱卒……”金照古原本看不太上,一个小小的狱卒能有什么出息,但见颜松落整日流水般的银子花出去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便也有些心动,于是他眼珠子一转:“好,有劳颜兄帮我促成此事,多少银子都无所谓。”大不了以后寻着机会再往上爬便是了。
“行,那我今日回去就给你问问,你备好银子等我信儿。”
金照古满眼期待的答应了:“好说。”
又是三日后,颜松落找到金照古,说那个老狱卒同意了,只不过要二百两银子作为交换。
“二百两?!”金照古嫌此人狮子大开口:“他疯了不成,一个小小的禁子,敢开口要二百两!”
小小的禁子自然是不敢,但颜松落置办宅子还差不少银子呢,因此他绝不放过这块肥肉:“金兄,你也不想想,衙门中的这些差役之职都是祖辈相传的,你以后若是不想干了,可以让你的儿孙来接替,因此二百两银子不算多。我当初花的银钱不比这个数少。”
见他说的不似作假,金照古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便一咬牙:“好,那颜兄你尽快安排吧,什么时候让我见那个老狱卒一面。”
颜松落想了想说:“后日,也是这个时辰,你备好银子,我将对方带来。”
金照古不疑有他,点头答应了。
既然是“老狱卒”,那就得找个年岁相当的人假扮才行,颜松落脑子一琢磨,觉得此事非得让府上的管家去做不可,于是他挂上一副谄媚的笑意就去找管家了。
管家跟着梅擎霜的年岁最长,府里人人都敬重他,梅擎霜也对他礼让有加,可谓是府中元老。近几年随着年纪渐长,他手中杂事也被江吟时等人接了过去,因此管家每日在府中,要么浇浇花,要么扫扫地,要么就是喂喂鸡。
颜松落来找他的时候,他就在喂鸡。
三公里和木予最喜欢跟在管家身边,不仅吃得饱,而且一年换一个新窝,日子过得十分舒坦,颜松落来的时候三公里最先瞧见他,昂着脖子喊了声:“咕咕!”
管家闻声转头,见他那样子就知对方没安好心,当即把头扭回去,不带一丝温情的说:“你回吧,别来烦我。”
“欸——这叫什么话!”颜松落走去,主动接过管家手中的小米代劳:“我这不是今日得闲了来帮您干点儿活么。”
“哼,”若说他们这府上全都是人精,那管家就是最年长的那个人精,一把年纪了仍旧明察秋毫:“别说的这么好听,我还不知道你们几个,无事不登三宝殿!”
“有事儿那也是正经事儿。”颜松落一边捻着手里的小米一边说:“我这几日接了个活,您老帮我个忙呗。”他将自己这段日子正在忙活的事儿一点点的讲给管家听,由于说的太投入,甚至都忘了给三公里和木予喂小米,惹得两只鸡昂着脖子齐齐叫唤,还生气的去啄颜松落的小腿:“咕咕!咕咕!”
饭呢!饭呢!
“去去去。”颜松落对待两只鸡没那么温柔,用脚轻轻一驱赶,顺手把碗里的小米“哗啦”全部倒下,浇了它两个一脑袋。
“欸!”管家见状抬手拍了他肩膀一巴掌:“有你这么喂的么!去,别给我添乱!”
“那您帮不帮忙啊?”颜松落怕管家心肠硬,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从晟京到昭京,咱们守望相助这么多年了,我哪次不是有正经事儿才请您出山的?我可算是我们几人里头最让您省心的一个了吧!”
管家瞥了他一眼:“哼,最让我省心的是三公里和木予。”
三公里和木予似有所感,抬头冲着颜松落得意的啼鸣:“咕咕!咕咕!”
“去去去,咕什么咕!你俩天天的两眼一睁就是叫,睡醒了就等着喂,一个月不知要耗费多少小米,一分银子不挣就知道吃!”
管家听不得别人训这两只鸡:“闭嘴!它俩能有你吃得多!”
“管家!您可不能这么惯着它俩!”颜松落贴近了他一个劲儿的抱怨:“您再这样惯下去,它俩都要成精了!”
管家受不了他这软磨硬泡:“行行行,别出这个死德行。”
颜松落眉眼一喜:“您答应了?”
管家:“帮你这个忙可以,你方才说那个金……”管家年纪大了,记不清这些小喽啰的名字。
“金照古。”
“嗯,他既然愿意花二百两银子换一个狱卒的职位,那事成后,我要五十两。”
“五十两?”颜松落有点儿肉疼:“公子短着您的银钱了?不能吧。”
“怎么,”管家道:“想让我白白的给你出力?”
“不不不,”颜松落虽然舍不得,但没有管家帮忙,这事儿也办不成,因此答应道:“成,五十两就五十两。那明儿您准备准备,我带您去赚银子去。”
到了与金照古约定的时日,颜松落带着管家就出了门。他老人家见识过朝堂的倾轧,也曾远赴过北狄,说他是个老江湖都有些谦虚了,假扮一个即将逊位的狱卒而已,压根不在话下。
金照古见他一副和善模样,身上一点儿狠戾之感也没有,不禁怀疑这人是不是颜松落找来糊弄自己的,便明里暗里的套话:“老先生怎么称呼?”
管家道:“姓向,衙门里的人都叫我老向头。”
说起来,府里人天天喊“管家”喊习惯了,连颜松落都快忘了,这老头原本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向秋寒。
金照古的声音很快把颜松落从自己的思绪中拽出来:“噢,老向头,你在宇安县当了多少年的禁子了?”
管家手里捧着一杯热酒:“不是宇安县,是凌阳县,”说完看向颜松落,似是责备的问:“你没同他说清楚?”
“说清楚了啊,”颜松落反问金照古:“你什么脑子,两个县的名称都能记混。”
“嗐,”金照古装模作样的一拍脑门:“喝了点儿酒说错了,勿怪,勿怪。”他又道:“你他既在衙门当差,每日要做的事多不多?我这人懒习惯了,去了后别再闹出什么岔子。”
这是旁敲侧击的打听管家对衙门庶务熟知多少呢,管家听得出来,便闲话家常似的跟他说了些,金照古听到最后,才相信他真是个老狱卒,否则不会对衙门里的事了解的这么详细。
“行,那你这差事我买了,我何时可以去衙门点卯?”
管家却道:“二百两银子,先拿银票来。”
金照古则留了个心眼儿:“今日只能先给你一百两,等我真正到差的那日,再把剩下的一百两给你,否则你若是拿了我的银票跑了,我上哪儿找你去?”
管家佯怒,一拍桌子对颜松落道:“此人怎么出尔反尔!这交易你们要做就做,不做就别浪费我的时间!”
“别急别急啊!”颜松落道:“老向头你消消气,我单独同他说说,你先吃着。”说完就把金照古拽出了房间。
金照古面带不满:“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无论如何,今日我最多给他一百两,只要事成,银子少不了他的。”
颜松落劝他:“你啊,别差这一百两了,你可知道这事儿除了我之外,还有谁给你暗中打点?”
金照古眼珠子一瞥,不屑的问:“谁?”
颜松落瞅了瞅四周无人,低声对他道:“御前侍卫统领,姓燕的那个。”
金照古听着这个称谓十分熟悉,少倾后忽然反应过来:“燕统领?”
颜松落佯装诧异:“欸?你认得?”
认得谈不上,但当时在兴平县县衙,若不是他及时赶到,自己就要被云海尘和归庭客逼着签字画押了,因此金照古记得此人,但让他纳闷儿的是:“燕统领怎会与此事有关系?还有,你一个京外衙门的狱卒,怎会劳动他的大驾?”
颜松落早有说辞:“我当然是不能了,但你以为我这职位只靠银两就能买来啊,这可是个肥差,要不是我爹他老人家辗转多人、捧着银子去燕统领跟前孝敬,哪能得他提携,换来我如今的快活日子!”
颜松落说的跟真事儿似的:“原本呢你这事儿没这么简单,可巧就巧在这老向头年纪大了,确实需要换个年轻力壮的人接替他的差事,我打听到了这个消息,便想着让家父以谢礼的方式给燕统领夹带了一封信送到他府上,求他帮咱这个小忙,有他在背后打点,即便日后你捐官之举被发现了,也没人敢找你的麻烦,不然就等于得罪了燕统领,所以这二百两银子,不是那老向头一人独吞,你明不明白?”
“噢……”怪不得一个小小的禁子开口就敢要二百两,感情还有这么个缘故,金照古乜了一眼颜松落,皮笑肉不笑的说:“这二百两银子里,也有你的份儿吧?”
颜松落倒是承认的大方:“废话,没好处的事儿我凭什么白干!但你放心,兄弟我赚的不多。”
他说完之后就不再催促。颜松落已经把此事利弊讲的明明白白,剩下的让金照古自己思量便是,他也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燕识归插手此事,对他多么有利。别的先不说,至少以后没人敢轻易得罪自己,因为自己背后之人,除了一个暗处的李乘舟之外,还多了一个明面儿上的御前侍卫统领啊!
所以金照古几乎没怎么犹豫,稍稍一思忖便答应了:“好,今日给他二百两的银票便是。”
待两人进屋,金照古把银票给了管家后,管家便告诉他,后日卯时末辰时初,去凌阳县县衙点卯。并特意嘱咐道,不要到处张扬,说这差事是他花了二百两银子买来的。
金照古不会蠢到这个地步,酒过三巡,便开始期待起自己往后的快活日子了。
嘿嘿,管家真的姓向哈,可不是随口一说,看过《卧榻之侧》且还有印象的读者,可以去翻翻“第一零七章周母”章节,里面提到过一次管家的姓氏哦,这是《卧榻之侧》全文中唯一一次出现过管家姓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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