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已经预想到李弦会惊讶,但年年真没想到,他竟有这么大反应。看样子,这厮被夫人送去书院,读书读了这些年,性子也没怎么收敛。
“我说你这母夜……丫鬟,怎么还敢出现在本少眼前?难道小时候戏弄本少还不够,又憋什么坏主意!”
憋你个头!谁会这么无聊?年年内心狠狠翻了个白眼。
但想到父亲的病,年年到底还是咽下这口气,温柔道:“哪能呢,从前是奴婢不知少爷身份,得罪了少爷。后来嬷嬷也罚奴婢了,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呗。”
“你这是,吃错药了?”李弦惶恐。
“没有没有,”年年生挤出个笑来,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奴婢现在连人都是你的,怎么好再惹你生气呢?”
故作甜腻的嗓音让他直打了个冷颤,这回李弦确信,她定是磕错了药。
“少爷,”年年晃了晃脚上绣鞋,红盖头早搁在她膝头,“您再不过来,夫人该以为您不行了。”
“你!”李弦耳根瞬间烧得通红。
看着他不禁撩的反应,年年摇了摇头,深切质疑他这“纨绔子弟”是浪得虚名,不再逗他,起身吹熄了烛火。
李弦锁紧衣服往后退,大喊:“你要做什……”
年年一个箭步冲过去捂住他的嘴,却在碰到他唇角时触电般缩回手。
距离太近,借着月光,李弦看着小丫鬟的唇珠莹润得像沾露的樱桃,他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年年眨眨眼,突然从袖中掏出一物:“少爷别怕,我带了骰子。”
“......啊?”
“左右出不去,先熄烛火让外面的人放松警惕。”年年把骰子往床榻上一抛,“长夜漫漫,不如我们借着月光来玩猜点数。我赢一次,你就答应我一个愿望,放心,我不会提你做不到的事。”
李弦弯起嘴角:玩骰子,就算玩不过外头的公子哥,至少也比一个丫鬟强吧。
这么想着,他也答应了:“可以,那若是我赢了,你就马上离开雨墨轩!”
年年一脸没所谓,爽快道:“行!”
门外,陈婉看见屋内熄了灯,捂嘴笑笑。
“夫人您看,少爷果真吃这招。真没辜负您为那姑娘特意置办的喜服。”一护院奉承着。
陈婉笑着点头:“那可不。虽说只是通房,可不稍微用点心,能入得了这小子眼吗。左右这行头只是在自家院子穿穿,位分什么的也不必讲究那么多,我儿喜欢最重要!”
说罢,陈婉一脸欣慰,轻手轻脚的带着两个护院回去了。
若要说起李弦与年年之间的恩怨,便要追溯到他俩的少年时期,那就是拿算盘算上几天几夜都算不完。
彼时李弦还没被父母送去县城的书院,仍是家里不可一世的小少爷。年年也是古灵精怪的性子,丝毫不似如今这般的谨小慎微。
一日小年年在嬷嬷手底下闯了祸,被罚去浣衣房给内院所有下人洗衣服。饶是如此,小年年嘴里痛快应着,心里还是不屑一顾。
虽然每个仆从的衣物较少,但内院仆从少说百来号人,这些人的衣服加在一起委实不是小数。可怜年年从清晨天微微亮开始洗,到下午申时还未洗完。
小年年眼瞧着日渐西斜,又低头摸摸自己饿了一天的肚子,叹了口气,正打算小眯一会,不知从哪飞来的小石头,正正砸中她的肩膀,她捂着肩膀痛呼一声,跌坐在地。
好半晌,年年才费劲坐起,这时低头却发现,不知哪来的风筝掉进了她洗衣的木盆里,油墨未干,遇水掉色,竟把她刚洗的衣服染脏了一半。
“谁?”
四处张望不见人影,忽闻隔壁雨墨轩传来一阵笑声。她吃力的站起来,往墙边挪步凑近去听。
墙的这边,小李弦正沉迷于画风筝,与院子一众仆从嬉笑打闹。前些天他被萧子贺邀去夏园放风筝,抱着必胜的决心,花重金买了只自以为最漂亮的风筝前去赴约,却被萧子贺自己绘制的风筝比了下去,同去的公子哥都夸他年少有才,能书能画,倒把李弦衬成了绿叶。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画风筝吗?我也会!”
他气不过,回来后命人买来一大摞白底风筝,和各色精致的彩墨,整日关起门来画风筝,画了一院子摆都摆不下,于是他便叫院里仆从把风筝都放到天上去,他好一一对比,觉得效果一般的就用弹弓砸落,以此来选出自己觉得画的最好看的风筝。
年年看着隔壁院子上空飘着的密密麻麻的丑风筝,眼角抽搐,既气愤又无语。
“八成又是那个二货少爷干的好事!”
因为衣服被油墨染毁,浣衣房的教习嬷嬷罚她跪在鹅卵石路上,不许吃晚饭,饿她一天长长记性。
年年又饿又累的跪到后半宿,期间撑不住倒下了,又自己倔强的爬起来跪好。
而此时隔壁大半夜的还在灯火通明,鼓瑟吹笙,更令年年火大。她暗自心里狠狠记了笔账,揉着膝盖,愤愤地瞪着那个方向:“大少爷是吧?行,你等着。”
几日后,雨墨轩内。老爷李儒终于忍不下去,没收了他的所有风筝,把他关进账房算账。年年蹲了几天,终于等到机会,她简单易容了一下,悄悄混进厨房,听说他吃不了辣,便偷摸往他食盒的汤盅里掺了“致死量”的辣椒粉,然后装作送菜丫鬟去给他送午饭。
护院看见她手中的食盒,没有登记,直接把锁解开。年年被放进门后,却不见李弦的身影。
只见屋内桌上算盘和账本摆的乱七八糟,旁边还有好厚一摞碗,大概是他上一顿吃完饭的碗。年年四下环视,终于在塌底发现了闭眼睡得四仰八叉的李弦。
年年心道这饭桶少爷果然算个账都能躲懒。
“真真是好吃懒做的纨绔。”她小声嘀咕了一句,把食盒放在桌上最显眼的位置,避免露馅太早,端走了需要洗的碗,趁他没醒赶紧溜走了。
果然,当天下午雨墨轩就响起了那二货少爷鬼哭狼嚎的声音,一时间府里闹哄哄的,大夫都快踏破隔壁的门槛,据说是灌了好些苦药吞下去催吐,他才稍微好受些。
等李弦缓过来后气急败坏的跑去厨房一通折腾,却发现厨房根本没有这样厉害的辣椒粉,才明白自己是被人整了。但他一向乖张跋扈,院里院外上上下下得罪的人不少,送菜的丫鬟每天都在换,他和护院因为懒得登记,也记不住人,于是根本无从抓起。
那几天里,李弦顶着个香肠嘴,逢人就躲,满脸都写着“总有刁民想害朕”。年年瞧见他被自己整成这样,可谓是狠狠出了口恶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转眼一个月过去,雨墨轩也从人人戒备渐渐恢复平常,就当年年以为这笔账已经结清时,殊不知恩怨才刚刚开始。
李弦此子,虽性格张扬,但还有点小聪明。在府里大脑特闹依旧抓不到真凶后,开始转明为暗。先是收集了那日食盒边夹的一根头发,发丝上还夹杂一丝洗衣皂荚和草木灰的味道。而他的雨墨轩隔壁后侧方就是浣衣房,于是他悄悄把范围先缩小至浣衣房里的人。
而后根据发丝的特征——发丝很细,不似男性,并且发尾枯黄,像没钱养护头发的丫鬟,而非有点积蓄会保养的嬷嬷们,将范围再次缩小。
但即便如此,浣衣房几十号年轻丫鬟,要找到那个人,光这一点证据,还不足以抓到此贼。
于是李弦又努力回想自己何时惹恼了浣衣房的人,日思夜想几个昼夜,才终于想起来,一个月前的某一日,他的风筝们还没被没收,那天一个个挑完天上的风筝图样后,便叫仆从去把他用弹弓打落淘汰的风筝一一捡回来。
结果有一个风筝都快寻到傍晚了也没被找到,仆从禀告这件事时,他也没当回事,只以为是被风吹走了,想着反正画的不好,丢了就丢了。现在想来,可能就是那日,掉到浣衣房被谁捡走了。
想出眉目来后,李弦又拿一些酥香坊稀罕的糕点送去给隔壁的掌事嬷嬷,向她打听那天下午浣衣房里院靠近雨墨轩的墙根有没有人在那干活。嬷嬷记性有限,连吃了他五包酥香坊的糕点才记起那天的人员安排。
李弦费尽周折,才终于打听到此人,竟是个刚入府不久的黄毛丫头,名唤年年。听嬷嬷形容,这丫鬟不服管教成天惹事,那日正因犯错被罚去浣衣房后院洗全院下人的衣服,结果不知沾了哪里的油墨,把一盆衣服染毁了,又饿着肚子被罚跪了鹅卵石路跪了一晚。
听完这段话,李弦便已经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惹”到了这个丫鬟。因为桃园县李氏乃商贾出身,不善文墨。别说浣衣房,就是整个李府上下,除了账房和老爷房间,就只有他雨墨轩有笔墨。
大概就是那只刚绘完笔墨还未干的风筝,掉到了那盆衣服里。
不过,想明白了是一回事,他却不打算认下这笔憋屈账。因为全府上下,除了父母,他从不用看任何人脸色。向来只有他欺负下人的份,被下人反击还是生平头一次。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惹我李弦?”
那时候两人虽不认识,但却斗的有来有回,所谓不打不相识,大概说的就是他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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