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一趟医馆回来后,天空已经变成了墨蓝色,发白的细线悬在天际,提醒着二人,天光乍破。
两人刚回到家,就看见林柚靠着门扉坐在大门的角落里,她似乎等了很久,已经睡了过去。
好在二人开门的动作不大,否则非把她推倒不可。
谢流玉呢喃道:“林姑娘怎么还没回家?”
谢子婴虽好奇林柚今天怎么了,但这事怎么着也该谢流玉来问,他没好意思开口,便看向谢流玉。
谢流玉果然巴不得上去献殷勤,这就毫不犹豫扔下他,然后将外衣脱下来,潇洒地披到了林柚身上。
林柚被他的动作惊醒了,睁眼一见到他,便欣喜地露了笑容,低低唤了一声,“流玉哥哥。”
谢流玉脸又红了,忙回身接着扶住谢子婴,奈何手太欠,便有意无意掐谢子婴胳膊。
谢子婴眼神凶煞地瞪他一眼,他也当作没看见,又趁机掐了一把,口上问道:“林姑娘,你怎么还没回家?”
谢子婴似笑非笑起来,端出一副看好戏的欠揍模样。
林柚欲言又止,似还不好意思开口。
还是徐婶披衣走出房门,顺道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子婴、流玉,你们怎么才回来?哎,林姑娘没睡下么?”
林柚手足无措地行了个晚辈礼,终于憋出了一句话,“睡、睡不着,等流玉哥哥。”
谢子婴很礼貌地唤了声徐婶后,开始装哑巴,谢流玉发现了,又没忍住掐了他胳膊一把。
谢子婴被掐得直炸毛,他不好喊出来,便瞪着谢流玉那王八羔子,咬牙切齿地低声警告道:“你有本事再掐我一下。”
谢流玉完全不怕招兔崽子恨,继续装出一副若无其事,问道:“徐婶怎么醒得这么早?”
徐婶道:“你们去哪也没知会一声,睡不实在,听到动静就过来了,进屋再说吧,这里风大。”
谢流玉的某根筋终于搭对了,也温声对林柚道:“林姑娘你过来吧,别等在那儿了。”
林柚欣喜地应了一声,“好、好啊,好。”
谢子婴趁机一胳膊肘拐中谢流玉的腹部,撞得他失声嚎了一嗓子,“谢子婴你……”
总不能让林柚看到他惨叫的狼狈模样,他强行忍住了没哼出声,低声骂道:“你个兔崽子!”
徐婶没看到他们私下的动作,便问道:“流玉,你不舒服吗?”
谢流玉慌忙回了一句,“没,没什么。”
谢流玉又咬牙切齿地回瞪谢子婴一眼,“你给我等着。”
谢子婴眨巴一下水汪汪的大眼睛,自觉装起了半瞎子,只能看到前方的路,旁边有什么奇奇怪怪他看不见,“懒得等你,我还要回房睡觉。”
谢流玉怕徐婶担心,没告诉她谢子婴旧疾复发的事,只是让她回去歇着了。
而林柚却一直跟着他们,他们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脚步还悄无声息,有几次都吓到了谢流玉。
谢流玉三两下将谢子婴安排好,替他关上房门后准备离开,转身却跟林柚撞了个正着,差点没把他吓死,“林姑娘,你怎么来……”
人家姑娘貌似是他叫来的。
林柚低着头,不安地绞着衣袖,“流玉哥哥……”
方才有谢子婴在,而今只剩下他们二人,气氛再次恢复了以往的尴尬。
谢流玉半晌才憋出一句,“林姑娘,怎么了?你别怕,有事就说吧。”
林柚抿一下唇,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想到房内的谢子婴,眼里一瞬有了光,便很小声地问道:“流玉哥哥,谢大人他还好吗?”
谢流玉怕吵到谢子婴,也压低声量道:“小祖宗一直这样,就是有点难伺候,无妨,别担心。”
不得不说,谢流玉太懂得如何把天聊死了,这下林柚找不到话题了,谢流玉这王八蛋也没打算开口,于是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了沉默。
谢流玉终还是逼着自己开口道:“林姑娘,你怎么还没回家呀?林伯父该担心了,你先回家吧,要不去我房间歇息也行……呸呸呸我不是那意思……我我不睡了,我就守着这小子,你去睡吧。”
可惜的是,没能等到谢流玉的态度,林柚的脸颊抑制不住地发烫,一时羞涩难当,又有些想不开,便转身就想走。
很快又她停下了,仿佛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再次转回身,稍微提高了些声量,“流玉哥哥,我害怕,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谢流玉却皱眉道:“对不住了林姑娘,让徐婶送你去好不好?”
谢流玉想的是,若非他跟林柚待到很晚,也不至于那么晚才发现臭小子溜出去了,更不会任由他旧疾复发,还吹了一夜凉风。
他怕这一走,谢子婴又会出什么事。
林柚脸颊又发烫了,却还是强压下自身情绪,低声道:“对不起流玉哥哥,是我忘了,那、那你先忙……”说罢迅速转过身,快步离开了。
谢流玉不自觉地上前了一步,却终究没有追上去。
这时,谢子婴房间里忽然响起“咣当”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掉了,弄出了好大的动静。
谢流玉没在纠结林柚的事,回身推开了房门,担忧地问道:“子婴,怎么了?”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谢流玉手忙脚乱地摸索烛台,又掏出火折子点灯烛,再次追问道:“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谢子婴的语气却带了冷意,淡声道:“没什么。”
这是谢流玉始料未及的,随着灯烛被点着,他便看到床下有个倒地的木雕貔貅——这只貔貅一直是放在谢子婴床侧的案几上的。
而这会儿谢子婴正睁着眼,仰躺着看床帐。
谢流玉三步并两步走过去,将那貔貅捡起来重新摆好,又问道:“这怎么自己掉了?”
“我掀的。”
谢子婴突然间不耐烦了,“你们说话就不能走远了说,非要让我听到?”
“你听到了?”谢流玉着急解释道:“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你家阿猫阿狗入睡这么快?”谢子婴打断道:“林姑娘的心思,傻子都能看出来,你究竟是白痴还是装的?”
早些时候因为林柚的出现,谢流玉心里本就烦躁,这会脑海中异常混乱,此时听这小子语气不好听,便也挑眉道:“无缘无故,你小子抽什么风,别闹了行不行?”
谢子婴白他一眼,二话不说又把那貔貅掀了。
巨大的响动吓了谢流玉一跳,他这回不乐意了,“谢子婴你够了没有?你除了会在我们这些宠着你的人面前闹脾气,你还会些什么?你也知道你爹不在,你现在什么都不是了,少给我耍小孩子脾气!”
谢流玉气不过,再次捡起了貔貅,还“嘭”的一声,重重地搁到了案上。
谢子婴气得脸色发白,奈何心口疼得厉害,又不能大声嚷嚷,便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是啊,没了我爹,我算什么东西?你姓温,我姓谢,你我本就不是亲人。”说罢一掀被子盖过头,爱搭不理了。
谢流玉一时气急,“不是啊,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以为我想管你,让你少耍小孩子脾气,你倒来劲儿了是吧?!”
谢子婴在被子中冷笑一声。
看他态度不好,谢流玉突然有些想不开,转身便走,还扔下一句,“行啊,你爱怎样怎样!”
可惜的是,他腿才迈开一步,又心软了。
谢流玉心里很清楚,他们两人之间必须得有个人站出来示软。没人比自己更了解这兔崽子的臭脾气,他最受不了别人发他脾气,若有人惹他不高兴了,别说摔普通的茶杯,就是让他当场摔了随珠,那也是毫不犹豫的。
谢流玉深吸一口气后,默默转回身继续犯贱,道:“子婴对不起,是我话重了,我们不吵了,好不好?”
“……”
谢子婴依旧不理不睬。
谢流玉很受挫,他是想再发火的,但这回强行忍住了。
其实谢子婴素来有个毛病:倘若有人扇他一耳光,在他发脾气之前又赶紧道歉,再给他颗糖,他是绝对冷不了口气的。
他这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毛病,既让谢流玉庆幸小兔崽子绝对能哄回来,又令他无时无刻担心这小子会吃亏。
谢流玉想清楚后,决定继续示软,“好了子婴,丞相不在身边,还有我给你撑腰,谁要敢欺负你,我一定打到他哭爹喊娘,我虽姓温,可我也姓谢啊,我还是你哥!”
“……”
谢流玉接着犯贱:“我们不吵了好不好?方才是我混蛋,这样吧,等你好了,我给你当牛做马一天,别生气了行不行?”
如谢流玉所言,谢子婴的确吃软不吃硬,他沉默了一小会儿,终于将被子掀开了,又恶狠狠地瞪谢流玉一眼,闷声道:“你就会趁我难受的时候气我!还有,我什么时候让我爹给我撑腰过?”
谢流玉赶紧道:“我随口说说。”
谢子婴轻哼一声,又道:“林姑娘对你的心思连我都看出来了,就你一个人没看出来?天色还未见亮,你这么赶她走了,她若是没去找徐伯送她回去,你难道不怕她出什么事?还不快滚去追!”
谢流玉默默地听着,哪怕很想反驳,也还是强行忍住了,因着林柚的事,他着实心烦意乱,实在没有精力跟谢子婴吵了。
再说谢子婴这病每回发作都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这种事搁谁来看,都清楚他这病不轻。要是他再出点什么事,那自己又得后悔很长一段时间。
谢流玉叹口气,总算妥协道:“好,我去找徐婶照顾你。”
谢子婴没再接话,谢流玉也不吭声了,默默转身离开。但走到门口时他再次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子婴,还记得你说的怪力乱神吗?我忽然相信世间存在这种力量了。”
“什么?”
谢流玉沉吟片刻,道:“关于温公子的,也关于你的,我现在告诉你,你自己斟酌一下有没有可能。”
谢子婴静静地等着下文。
谢流玉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在医馆醒来时,跟我说除了浑身乏力,没感觉到哪里难受——可你知道当时医师是怎么说的么?”
他似乎隐忍着什么情绪,又轻声道:“医师说,你那两刀的伤口太深了,根本就没法治了,甚至、甚至那时候你的气息格外微弱……微弱到我以为你……”
谢子婴心平气和地听着,却没有多大反应。
谢流玉苦笑道:“温公子偏不信医师的话,在医馆发了一通脾气,还摔了不少东西,后来又屏退了我们,说要亲自给你疗伤——后来我也问过他方法,他却说他用的是内力。”
谢子婴茫然道:“然后呢?”
谢流玉道:“习武之人的内力的确可以疗伤,可他会武功,我也会,他能想到的,我怎会想不到?我早就试过用内力给你疗伤,可是血依旧止不住,我也没办法了,偏偏这温公子能力挽狂澜。我曾跟你说过,你的命是他救回来的,这句话一点儿也不夸张。当时还觉得他厉害,后来想起这件事,总觉得莫名其妙。”
谢子婴沉吟不语。
谢流玉道:“若是怪力乱神,一切包括你那笛曲就说得通了。当然,也可能是某种我没听说过的治伤古法。”
谢子婴却问道:“你说这世间真有阴兵么?”
谢流玉怔了一怔,道:“这不是传闻吗?又没人见过,若真有,当年郸越哪有胆子欺负咱们齐方?”
谢子婴却道:“我可能见过,就在扮鬼吓陶晋那天晚上。”
谢流玉惊讶道:“你说什么?!”
“也可能是我看错了。”谢子婴顿了顿,又道:“你先找林姑娘吧。”
谢流玉只好道:“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不要乱跑。”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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