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来考虑是否是陷阱的时候已经晚了。
吴誉书打开的另一端空间连接到了街巷上,满大街人来人往,他刚踏进去,夏知初即刻跟上,来往行人就已经遮挡住了夏知初的大部分视线。
夜间路灯摇摇晃晃,最不妙的是,吴誉书引他穿越来的街有一个大型公园,占地宽敞,许多人刻意为了碰碰运气寻来找自己的同伴,虽然是平旷的露天场地,却摩肩接踵得厉害。
夏知初脚跟踩着脚跟,根本没时间跟冲撞的人说抱歉,手肘挤开挡路的行人,眼睁睁看着吴誉书的剪影融入夜色里。
前方是一段踏入绿林的蹊径,吴誉书侧身朝后望了一眼,似乎在确认夏知初是否跟了上来。
夏知初觅得那眼神,忽然刹在原地,路过的魁梧男人骂他一句:“走路不看路,你眼瞎吗?”
人流如潮汐涌动,此刻夏知初与吴誉书的追逐战变成了鸿门宴,绕过人群,似乎早有预谋,想把他引向哪里?
夏知初的余光望了眼小路尽头的密林,漆黑一片,没有路灯。
一切发生在短短两秒之间,撞到夏知初身上的路人一句话还没骂完,吴誉书侧回身抬腿朝前走。
夏知初没有思考的权利,他不会放任自己再一起失去挽救谢绮星和花流的机会,他推开咄咄逼人的路人,转腕收起弯月长刀,变出一把更便携的消音手枪,冲进了吴誉书消失的密林口。
小径只修了短短一截,再往深处跑,夏知初踩进了泥巴混石子路上,枯败的枝条在他奔跑的途中抽打脸颊,很快划破好几处细小的伤口,他抬起小臂拖住手枪,尝试瞄准吴誉书,一边用手臂挡离枝条的鞭挞。
吴誉书一把年纪,奔跑的速度明显减慢,夏知初追逐他的距离在逐渐缩短。
前方可视度降低,夏知初情急之下选择了一个拉近“终点”的策略。
他猛地抬头,驱动异能将前方的泥土堆叠成山,控物移动路障将吴誉书前方的道路封死。
他不确定“无限酒店”的塑造者是否是吴誉书,如果的确是他,后来任何建造在他基础上的“调台”将被轻易拆除。
却见吴誉书停下了脚步。
夏知初眉间愕然缩紧,紧跟着顿在两棵树之外的距离。
土堆拔地而起升到几乎一层楼的高度,完全挡住了吴誉书向密林深处跑的路,他站在原地不动,竟然没有拆除夏知初建造路障的能力。
夏知初只惊讶了半刻,接着发觉即便此刻已经被堵住了去路,吴誉书好像依然不紧不慢、悠悠闲闲。
他果然留有后手。
“我一把老胳膊老腿了,小夏,你可一顿好赶。”
吴誉书转过身来,他们离开公园主干道并不远,道上的路灯遥遥飘过来,吴誉书的半张脸陷在黑暗里,灯照亮的那半边抬起嘴角笑着。
夏知初没工夫跟他说笑,不久前请愿给神降的时候说过,要活捉叛贼,因为他还有很多疑问未解,叛贼身上藏着太多秘密,现在还不是让他们血债血偿的时候。
既然吴誉书已经主动停下,夏知初便准备收起手枪,换一把不致命的武器。
突然,他的耳廓捕捉到草叶间轻微的响动,好像有人埋伏在深林里。
“小夏,我劝你不要这么早收枪。”
吴誉书仍笑着,夏知初忽得想起,自从进组后,好像从来没见过吴誉书慌乱,他原本以为那是能力,现在才看出来竟是城府。
将他引到此处,就是想让他有去无回。
不管吴誉书一行,从前有没有设计好一开始的所有情节,夏知初不觉得他们有能力料到金丝熊会向他传递坐标,有了这一条信息,他才得以去到木屋搞突然袭击。
因为自始至终谢绮星的存在都是隐秘的,吴誉书即便知道他这个人,也不会熟悉他的能力。
所以或许原本,吴誉书一行笃定了“绑架”会叫夏知初他们三人全部丧生。
但突发事变,夏知初赶在最后关头来到了木屋所在地,情急之下,吴誉书仍能联系上后备增援,说明他在调遣这方面一直是早有准备的。
“我原以为你故意不在人群里隐藏,是判断失误。现在看来,你好像似乎不曾判断失误过,竟然是为了拖延救援的时间。”
草叶响动的声音加重、频率增快,周围聚集的人愈发靠近、人越来越多了,夏知初朝四周瞥了一眼,然后望回立在墙前的吴誉书:“那么,就速战速决罢,想必你没有忘记我进组之前惹得那场祸事。”
“那年,也是一群人围着我,在黑夜里、绿林中,我正当防卫,砍了一个林子的人。”
“最后2死13伤。”
“放心,今天不会少一个你。”
“吴所长。”
夏知初转到左手持枪,右手重新变幻出一把弯月刀,瞳色冷寒,面露凶光,抬脚便冲向了负手收了冷笑,静立在墙前的吴誉书。
同时,黑林里埋伏的打手一齐蜂拥而上。
*
花流敲击“SOS”的频率越来越快,谢绮星蜷在黑匣子里急得额角渗汗,他的左手紧攥,指尖抠挖着掌心肉,皮肤冒出细密血珠,异能仍然像亏空了一般毫无反应,完全调动不出来。
他的耳边响着摩斯电码的节奏,身体一直跟着黑匣子的移动轨迹运动,方才突然加剧了“地震”的强度,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被铁皮墙壁撞晕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能……在分离之前拦住哥哥……和花流。”
谢绮星低语着,他的嗓音因为久不说话低沉沙哑,说话时还因为颠簸断断续续。
“可以一试。”
他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或者被逼疯,出现了自己的第二人格。
最开始没有搭理那个发声的东西,将之归类为幻听,亦或是自言自语。
然后侧耳深思……
好像不对……
他的声音没那么幼稚,像小屁孩一样,喜欢端着……
等等:“笑笑?”
谢绮星猛地抬头,四处张望声音的来源:“你在哪?方才不是还无法召唤你,怎么现在能听到你说话了?”
金丝熊在谢绮星识海里说话,契约主的能力并未完全恢复,所以胸口的位置仍然亮着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见的光。
可是由于久不见光明,谢绮星低头时竟然发觉那光亮得刺眼,照得他瞳底惨淡的欣喜。
笑笑告诉他:“空间之箱的屏蔽效果减弱了,你试着感受一下夏先生的状态,检测你们之间的连接是否重启。”
谢绮星赶忙照做,他重新闭上眼睛,将手掌紧贴胸膛,深吸一口气再吐息,视野里浮现模模糊糊的光影——
“小夏,当年进组前,你对战的那些人,没有哪一个是觉醒了异能的开拓者。”
“这一次可不一样,林子里不少于二十个人,你还是放弃抵抗,死起来能轻松一点。”
吴誉书在说话。
谢绮星看到夏知初单膝跪在草地上,手肘受了伤,血流到指尖,指尖撑着弯月长刀,他感受到夏知初的额头上也有血,一只眼睛被血流蜇得睁不开,大口吐息,似乎快要筋疲力竭。
“哥哥……”
谢绮星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了,喉间像堵着厚厚一团棉絮,塞进气管里叫他窒息。
他想叫他不要起来了,脚腕中了子弹,所以才跪下的,稍微动一下都会牵扯到肉和筋。
夏知初听不到他的心里话,听到了也不会理会他,执拗地撑起身子,手臂举起弯月刀,甩一甩上面的血,血滴坠进草叶里,他轻笑一声:“吴所长记性好,那年,我杀的确实没有异能者。但是他们虽然不和你找的人是同类,却是我在现实里,没有入梦的情况下用一把砍柴的刀解决掉的。”
“我可以解决刻意谋害我的人,我也可以像刚才那样……”
“继续往所长身上捅窟窿。”
话音未落,夏知初立刻闪身冲向前方,把谢绮星的灵魂震了出来。
捕梦师和布梦人之间的连接就像看到的模糊光影一样断断续续,谢绮星用夏知初的眼睛看到的最后一点画面,是吴誉书捂着他的脾脏,鲜血从五指缝隙里渗出来。
耳边兵器交接,还有风过丛林的声音。
谢绮星沉默了,他的牙根细细颤抖,泪珠犹如丝线一般滚个不停。
与夏知初重逢以来,他只有两次是真正因为痛心流泪,一次是夏知初的心脏被打上了“去魂钉”、一次就是现在。重逢那时,谢绮星尚且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还未真实感受过夏知初回到身边的实感。
笑笑见他不说话了,叹一口气,轻声感慨:“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而后提醒压抑哭声的谢绮星:“既然已经恢复感知,说明你的异能也正在逐步积攒,接下来,要抓紧时间突破进阶技的枷锁,冲破阻碍,争取调度出超越极限的力量。”
谢绮星没有开口回应他,只是照他所说的去做,抬起手掌,象征异能的荧光闪闪在掌间逐渐汇聚,眼下垂落的泪滴被烧成荧光焰,蒸腾起热气,点燃了他眼里的憎恶和愤恨。
*
契约主先一步消失,精卫鸟本想去追,可布置给她任务中的黑箱子还在李梅手中,她调转回头,伸长翅膀展开神降状态,用她惯常的招式刮起一阵狂风,紧接着是霹雳闪电和暴雨的袭来。
与陆吾缠斗的章迴放出了他的梦兽巨尾鳄鱼,鳄鱼张开獠牙拖住陆吾的尾巴,陆吾自行断尾甩开了鳄鱼,接着迅速抽回另一条尾巴,缠住鳄鱼的同时张开虎爪刺向它的眼睛。
鳄鱼吃痛倒退,陆吾趁机长出一条新的尾巴。
李梅那一头,她没有使用专属技以及召唤梦兽,仅是躲避长乘和精卫的攻击,两位神者立刻猜出了她拖延时间的目的。
令人惊讶的是,李梅不仅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她竟然还可以改变夏知初先前建造好的墙壁“囚笼”,一掌拍开了厚如山壁的阻挡,紧接着,半球笼起的部分向退潮一样缓缓散开。
李梅正要抬脚跨出去,长乘身上的“九德”符文亮起,祂隔空抬掌,德气咒文聚成一座山,如劈天手掌一般朝李梅压来,还未近身,就听李梅手上的其中一个箱子“轰”得一下烧了起来!
精卫眼珠瞪大,心中的念想通过神识传给了夏知初:“完了!”
“俄国佬的时间到了!”
*
夏知初躲避着子弹的射击,同时一枪打在右侧袭来那人的腹部,他接收到小黑传来的信息没有半分犹豫,自从第一次刺伤吴誉书他就已经想到了最终的办法,因为那之后他逐渐能够感受到布梦人与捕梦师之间的连接,说明箱子的屏蔽减轻了。
不过还是缠斗太长时间,刚才埋伏者中最有耐力的那个逼近夏知初,刺穿了他的右臂,导致他无法再拿起弯月刀,才致使花流耗尽时间。
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夏知初弹夹里最后一发子弹,如果不成功,谢绮星的异能就无法完全恢复,“时间回溯”更没办法进阶催发。
夏知初单指扣下扳机,转向吴誉书所撑扶的树根,月光稀薄,照在枪口和目标之间。
“砰!”
关键环节,夏知初异常冷静,子弹发射,瞬时弹向吴誉书的胸口。
夏知初用异能加强子弹的旋转速度,包裹着流萤,像密林里的一只火虫。
他改变了主意,他要让吴誉书体会一次死亡的痛苦。
*
精卫正挥动双翼,扇出第二股强风为花流的箱子降温,可是火势越烧越旺,火苗攀上李梅的手掌,她瞬间脱手扔掉了箱子,长乘看准时机,正准备夺下她另一只手上提着的箱子。
忽然,本来完好无损的箱子爆发出亮银色的闪光,好似核能爆炸一般,从里到外炸出缝隙,缩在箱子里的谢绮星浑身震颤,眼白外翻,脖颈青筋凸出,四肢肌肉鼓突。空间之箱破裂,屏蔽全然失效,他得以攒下足够的力量,重重打下响指,沉声喊道:“时间回溯!”
*
“如果一直找不到木槿,我们就只能用这种笨办法、死板的办法,虽然最后可能所有人都徒劳无功,但是总比坐以待毙强。”
谢绮星耳蜗“嗡嗡”响,回神时听到夏知初交代任务的一句话,他忍住胃里的翻腾蹈海睁开眼,视野渐渐明晰。
这一次只有他一个人承载了记忆,面前全须全尾的夏知初正低头为他戴倒计时手环,指尖触碰皮肤,谢绮星渐渐对重启的时间有了实际感受。
“我也会和花流一样,不仅找人,还会关注我的下属。谢绮星你从前没有在开拓者之中认识的人,你的任务便只有找何叶和木槿,然后保护好自己。”
夏知初一边拆解着任务目标,一边抬头望向谢绮星,忽得发现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亮闪闪的眼睛里有泪光在里头打转。
夏知初停了手上的动作:“怎……”
他凑近,认真端详谢绮星,轻柔地问:“怎么突然这是……”
话还没问完,谢绮星倾身将他搂进怀里,臂环着背,颈黏着颈,心叠在一起才尘埃落定。
“哎哟我去!”
“你俩干啥呢?”把花流一个俄国人的东北话都激出来了。
他本听着夏知初的吩咐,听了半天不见动静,尽职尽责盯梢的他转头回望,瞧见两人旁若无人似的抱在了一起。
而且谢绮星大个子,快把夏知初整个人吞进身体里,他轻轻抬身,夏知初的脚跟随之离了地。
谢绮星捧着夏知初的后腰,脸埋在他肩上,扭身在他怀里蹭了蹭:“哥哥,我不要和你分开行动。”
手环卡扣没捆稳,应声从手腕上掉落。
那话虽然听起来像撒娇,但看谢绮星短时间突然变化的反应,夏知初直觉不对劲,他觉得谢绮星不是一个任性的人,不像是单纯为了和他一起出行才说出那句话的。
他轻轻抚了抚谢绮星的后脑勺,再次在他耳边问:“怎么了?感觉你突然变得难过……”
“唔!”
谢绮星俯身,夏知初的脚跟才能踩回地面,他抽回一只手托起夏知初的脸颊,说完“我给你看”后吻向他的唇,并不似简单触碰那般,谢绮星急火攻心一样撬开夏知初的齿间,缠着他的软舌,好像那情深意切能安抚谢绮星心里的某处空洞。
不是为了通过触碰传递视角,而是谢绮星单纯需要夏知初的亲吻安抚。
站一旁的花流震惊得撑大瞳孔,他一个老外竟有一天想起有伤风化这个词,反应及时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还要痛斥他们不知检点的行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明月清风,柳暗花明……卧槽,我在说什么?”
“……怕了怕了……”他扭头就走,真跟路灯一样守在巷口,牢牢捂住自己的耳朵,默念着眼睛跟着他受苦了之类的话。
夏知初能感受到托着自己脸颊的手掌因为情绪紧张而发冷且微微颤抖,他渐渐闭上眼睛,抚上谢绮星的大手,增加肌肤相贴的面积,开启神使之间的连接去接收谢绮星想要传递给他的画面。
分开、绑架、梦魇、阻隔、木屋、密林、火烧、崩塌、回溯……
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是——吴誉书、章迴和奇怪行径的李梅。
不久,夏知初重新睁眼,谢绮星的亲吻完毕,他抬起头时,夏知初的唇被润得通红。
夏知初眼神放空,努力消化神识里所看到的一切。
谢绮星委屈到极致,再次楼住他,俯下身趴在他肩上:“就是这样,哥哥,请不要再离开我了,我无法再承受多一遍的生离死别。”
“嗯。”他听到夏知初回应他,伸手揉他的脑袋毛,夏知初想起谢绮星视野里吴誉书冷冰冰的眼神,他的世界观正在进行重组,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我承诺,再也不会了。”
无限酒店(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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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无限酒店(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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