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中并肩而行的温度尚未散去,夏萤便牵着温倦梦,熟稔地拐进一条被绿荫覆盖的小巷,推开了一家安静的手作店的门。
风铃叮咚,混合着木头、颜料和皮革特有的温和气息扑面而来。
店内陈设简单却温馨,阳光透过大玻璃窗,照亮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尘埃,也照亮了架子上琳琅满目的半成品和工具。
“老板,老位置!”夏萤显然常来,轻快地和柜台后的店主打了个招呼,拉着还有些怔忡的温倦梦走向靠窗的一张大木桌。
阳光慷慨地洒满桌面,暖融融的。
温倦梦慢慢坐下,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已经不那么烫的保温杯。
夏萤放下帆布包,动作麻利地从里面掏东西。
温倦梦以为又是早餐之类的,视线有些茫然地落在窗外摇曳的树叶上,心绪依旧漂浮在昨夜的风暴和今晨的微光之间。
然而,当夏萤将一个崭新的、硬质封皮的速写本,以及一套包装完好、她曾经用了无数次的某个特定牌子的彩色铅笔轻轻放在她面前时,温倦梦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仿佛瞬间被抽走了。
那熟悉的品牌标识,那厚实的纸张触感,像一把生锈却锋利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她刻意封锁了七年的抽屉。
那些被尘封的、与色彩和线条共舞的记忆碎片,裹挟着锥心的痛楚和巨大的失落感,汹涌地冲击着她的心防。
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才勉强让她没有失态地推开那两样东西。
“……这……”她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给我的?”
夏萤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和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震惊、痛苦、还有一丝被触碰到最深伤口的恐慌——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但她没有退缩,眼神依旧清澈而坚定,带着一种温柔的固执。
“嗯。”夏萤的声音放得很轻,却无比清晰,“我记得你说过,只有这个牌子的纸,画起来最顺手,铅笔的颜色也最正。”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温倦梦下意识握紧的、微微颤抖的右手上,那里曾留下无法磨灭的伤痕,“……试试看?或者,只是看看也好。它在这里,等你。”
“等你”两个字,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温倦梦心中激起巨大的涟漪。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视线模糊地盯着那本速写本。
封皮是干净的米白色,像一片未经开垦的雪地,等待着落笔的痕迹。
那套铅笔,曾是她延伸出去触摸世界的指尖,是她表达无法言说之物的唯一方式。
她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了拿起它们的感觉,忘记了线条在纸上游走的触感,忘记了色彩在眼前晕染开来的痕迹。
可当她的指尖,轻轻拂过那光滑的封皮时,一种深埋在骨髓里的渴望,如同沉睡的火山岩浆,开始缓慢而灼热地涌动。
抗拒与渴望在她心中激烈交战,撕扯着她的神经。
夏萤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坐在对面,拿起桌上提供的工具和材料,开始专注地摆弄起几根细银链和几颗小巧的原木珠子。
她的动作并不算特别熟练,但神情异常认真,仿佛在进行一项极其重要的仪式。
时间在沉默的阳光和细小的金属碰撞声中流淌。
温倦梦的目光,最终还是被那本速写本牢牢吸附。
她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勇气,翻开了第一页。
雪白的纸张带着轻微的摩擦声,散发着新纸特有的、微酸的清香。
之前习以为常的,如今竟如此陌生。
她的手迟疑地、笨拙地拿起一支铅笔。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微微颤抖。
七年的空白,让曾经无比流畅的动作变得如此生涩。
她闭上眼,努力驱散脑海中那些狰狞的、与画笔纠缠在一起的痛苦画面。
再睁眼时,她颤抖着,在纸上落下了一道极其轻微、几乎看不见的线条。
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线条歪歪扭扭,毫无章法,像初学画画的孩童。
不,还是不行吗?
她迟疑了。
然而,当那熟悉的、带着颗粒感的摩擦感突然通过指尖神经传递到大脑时,一种奇异的、久违的平静感,如同温泉水般,开始缓慢地浸润她冰冷麻木的心田。
她不再去想画什么,不再去想画得好不好。
只是让那只笨拙的手,凭着某种模糊的本能,在空白的纸页上留下痕迹。
线条渐渐变得流畅了一些,开始勾勒出模糊的轮廓——窗外树叶婆娑的光影,桌上水杯折射的光斑,甚至是对面那个低着头、全神贯注于手中银链的女孩模糊的侧影。
她完全沉浸了进去。外界的声音模糊了,时间的流逝也失去了意义。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笔尖与纸张的沙沙私语,以及心中那片因专注而暂时平息的风暴。
苍白的脸颊上,因用力而微微泛红,紧锁的眉头也不知不觉间舒展开来。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夏萤何时放下了手中的工具,正用一种近乎屏息的目光,温柔而欣慰地注视着她。
整整一个上午,阳光在桌面上缓慢移动。温倦梦的速写本上,已经布满了各种不成形的、却充满生命律动的线条和色块。
她仿佛在不知疲倦,贪婪地汲取着这失而复得的表达方式所带来的宁静与慰藉。
直到手腕传来轻微的酸胀感,她才恍然从那个隔绝的世界里抽离。
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正对上夏萤那双盛满笑意的眼睛。
夏萤的眼中没有丝毫的不耐或评判,只有纯粹的喜悦和一种“看吧,我就知道”的了然。
“累了吗?”夏萤轻声问,推过来一杯温水。
温倦梦摇摇头,目光落在夏萤面前的桌面上。
那里放着两条刚刚完成的手链。
银色的细链,串着几颗打磨光滑的原木色小珠子,样式极其简洁朴素,却透着一种手工特有的温润质感。
更引人注目的是,每条手链上,都挂着一个极其小巧的、手工刻字的银色吊牌。
夏萤拿起其中一条,吊牌上刻着一个略显笨拙却异常认真的“萤”字。
她拉过温倦梦的左手腕,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将手链系了上去。
“这个给你,”夏萤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她指了指温倦梦手腕上的“萤”字吊牌,“我刻的,有点歪……别嫌弃。”
然后,她又拿起另一条手链,吊牌上刻着一个同样稚拙的“梦”字,递到温倦梦面前,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这个……帮我戴上?”
温倦梦的目光紧紧锁在手腕上那条刻着“萤”字的手链上,又看向夏萤手中那条刻着“梦”字的。
一股汹涌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她心中最后一道摇摇欲坠的堤坝。
这不仅仅是一条手链,这是夏萤笨拙却无比坚定的宣言——她要留在她的生命里,如同这镌刻在金属上的名字,清晰、具体、无法抹去。
这一次,她没有再费力逼退。
她颤抖着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条刻着“梦”字的手链。
银链在她指尖轻晃,反射着细碎的光芒。
她学着夏萤的样子,轻轻托起夏萤的右手腕,无比专注地将链扣穿过卡槽。
“咔哒”一声轻响,锁扣合拢。
两条同样朴素的手链,承载着两个刻入彼此名字的银色吊牌,分别系在了两个女孩的手腕上。
阳光穿过玻璃窗,跳跃在银链和原木珠子上,也跳跃在她们含泪相视的眼眸里。
无需再多言语。
这小小的信物,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力量地宣告着:漫长的黑夜正在退散,被痛苦斩断的丝线,正被一双温暖而坚定的手,笨拙地、却无比执着地重新连接。
隔阂的坚冰在无声的陪伴和笨拙的礼物中消融,一种崭新的、带着泪水和阳光温度的暖流,在她们紧系的手腕间,在彼此凝视的目光里,悄然流淌,无声地宣告着——她们重新找到了彼此。
感觉我好啰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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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嗯,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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