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牙舞爪的肢体、尖利嘈杂的吼叫、喷飞的血液和无助的呼救。
南街道小区的大门像是成了地狱之门，一切的祸端和罪恶都于此喷涌而出。
祁连抓起沈其安的手臂跑向停在路边的车。
“车，他们有车！”
人们像闻到肉的恶狼，一瞬间都朝着那辆丰田跑去。沈其安松开祁连抓着自己的手臂，大声道：“解锁，快！”
车灯闪烁，也照出祁连身后乌泱泱的人群。
身侧一位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拼尽全力跟在沈其安身后，朝他大声喊着：“能不能带上我们，我站在最外边没有被感染！”
“求求了！”
沈其安转身抓住那母亲的胳膊，拉着她跑的更快。
到了车边，沈其安一把拉开前后两车门，闪身进入副驾驶。几个站在现场外围的旁观者也都紧跟着上了车，用力关上车门。
来不及扣好安全带，沈其安转头看向祁连，才发现主驾驶的车门被人死死拉住无法关闭。
“让我进去，求你了。”
“求求你了，让我进去吧。”
“我不想死啊。”
“让我进去，不让我上去那你也别想走！”
“已经坐满了，不是我不让你上来！”祁连朝着那人解释几遍都没用。眼见朝这边跑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祁连来了火气想抬脚将人踹开。
就在那人再一次抬手想要用力拉开车门时，沈其安瞥见那人手腕下一道鲜红的牙印。
“小心！”
血管贲张爆裂，皮肤爬满血丝，原本死死抓着车门不放的人猛地朝祁连咬去。
祁连急忙后仰，抓着车门的手也因此放开。沈其安左手用力按下头枕撑起身体，右手拿着出门前就放在身上的手术刀，朝着那个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人的怪物刺了过去。
冰冷的钢制手术刀穿透温热的身体组织，钉在中枢神经上。
血液喷射在脸上，身体轰然倒地。
“走吧，没事了。”
车子启动，一脚油门窜出好远。
沈其安看着车窗外飞速闪过的树影，耳边是其他人劫后余生呜呜的哭声。睫毛湿乎乎的黏在一起，他抬手抹去脸上的血迹。
右后视镜上不知何时沾了一片污渍，沈其安按下车窗想要擦干净。他不去看镜子内坠在后面奔跑的人或者丧尸，只是想擦干净那片不大的脏污。可是轻轻一擦，镜子却糊上一片猩红的血迹，那是刚刚留在手上的血。
镜子上的血越擦越大，越抹越红。
“别擦了，我能看清。”祁连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沈其安的肩。
“抱歉啊，给你弄脏了。”沈其安自嘲地笑笑。
初秋的风从半开的车窗里吹进来发出呜呜的风声，像是深夜难以遏制的嚎哭。
面上的血迹被风干僵在脸上，面无表情一片冷色。
祁连拉下手刹，车子停在卫生站大门前。车上的人迅速拉开车门像是窜头老鼠各奔东西，先前那个妈妈带着孩子走到沈其安面前，温声说了句谢谢。临走前递给沈其安一包纸，让他擦擦脸上的血迹。
沈其安没说话，握着那包纸看着母子俩走远后，便转身和祁连走进了卫生站。
一进门就发现偌大的卫生站竟然空空如也，桌上摆着些来不及收拾的文件，地上散落着些纸张。
人都走光了，沈其安和祁连站在大厅中间默不作声。
“哎呦，我可真是！”大门被推开，寂静被一阵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取代，王安喜看着站在中间的两个人：“唉，你俩咋还不走？”
祁连有些牵强地勾起一个微笑：“你不也在这吗？”
“我那是回来取钥匙。”
“要不是这狗屁办公室楼层太高，我早走了！”王安喜脚步不停，说完没再管两人，噔噔瞪地跑上楼取钥匙。
走下楼要出去时，王安喜看着两人：“你俩杵这儿干吗，都啥时候了还不逃？”
“你走了卫生站怎么办？”沈其安直直看着王安喜。
“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人都走光了，哪还有什么卫生站！”
“我该做的都做了，现在我只要活命。”王安喜撂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奔着家的方向赶去。
“叮——
阻止城内爆发丧尸，任务失败。
相信下一次的表现，一定令人惊喜。”系统冷冷的提示音回荡在空中。
沈其安缓步向前，靠着办公桌坐下。
桌子上放着盒烟，匆匆逃走竟然忘带了这么多东西。
沈其安随手碰到，拿起那盒被搁置的烟，转头随便一瞥就发现了也被抛下的打火机。
“啪嗒——”
窜出的火苗轻而易举的点燃了烟尾，青色的烟飘散到半空，尼古丁的味道包围着人。
沈其安将烟夹在两指间，低头吸了一口。
一半顺着鼻腔溢出，一半被吐在眼前。
手掌松松的展开，遮着半张脸让人看不清神色。
没有想象中的呛人难耐，沈其安很容易的就接受了这种感觉。
就在沈其安打算低头再吸一口时，祁连伸手夺过了那支烟。
祁连咬着烟：“别抽了，你根本不会。”
轻轻一吸，祁连吐出烟雾将烟捏在手里。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沈其安隔着烟看不清祁连的眼睛。
“我就是知道。”祁连没理会沈其安看过来的眼神。
“就算我不会，我可以学。只要我想做、我想完成的，最终都会成功。”
“现在我想抽，那我就能抽。”沈其安伸手去拿那支烟。
祁连避开沈其安的手：“都会成功吗......”
“那你能耐还挺大。”
沈其安没再抢那支烟，反手抓起桌子上的一整包烟和打火机，转头进了走廊的房间。
他将门反锁，不顾满地的灰直接坐了下去。
一支、两支，沈其安抽的又猛又急，地上滴滴答答落了好几个烟头。
月光顺着窗户照进房间落在身上，烟灰掉在手臂上，将衣服烫出一个洞，又从洞落在手臂上，烫出一个红印。
沈其安看着暗红的烟头，一个没注意呛了好几口，眼角都咳出泪花。
“为什么？”空荡荡的房间里响起一句疑问。
“丧尸爆发的原因是什么，为什么明明已经做了这么多却还是爆发了？”
“系统，我要暂停游戏进程，我要知道丧尸爆发的原因。”沈其安甩掉手里的烟。
“系统？”
“系统呢？”质问坠落在地，无人回应。
“我要一个答案！”沈其安猛地站起来，他不知道该看着哪，也不知道能如何做，他只是迫切的想要知道一个原因。
他要知道所有的痛苦都在为什么而痛苦，所有的后悔都在为什么而后悔，所有的眼泪都为什么而流。
他想问这场悲剧为什么会发生，想知道李彩华的女儿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知道门口的小女孩是为什么死的。
系统没有回答。
沈其安注视着高悬的月亮，眼里越来越绝望也越来越决绝。
他将那把一直没有扔的手术刀横在自己脖子上：“我问你这一切到底为什么会发生？”
“既然是虚拟世界，我想死在这里最大的结果也就是强制退出。”
“你可以不说，但我也不会继续。”
已经被擦干净了的手术刀在月光下冷冷的泛着光，刀尖越来越近，压在脖子上也越来越紧。
直到脖子上压出一道细密的伤口，渗出一颗颗血珠。
“嘟！
检测到玩家情绪波动过大，为保证良好的游戏体验，将开启特殊通道。”
祁连在大厅中听到系统的播报霎时间觉得不好，朝着沈其安先前离开的方向跑去。他推开走廊里一扇扇门，直到按下尽头那扇门的门把手。
打不开。
“咚咚咚，开门！”
“沈其安，开门！”
“所有问题我都会和你一起解决！”
祁连见门始终不开，侧过身体朝门撞上去。
“咚——”沈其安挪动桌子抵在已经开始晃动的门上，“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会突然爆发丧尸！”
空中浮现出一个淡色的立体小红心：“两天前，南街道小区的一位住户碰见了一只撞死的野兔子。它将其带回家并和家人一起食用了这只兔子，因此感染了病毒，造成了整个小区爆发病毒。”
“野、兔、子？”沈其安侧着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那颗小红心，眼底被呛出的泪不知为何越积越多。
“一个沿海的小县城，竟然能在城内人口密集的地方遇见野兔子吗？”
“根本不是什么命运如此，这完全是你们一手安排的。”
“这个任务根本不可能完成，他们不可能活下来！”
“他们必须死，也只能死。”
无机质的声音淡淡说着：“理论上概率较低，但不代表完全不可能。”
“庆平山动荡不安，山上还幸存的动物可能会进行转移。放生、遗弃、从养殖场逃逸，都可能成为它出现在那里的理由。”
“根据墨菲定律：凡是可能出错的事，就一定会出错*，当然您也可以理解为您提到的，命运如此。”
沈其安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抖，低下头苦笑两声像在嘲讽也像是在自嘲，他抬手想擦掉眼角溢出的泪，但刚伸出手就看到干了变成褐红色的血迹，像是刻在手上的疤痕。
“理解玩家付出得不到回报的心情，但希望您可以平复情绪积极面对。”
手术刀掉落在地，沈其安看着手里的血迹和滴答滴答落在手心的几滴泪。
“他们为什么要拿那只兔子，为什么一定要吃，为什么不听卫生站说的话呢......”
“为什么我没有加强巡视，为什么不再强调一下，为什么我当时不强硬一点让他们赶紧走呢......”
“啪！”窗户被砸开，玻璃哗啦啦的碎了一地。
祁连砸开窗户就看见跪在地上的沈其安，他一跃跳进房间单膝跪在沈其安面前。
“有些事不是你做到最好就一定会有好的结果，我们控制不了别人的思想、行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有自己的苦楚。”
“放过自己，才能向前走的更远。”祁连看到手术刀上浅浅的血痕，他将刀扔远掏出一张纸轻轻按在沈其安脖颈上的那道伤口上。
沈其安捂着脸：“我知道，但我接受不了。”
“命运。笑笑有她的命，李彩华有她的命，她女儿有自己的命，他们那些人有自己的命。”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傻逼命运。”
“为什么每次在我真的努力了但就差一点点他们就不用死的时候，所有人都告诉这就是他们的命。”
沈其安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向上奋力跃起多少次，他只知道自己和真正的“结果”就在毫厘之间，但他最终还是失败了。人们指着那看不见的距离告诉他，是命运。
祁连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知道怎么安慰，每个人在命运前都会变得无力。
他看着沈其安低下的头：“以前我养过一只三花猫，它性格好也特别可爱。我以为它会陪我很久，但它后来因为癌症死了。我找了很多医生、很多办法，都没用。后来我把它埋在了我家的花圃里，我爷爷告诉我：如果你放不下它，那就记住它的一切。记住它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最喜欢你和它做什么，然后带着这一切接着向前走、接着生活。每天都去回忆，直到它成为你的一部分，让它以你的形态继续活着。”
“死亡是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事，但记忆不是。”
“既然你放不下他们，那就带着他们想要生的意志，去救活还没有死的人。”
祁连扶着沈其安撑在半空的手，一点点替他擦去手上的血迹，直到露出底下干净的皮肤。
“谢谢你刚刚在车上救了我。”
“我明白你在难受什么，但我不想这份善良最终变成困住你的牢笼。”
祁连放下另一条腿和沈其安一起跪在地上，他将手搭在沈其安的肩上，认真地看着那双眼睛。
月光吝啬的只照在两个人身上像是将他们圈在了这片黑暗中。
“哥，振作点吧。”
“我会陪你到最后。”
凡事可能出错的事，就一定会出错。*墨菲定律
这个世界的风格整体是比较灰暗的，但我觉得这个世界也是最能提现两个主角的
在这个世界里出现的人物大致分为：已经死了的，正在死的，现在没死但以后会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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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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