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妍跟随周白走到了房间门口,周白却突然闪身躲进了拐角里,吴妍迅速退了一步,再探头时周白已经不见踪影。
“去哪了?”
吴妍低语一句,从柱子后面跑到拐角处追寻周白的去向,奈何转角空无一人,她往走廊最深处张望,也依然没有看到熟悉的白面具女人。
“这么快就溜走了。”
吴妍低头看了眼手环上的倒计时,将掉下来的碎发别回耳朵后面,手腕旋转,手枪收回虚空。
“她出现在赌馆的目的是什么?是来寻乐的吗?”
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周白此行目的并不简单如此。
吴妍不甘心,好不容易遇到了猎手阵营目前最是疑点重重的“雪豹”,竟然让她轻易脱身。她为什么要杀植子真人,她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不是早已亡故的周白,吴妍和其他守梦者一样,迫切寻求一个答案。
她继续朝走廊深处走,五楼的走廊人群稀松,贵客包间里的大部分客人在现实里是达官显贵。
“无限酒店”里的金币来自于现实世界里真实积攒的积蓄,赌馆逍遥一场,是亏空还是盈盆,讲究的是基础的资本积累或多或少。
所以小打小闹的赌钱一般人不会往顶层跑,轻则赔进去一栋房子,重则丢掉一根手指。
金阁楼木轩窗,吴妍路过好几间包房,眼前扫过朦胧屏风后面的人脸,脑子里的思考却还停留在方才女人消失的一瞬间,反复重演着当时的画面。
附近没有导航仪,更没有传送门,周白是怎么突然不见踪影的?
视野遮挡的地方……吴妍忽然想到了一部经典影片,她忘记了抬头张望。
急匆匆朝回跑,吴妍重新幻化出手枪,方才路过的包厢里,贵客被吸引来注意,带着怪异的眼神望向吴妍,吹回来扑进屏风里的只有一阵风。
将要跑回转角处,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来,拽住吴妍的衣领拉着她后退,她反应不及,差点一个踉跄连带身后人摔在地上。
“是谁!”
吴妍不敢高声张扬,抬起手肘要击向对方的肋骨,拦她的人抓住她的手臂:“是我小妍,你二叔。”
吴妍转头望去,看见了吴誉书的脸。
“不要去追周白,你不敌她。”吴誉书俯视吴妍,夺下她手中的武器,扔向空中,“灵丹妙药”消散成白烟,“跟我来,有话要同你交代。”
“二叔……”吴妍望着鬓发斑白的吴誉书,终于在险阻梦境里遇到熟人的她哽咽着喊,“吴所长,你还好吗?”
“我很好小妍。”吴誉书笑着伸手帮吴妍理了理耳后掉落的头发,慈爱地看着她的眼睛。
“走吧,去包厢里说话。”
*
“看见你还活着,我很安心。”
“这里危机四伏,守梦者们凶多吉少,也不知所里的同志们如今是否尽数安全。”
吴妍手里捂着一杯热茶,吴誉书将手中的点单卡递还给侍应生,侍应生离开包厢,吴誉书起身关好门窗,端着茶壶替吴妍加了热水,再回来坐回对面沙发。
“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喝桂花蜂蜜,最不爱喝茶。有一次过年要喝大人桌子上的茶水,尝过一口后你说苦得不行,再也不喝了。”
“我兜里没有揣糖,不然应该给你一颗。”
吴妍听出吴誉书语气里的打趣,望着浑浊的茶水笑笑,刚加热正冒白气,放到嘴边抿一小口,依旧苦,只是长大了不觉得那么难以接受罢了。
吴誉书是吴妍父亲的亲哥哥,上一代长辈里,最大的女儿早早夭折,下来就是躲过天花肆虐的吴誉书,年纪最长,却是最温和的一个,吴家家族庞大,家里小辈人丁兴旺,非但不怕他,还喜欢让他带着出去玩,包括年幼的吴妍。
吴妍是小辈里最晚出生的,她的父母从事科研,要她要得很晚,远离家乡留在大城市工作,她回到老家过年,初次遇见吴誉书的时候已经5岁了。
当时吴誉书担任农业办主任一职,父母出远门走亲戚,就把吴妍放在吴誉书值班的办公室,吴誉书和村民交谈,吴妍就静悄悄坐在对面矮桌椅画画。等下班时间,吴誉书抱着吴妍去小卖部,给她买一袋棉花糖,贿赂小孩,隔天小孩就跟他亲近不少。
等其他小辈都回家了,吴誉书就领着一大堆孩子一起去小卖部,一群孩子叽叽喳喳挑玩具、糖果、彩画,嚷嚷着“二叔给我买这个”“二叔给我买那个”,吴誉书不小气,只会说“小妍把垃圾食品放回去,挑一袋糖果,其他可以买单”。
之后每年过年,吴妍都期盼回老家让二叔教她写字、爬树、摘葱苗、认作物,春天了带她放风筝,在风筝尾巴上绑着一张蜡笔画得歪歪扭扭的自画像,然后线断了,风筝飞进云里。
吴誉书抱着哭花脸的吴妍回家,沐着敞亮月光又做了一片新的蝴蝶风筝,说明天再刮春风,就带她到田里去,要再次放飞、也保证带回。
吴妍趴在小板凳上,眼里亮晶晶地望着吴誉书手上忙碌的劳什物。
爸妈说:“二叔都四十多了还陪你胡闹。”
吴誉书只道:“你们不懂,风筝上绑着我们小妍的理想,要做一个新的追上原来的,小妍告诉我以后长大了也要和我一样帮助村民,我要配得上她的欣赏,托举她抓住理想才对。”
是什么时候吴妍开始和吴誉书不再那么亲近,可能是觉醒能力之后,被吴誉书领着去事务所报道,她刚从一场凶险的梦境里九死一生回来,吴誉书叫她去办公室,教导她更多的保命技巧、以及如何提升自己的能力,她觉得脱离家族血缘这件事,攀扯上能力,吴誉书渐渐变成了吴妍的领导,不仅是亲叔叔。
那时还未遇见木槿,吴妍长久以来一直在思忖吴誉书是怎么从老家一步步走到事务所所长这个职位的,他又是什么时候觉醒的能力,她一直想问,也一直没有想通。
后来遇见木槿,她便没空去想了,和木槿之间的事情捂不住,过年餐桌上大闹一场,还是吴誉书拦了她爸妈,让她赶紧出门避避风头。
也可能是那一次,吴妍隔着大门缝隙望了眼她二叔,品不出他眼神里的东西,误以为那是失望,失望她长这么大了还惹父母生气。
之后吴妍回想,吴誉书一直以来未婚未育,也不见他带什么人回家,他对吴妍性取向的态度基本上平淡不觉得奇怪,是她自己犯了愧疚,觉得面对二叔时别扭。
吴妍叹口气,收回思绪,又将茶杯抵到嘴巴抿了一口。
“二叔,您有什么事要与我交代?”
侍应生进来送点心,吴誉书接过,放了甜口的那盘到吴妍旁边的茶桌上,叮嘱侍应生出门后关紧:“小妍,从你晋升组长,将你分派到监狱,目的其实是想让你熟悉管理,手底下管得住组员、也压得下最危险的囚犯,长久以来,你一直没让我失望。”
“你一直做得很好。”
吴誉书望着吴妍的眼睛,再次重复这句话,吴妍似乎听出了一些言外之意,但她不敢擅自想多。
可眼神传递来的那份托以重任的信念,使她怀疑自己的自信心,直到听到吴誉书又说了一遍。
“小妍,那一年放飞的风筝没有走失,不管你选择谁、选择什么,二叔不曾对你失望过。”
“二叔……”吴妍无意识收紧手掌,杯壁的温度烫得她惊醒过来,她以为吴誉书要说“无限酒店”这场梦境可能将要分派给她的任务,但听语气,好像并不局限于此。
眼前闪过儿时的点滴日子,从此刻回溯到流转的时光,物是人非的变化淡进尘烟,吴誉书老了,吴妍也长大了,但他们好像都没有变化,还和以前一样是亲近的叔侄。
“我打算把事务所交给你,换届的推选人里,头一个我写了你的名字。”
吴妍听到吴誉书说。
吴誉书又一次露出慈爱的目光,这一刻他交代的事情关乎事务所的未来,却不像上司对下级那样说话,好像谋划换届这件事情,吴誉书从来没改变过自从吴妍进事务所后一开始的想法。
吴妍经常见到他这样的目光,她很清楚,在事务所工作时,守梦者们对吴誉书尊敬有加,原因也是吴誉书本人的平易近人,总是躬下身指导工作,亲自和组长或组员深入战场,她忘了吴誉书当过多少年所长,只记得没人希望所长这一职务换人。
在她心目中,吴誉书不管是在老家还是在周公事务所,都是众人最喜爱的领头人。
吴妍听到自己带着抗拒和推辞的语气问:“吴所长,为什么说这些?这……这整得太突然了吧,我们……我们回去现实后……如果需要,再谈这件事不可以吗?”
她并非不想接受委任,而是猜到了吴誉书卸任的原因,吴妍眼眶一瞬间红了,情急之下喊回了:“二叔!”
“您离退休还早,不是当初开大会说好得要返聘一段时间吗……”
“小妍。”吴誉书制止道,他靠坐进沙发里,揉一揉发酸的眼睛,脸上的疲惫用满是皱纹的手掌根本抚不平,“你二叔我干了这么多年,总该让我休息休息吧?”他展开手掌,抓回沙发扶手,试图安抚吴妍的情绪,所以带了点调笑的语气。
吴妍并不觉得这件事很好笑。
“二叔,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说将要发生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吴妍见吴誉书的态度不容反驳,依然平静坐在那里,也没打算向她解释什么,她着急地站起来,刚放下茶杯,指尖余温都还没散干净,包厢外发出刺破墙壁的尖叫,不知道哪个房间突发异变,可能是走廊尽头那一间。
“出事了。”
吴妍终于见到吴誉书脸上稍微不一样的表情,他站起身,重新穿上外套,加快语速同吴妍交代:“你不用管之后换届的事情,回去现实后,无论如何都会有人通知你,如果幸运的话你会在父母那里领到一封信,是我进来之前委托他们交给你的,前提是你要坚强地活着出去。”
“小妍,二叔希望你过得幸福,很多话不方便说,但只要记得这一点,我就不会再有遗憾了。”
吴妍呆愣在原地,包厢外尖叫和吵闹充斥在走廊里,推挤、恐慌、混乱,她却在安静的室内不解地望向吴誉书,她像一个不识字的幼童,完全需要吴誉书一个一个字教她才能读懂。
可惜吴誉书目前没有为她解读的打算,他捏了捏吴妍的肩膀,然后径直走向门口,拉开包房门。
“怎么搞得像郑重道别啊……二叔……”吴妍试图叫停他的脚步,吴誉书只回了一次头,没有任何眼神波动,他带着一汪死水,最后一次将吴妍的脸用记忆描摹了一遍。
“小妍,再见。”
包房门关闭,那阵气压挤出来的风还没扑来,吴妍就拔腿冲了出去,追随着吴誉书消失的背影,她看到走廊另一端的尽头,和出事的房间相反的位置,吴誉书开启专属技,空间传送门闪着光出现在他的背后,有两个人从楼梯走上五楼,走向吴誉书身边,一个是手里提着两个黑箱子的章迴,一个是裤管破了沾着血、却看起来毫发无伤的李梅。
李梅倾身朝吴妍挥了挥手。
然后三人转身,钻进空间门里,很快消失不见了。
“二叔!”吴妍从未如此刻慌乱过,吴誉书带着谜团扔向她,又好像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一般一走了之了。
但抛开神秘兮兮的谈话,不管吴誉书要去做什么,她此刻追随的不是作为所长的他,而是她的二叔。
“停下来,不要去追了。”
是谁在喊她?
奔跑被迫刹停,吴妍疑惑地转回头,看到戴着白色面具的“雪豹”重新出现在她面前,她嘴唇未张,吴妍却能听到她说话。
据说“雪豹”的专属技是读心术,还可以操纵人心。
但此刻吴妍很确信,眼前的女人没有操纵她的意识,仅仅只是传话给她。
“吴誉书操纵了一切,他不值得相信,这位小姐,别去冒险了。”
“你说什么?”
吴妍觉得自己的左右脑在被无限撕扯,左边是吴誉书刚刚告诉她的周白具备的敌意,右边是周白突如其来冒出来的一句吴誉书操纵了一切。
她不知道自己该相信谁。
不过很快吴妍发现,走廊里逃命的贵客们并没有任何一位越过他们跑向东边的楼梯,甚至是最跟前的包厢里跑出来的人,都在看清周白的脸时就腿软滚地,然后躲她远远的,鬓发尽汗湿了。
周白身上有血腥味。
吴妍甩一甩手,往背后正准备掏出手枪。
“省省力气,你不是我的目标。”
周白却转身走了,并没有再理会吴妍。
吴妍盯着她的背影退后,一直靠到尽头的墙上,视线所及之处,包厢里躺着十来个穿金带银的男人,各个身首异处,头颅滚得到处都是。
而杀他们的“雪豹”,身上未粘一滴血,面具依旧雪白。
吴妍靠在墙上发晕,她使劲敲敲自己的脑袋,试图把自己叫醒来,可醒来依旧是梦。
无限酒店(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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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无限酒店(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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