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业哆嗦着摸出一枚碎裂掉的玉符,眼睛里是深深的迷惘。
“同心符。”唐风韵蹙眉,“不是只有血亲身亡才会破碎么。”
秦明业怔怔看着手心里破碎的同心符,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没了声响,偌大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原地。这枚同心符是他用自己的血祭炼的,只有自己的血亲才会触发,可秦昭修好端端的就站在原地,死的明明是秦昭衡......
秦昭衡。同心符。
荒诞却又明晃晃的事实逐渐在他心头浮现:秦昭衡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同...心”秦昭衡努力抬起手,徒劳挣扎之后最终露出一副笑容,成了留给这人世间的最后表示。
“哥......?”秦昭修短暂的拥有了这位兄长,又很快失去了他,一记重锤一样砸的他脑海中空白一片。
良久之后,唐风韵幽幽说道:“他想要报复你的方式,是诛心。”
秦明业茫然抬头,似乎没听懂一样。
旁边的行尸忽然颤动,相思没有丝毫犹豫瞬间刺穿了他的天灵,行尸垂下手,一只木盒子也顺着滑落到雪地里。
“还真是守信。”唐风韵语气更像是嘲讽,连盒子里是什么都懒得看了,只是吩咐顾缘君去抱着盒子随他回云安殿了。
“让秦宫主陪自己的儿子待一会儿吧。”谢深拍了拍秦昭修的肩膀,“他们已经二十年未见了。”
秦昭修四肢软泥一样,被谢深搀着先随云宁长老回杏林院了。
秦明业站起来走了两步就跌倒在地,跌跌撞撞的挪到长子身边,抚摸着已经没了生机的眉眼,“衡儿睡着了。夫人,我们的衡儿睡着了。”秦明业痴痴笑了起来,扭头对着寒风言语,“你瞧,这眉眼和我多像。”
寒风呜咽,寂冷如常,秦明业却像是听到了王夫人的回应,频频点头,“你说得对,该让衡儿好好睡一觉,不能在这儿睡,要着凉的。”说着就抱起秦昭衡的尸身,一步一步缓慢但坚定的朝着王夫人的寝殿走去,嘴里还一直应和着:“衡儿肯定有出息,我的儿子,当然有出息。”
“醉骨合欢只是个幌子。”顾缘君只觉得背后发凉,“他是在秦宫主心里种了一根刺,还让秦宫主自己把这根刺越陷越深。”
“这人很聪明,单靠自己的言语不足以让秦宫主彻底动摇,他先是骗过了王夫人,又借着王夫人的愧疚证实了自己的话。”唐风韵将那只木盒子往里推了推,“从他死的时候起,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秦宫主必然会因为夫人的死迁怒自己的长子,最后大概率父子反目。”顾缘君喟叹一声,“同心符玄门盛行,不管是谁最终身死,最后谎言都能被戳破,他的诛心目的就达到了。”
“你还知道同心符?”唐风韵眉梢挑起。
“也是听过路借宿的仙长们提起过。”顾缘君立马就想到了理由,“平素在小庙里无事,听这些故事也算是难得的趣事。”
“哦。”唐风韵意味深长的瞧了他一眼,“明日你便随我回玉树山。”
“不是还要追查凶手么?”顾缘君道,“如今已经知道了是红落所为,师尊缘何现在要回去?”
“太张扬了。”唐风韵弹了下木盒,“生怕我不知道是谁动的手,如此做派要么是真的与兰月阁有什么深仇大恨,要么就是想要遮掩什么事情。现在留在这里徒劳无功,安心等他们露出马脚就好。”
“那师尊,寒云宫这里怎么办?还有苏画,她和谢律公子还没回来呢。”
“明日与秦宫主辞行,剩下的就让谢深处理吧。”唐风韵道,“桃梦山与寒云宫关系颇好,由他来帮忙合情合理。至于苏画,暂且让她留在寒云宫调查疯女子的身份。有谢家人看顾,你还担心她出事?”
顾缘君咋摸着不对劲,怎么少主刻意将担心咬的如此重?
条理之中透着疏冷,顾缘君记忆里的唐风韵与现在的兰月阁主完全不一样了。但也对,从自己篡位之时来算已经八年了,八年里一个人的性情变化也属正常。
前去诛猎邪祟的寒云宫弟子陆续回来了,只是看着气氛不对,不少人心存疑惑,还是谢深先出面代为安抚。王岐多上了层心,主动去寝殿找寻秦明业,不过在半路就被云宁长老拦住了。
“云宁长老,这是何意?”王岐面露不悦,“我都不能见宫主了吗?”
“我只是奉令行事。”云宁长老手里捧着医书,头也不抬。
“你奉了谁的命令?”王岐有些不耐,“若是宫主之令,为何不能让我前去亲自问一问宫主?”
“我让云宁长老在此的。”秦昭修病恹恹的出现,“我爹身体不适,唐阁主正在里面探望。你先回去和谢公子一起安抚其余弟子和客卿长老们。”
“少主。”王岐见是秦昭修亲自开口,自然没了想法,但正要走的时候又被他叫住:“关于我哥的事,你知不知道?”
王岐脚步一滞,“少主怎么......”
“看来你知道。”秦昭修无力的叹了口气,“行了,去吧。”
王岐心里觉得不对,但也不敢贸然开口,只能匆匆离去。
秦明业看着与平日没什么不一样,依旧是那般和蔼圆滑的老人,对唐风韵也恭敬如常,“唐阁主今日便要离去了?夫人昨晚好生埋怨了我一番,怪我没能好好招待贵客。”
“夫人?”唐风韵疑惑不已。秦明业自从王夫人去世后再没有续弦,难不成还有金屋藏娇的故事?
“害,瞧我这记性,忘了为唐阁主介绍了。”秦明业拍了拍脑袋,走到桌椅旁边,“这位便是我的夫人,也是仰慕唐阁主许久了。”
唐风韵心里更是不解,那里明明空荡荡的,根本就没人。
“秦宫主,我知道失子之痛难以接受,还是要振作精神,不要颓丧啊。”顾缘君好言劝慰道。
“小公子这是何意?”这下换秦明业不解了,“什么失子之痛?”
“秦昭衡秦公子......”
“哦,你说衡儿啊。”秦明业大笑起来,随后说的话更是让两人无言以对:“衡儿正在睡觉呢。”说着走进床榻旁扯开帷幕,床上躺着的正是秦昭衡残留笑意的尸身。
“我知道,不会吵醒衡儿的。”秦明业笑着朝空荡荡的椅子处摆摆手。
不管是看得见的唐风韵还是暂时看不见的顾缘君都明白了一件事:寒云宫宫主秦明业,彻底疯了。
疯女人不知道何时也出现在门外,拍打着小鼓吟唱那首江南童谣,配合着秦明业如今的状态,似乎有种莫名的契合感。好像,床榻上的秦昭衡真的只是在睡觉,说不定何时就会睁开眼,成为寒云宫的年轻翘楚。
“如果秦昭衡没有死,说不定寒云宫真的能在他手中光大。”顾缘君感叹道,“秦明礼这一条毒计害了一对父子,也害了寒云宫的未来。”
“人都是自私的,这是本性。”唐风韵御剑乘风,“说到底能忍一己私欲之人总归是少数,所以才更值得令人敬佩,也是天下不可或缺的。”
顾缘君站在清霜上,风有些大,所以借势环住唐风韵的腰,清冷的梅香让人安心不已。
玉树山,兰月阁。如今已经是天下玄门之中最为煊赫的存在了,名副其实的百家之首,只是平芜上仙一死,到底是对兰月阁有些不怎么好的影响。
付流云身披白色孝衣与抹额,唐千义所掌管的牡丹门弟子也都是一样打扮。唐风韵并不关心这些,只嘱咐顾缘君去将乾坤袋里的那只木盒也给付流云送去,自己先回寝殿沐浴更衣了。
在兰月阁里顾缘君就不需要清霜指引了,真真是闭着眼都能知道路。顺着回香廊七折八拐就到了牡丹殿外,早有牡丹门弟子上前接过木盒送入殿中的供桌上。顾缘君对于唐千义说不上有什么好感,不过人既然已经死了,那还是出于礼节在殿门外拜了拜,随后自己溜达着往芝兰殿去了。
“哎,别进去。”还没到芝兰殿门前就有弟子叫住了他,“阁主不许人擅进芝兰殿。”
“为什么不能进去啊?”顾缘君好奇问道。
“你是新来的吧。”弟子笑了笑,“芝兰殿已经五年没有人进去过了。想进去除非是阁主亲自发话,不然决计是不成的。”
五年,听起来正好是自己死的那一年封闭的。
“少主恨我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么?”顾缘君自言自语道。
“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顾缘君笑着遮掩了过去。
“你就是阁主新收的弟子吧。付师兄之前特意交代了我们,给你的玉牌已经做好了,需要我带你去么?”
“还是晚些吧,我得先去找师尊了。”顾缘君颔首致谢后便抱着清霜去寝殿寻唐风韵了。
“阁主也真是奇怪,偏生收了个瞎子。”那名弟子嘟囔道,“多少人挤破了头想拜师都没能成呢,这小瞎子也真是好运。”
顾缘君还没走到寝殿,双眼就传来一阵灼热感,这预兆让他心里一喜,之前五感将要恢复之时就是这样。果不其然,隔着蒙眼轻纱睁开眼后,眼前的景色由模糊渐渐转为清晰,阔别五年的兰月阁重新被纳入了眼中。顾缘君脚步匆匆赶往阁主寝殿,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看那魂牵梦绕五年之久的人了,看一看时隔五年的变化到底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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