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来得好早。”
柯以先发出声音。
连其远尴尬地站在门口，他很想假装路过或是走错方向，但现在自己的脚尖已经朝向室内。
这样走掉不仅很没有礼貌，而且只会更加显得尴尬。
“呃……嗯，我来了。”
连其远心里很是忐忑，不仅是因为柯以，还有此时无声注视着他的顾祺教官。这个时候在这里，是抽出时间来找柯以向导了解情况的，还是……其他什么……
是莫弈和这位顾教官说了什么吗？
不会的……莫弈甚至让他别说不该说的。
可是……或许……柯以向导和自己不一样呢……
“你是？”顾祺已经面带微笑发问。
“报告总教官，我是十五期1213班连其远。”连其远愣了一下后立刻稳稳地站定行礼，虽然神态稍显慌张。
“嗯，”顾祺抬了下眉毛，眼神里的暗光稍纵即逝，“不是训练，不用这么紧张。”
连其远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放下行礼的手。
“是来找我的。”柯以看出两人间的氛围，只觉得是上下级间的拘谨，朝顾祺出声缓和道，说罢又对连其远露出笑容，“等我一会儿，我把医药箱放在柜子里了。”
连其远连忙点头，看着柯以转身去打开柜子。相对的视线一时间只剩下他和顾教官。
连其远的身体和神经越来越紧绷，他是实名举报的，顾教官现在一定记住了他的样子。
他能感觉到顾教官的目光像一把尺子游走在他身上。
“你和柯以向导很熟，经常来疗愈室吗？”
果然，连其远感受到了顾教官，或者，现在应该是顾检查组长话里的审讯意味。
他脑子闪过莫弈告诉他的话，只回答和调查有关的。
但是此时，他也没有办法不回答。
正不知道怎么办时，柯以竟然替他回答了问题，“他帮过我，我看他受伤了整理了一些药出来给他让他过来拿。”
“这样啊，”顾祺的视线从捣鼓柜子的柯以身上转回连其远，“伤好得怎么样了，如果还是严重的话可以再请几天假。”
“不……不影响训练。”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紧张产生了错觉，连其远总觉得顾祺教官的话意有所指。
“好了！”柯以终于收拾好药箱，抱出来放在桌上，“就是这些了，但是如果真的严重一定要来找我开假条哦！”
“好，好的，谢谢。”对上柯以那双认真的眼睛，连其远还是心里一顿，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他低头想抱起医疗箱就走，但是突然想起自己口袋里的木签，又停住了动作。
“对了……我……”
他有些犹豫，但就是这犹豫的几秒，旁边的顾教官又开口，让他觉得刚才还不如赶紧走掉。
“等一下，他之前的假条不是你开的吗？”
“啊？”
“……”
连其远一下子哑了声音，心情却像是即将被撕破伪装的罪犯，紧张到几乎能听见自己胸口的振动。
“我在来之前了解了一下训练场的整体情况，也包括请假审批，最近的几份假条我都看过，也看见了他的，都是来自训练场疗愈室，你不清楚吗？”
连其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下不该解释也得解释了，他深呼吸一口气，准备开口。
“我只是助理向导，一般情况下疗愈室还会有一位由军区医院轮岗的正式向导，只不过现在向导调动出了一些时间问题，所以目前只有我一个，您看到的假条应该是当时另一位向导开具的。”柯以先连其远一步做出了回答，看起来很冷静。
“原来是这样，”顾祺饶有深意地笑了，“看来是我了解的还不够。”
柯以没有再出声，连其远听着顾教官的笑，他第一次真实领悟了为什么莫弈会那样告诫他。
这位顾检查组长，好像比莫弈更加可怕。
他对于一件事情的敏锐程度会让人无所遁形。
连其远现在已经不敢再看柯以的脸了，柯以会怎么想，会联想到他和莫弈的事情吗？
“嗯？你刚才是想和柯以向导说话吗？”顾祺问道。
可是连其远觉得自己或许已经没有开口的必要了，那支木签紧贴着他的裤腿，低于体温的硬物感十分明显。
“……”
“不早了，你拿上药箱去吃饭吧，还有什么要说的通讯联系。”柯以的声音听不出来和平时有什么分别，可是连其远总觉得听出点不同。
柯以现在，应该不会再把他当朋友了吧。
连其远走出疗愈室，整个人已经恍恍惚惚，手中的医药箱好像很重又好像很轻。
现在应该干什么……他什么都没说，但好像还是搞砸了。
要和莫弈说吗？还是和柯以坦白一切，至少他不是故意想要瞒着，如果没有这些事情，他也想把柯以当成朋友。
而此时的疗愈室内。
“还没有看清楚吗？这里是军区，和学校不一样，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地方。”
顾祺皱眉看着柯以，“你现在只是一时兴起，赶紧回去，你爸爸也会理解你的。”
柯以盯着顾祺的眼睛，许久之后转头移开视线，“我不。”
“回去！这里不是你该留的地方，”顾祺意识到自己加重了语气，停顿后缓和道，“回去之后我会给你找一份差不多的工作，不要再任性了，你爸爸只有你一个孩子了。”
“还有……还有姐姐……”柯以眼眶逐渐泛红。
“你姐姐已经死了。”
“凭什么这么说……”柯以喃喃道，牙关颤抖，随后像是爆发似的抓紧顾祺的领口，“你们都没看见她的尸体！”
顾祺看着那双通红的眼，最后还是伸手搭在柯以的肩膀上轻拍，“已经过了三年，再不懂事也应该接受现实了，她牺牲了，你做再多也没有用。”
“有用的，我……”柯以带上了哭音，依旧死攥着顾祺的衣领不放，整个人却已经埋进了顾祺怀里，眼泪肆意沾透作战服，“我想按姐姐的轨迹生活，想知道姐姐在想什么，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顾祺垂下眼，按住柯以的头揉了揉。
“别忘了给你爸爸发个通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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