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床时，袁颖已经不在家了，饭桌上放着煎好的鸡蛋饼。旁边有张字条：【吃完了好好上课。】
林别深掌心放在鸡蛋饼上方还能感受到微微的余热。感受着那点儿热意，林别深感觉自己的胸口好像是涨了一团气，上不来也下不去，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感受。
但是他知道这是袁颖道歉的方式，大人都爱这样道歉。
林别深带着鸡蛋饼路上吃，走半道正好遇到秦志成，他鼻子抽动了一下，“好香啊？你上哪儿买的？”
“家里的。”林别深撕了干净的一半递给秦志成，“吃吗？”
秦志成接过塞嘴里，含糊着，“你就多余问这话？我还能不吃？”
林别深，“……”
两人到班上的时候，坐在前排的徐璐正在位置上趴着，声音听着不对劲，好像是在哭。
秦志成边往自己的位置走边用嘴型问，怎么了？
程嘉明悄声说，“敖翔把她手机弄收了。”
“啊？”秦志成讶异，“怎么搞的啊？还出了这事儿？”
程嘉明，“还不是敖翔这个家伙在那里逗人家徐璐，徐璐估计不知道跟谁发消息呢，他去抢人家手机，结果谁知道这早自习都还没有开始呢，卤蛋会在走廊巡逻啊？正好撞见了呗，那都看见手机了，卤蛋会不收？”
“犯贱吧他！”秦志成吐槽完四下一扫，“他人呢？跑哪里去了？”
“找卤蛋要手机了去了啊。”
敖翔是卡着早自习的铃声回来的，这会儿胡珂已经进班了，他打了声报告也只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下课铃一敲，他赶紧着跑到徐璐的桌前，“姐，我真错了，我没给卤蛋说是你的手机，我说是我的，他周六放假才给我。我是真错了，我请你喝一星期的奶茶怎么样？”
徐璐这会儿已经缓过神了，虽然没哭，但眼圈看得出来红红的，她问，“你没说是我？”
敖翔是真的只差跪了，“真没说，我是那么没有眼力见的人吗？周六我就给你拿回来了。”
“行吧。”徐璐扯着自己桌上的卷子，“不用你请奶茶，你回去吧。”
“不生气了？”
徐璐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说，“你走吧。”
敖翔没走，继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好不容易回来之后，许行易往前趴在桌子上，捶了敖翔一拳，问，“诶，你怎么从卤蛋那里把手机要回来的啊？他没给你泡水都算不错的了。”
卤蛋收到手机是真的会泡水，不然就不会让新一中的学生谈之色变了。
“那还能怎么要啊？”敖翔苦兮兮地，“我给他立军令状，说保证我以后不带手机来学校，外加考个985。”
许行易默默竖了个大拇指，“可以的，骚年，加油吧！”
“滚滚滚！”
许行易幸灾乐祸，从桌箱里面掏出一本《报考指南》递给敖翔，“喏，抓紧去看看你要考的985吧。”
敖翔，“……”
大课间时，林别深犹豫着，给许行易递了张纸条：【可以把你的《报考指南》给我看看吗？】
许行易嘴里咬着根棒冰，看了纸条没说话，又把《报考指南》掏出来拿给林别深。他顺道抬手搭在林别深肩膀上，“怎么？我们年级第一看中哪个学校了？”
林别深笑了笑，轻声说，“就、先看看。”
他是真的没太想好考哪个大学，虽然胡珂也在班上强调过高考和选择志愿的重要性，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没有真正到紧迫的时候，对于所谓的志愿，林别深一直都是很模糊的。
就像是袁颖说的，好好学，走出去……但是，走出去哪里呢？
虽然没有想好，但是拿到书的一刻，林别深按照索引查看，准确又快速地翻开陵城大学一页。
其实陵城大学的所在省份渡州省离津安并不远，飞机一个多小时，火车时间久一点儿，不算转车这些，至少也需要七八个小时，不过都是南方城市，选择这样的一所大学，总体对于林别深而言，算得上便利。
林别深没做决定，但却在脑海里面默默记住了陵城大学的分数线。
他将书还给许行易，许行易问，“这么快就看好了？”
林别深点了个头。
许行易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但最终也还是没问什么，只是将书收了起来。
这一周篮球赛遇到十七班，是一个很厉害的劲敌，十一班以四分之差惜败。进入复赛。
“哎呀！”秦志成哀嚎，“这次完了，就算是后面的比赛都赢了，顶多也是第三，大话说太早了！”
许行易用指尖转篮球炫技，还不忘安慰他，“知足吧，咱们理科班打篮球赛天生有优势，文二班那边连替补都凑不齐，那叫一个折戟沉沙哟。”
秦志成把他的篮球抢过来，挤眉弄眼地，“对了，中午的时候赵若沁找你干嘛了？”
“还能干嘛啊？”许行易叹了口气，“问我文艺汇演要不要报节目啊。学校要求了每个班都至少要报一个节目。之前不是说商量大合唱，但是大合唱报的班太多了，我们班被筛了。不过我懒得去。”
赵若沁是十一班的文艺委员。
林别深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其实之前赵若沁也找过林别深，问他会不会点才艺什么的？林别深当然是拒绝。唱歌不可能，至于别的跳舞什么的，也更不可能了。他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支撑他培养这些课外兴趣。
“怎么不去？”程嘉明跳出来说，“我记得你不是会弹吉他吗？”
许行易，“哎呀，不想去就不去呗。”
“牛，要牛还得是许哥你牛啊。”张振拍了拍许行易的肩膀，“这不想读文科就立马转理科来，会弹吉他也不去表演。要我说啊，许行易这还真是你不厚道了，你要去了那妥妥的就是我们班排面啊，追你的女同学说不定得从操场排到校门口去。”
许行易哼了一声，“难道我不去就没人追我了？”
秦志成骂，“滚滚滚，有你这么自恋的吗？”
许行易往前面跑，“没办法，天生的，你不服也得憋着。”
“老杜走，干他去！”
秋日尚且带有余温的阳光在傍晚时分散落一地，林别深混在人群中，看见他的同学踩着余晖往前奔去。
十月二十五，正好是周六。
最后一节课是班主任的自习课，有时候胡珂也会上课。
下课的时候许行易拽住林别深说，“帮我个忙。”
看他样子还挺迫切的，林别深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你跟我去趟寝室，我拿个东西给你，你帮我寄存在老地方，留名就写唐显，电话待会儿我写给你。我妈要过来接我，我没时间去那边。”许行易双手合十拜拜，“拜托了。”
老地方其实是一个奶茶店，但是店铺挺大的，因为旁边一家火锅店倒闭之后老板就把那个铺子也盘了下来，改成了小隔间。再加上店铺位置就在学校出门拐个弯的地方，因此有很多学生回家或者返校都喜欢去老地方喝奶茶，老板那儿还提供帮忙收快递的业务，当然也可以寄存东西。
两人来到许行易的寝室，许行易将东西交给林别深。是个箱子，不大，就是差不多一提牛奶的大小。
许行易把盒子打开给林别深看，说，“你放心，就是几本书和一件衣服，不是什么贵重东西，电话和名字我都写贴好了，你给老板就行，我到时候发消息叫我朋友去老地方取。”
“好。”
今天天气不是很好，一早上都在下雨，这会儿飘着细雨，风吹在皮肤上的时候感觉泛着水汽。林别深到地方的时候，柜台那边倒是挺安静的，不过另一边小隔间就听得出来有人，但是不多，应该也是受天气影响，所以没什么客人。因此柜台里面的老板用实力演绎什么叫做最纯困的那年，双手搭在键盘上，但是上下眼皮已经开始呈现打架状态。
林别深不太好意思打扰老板，抱着箱子收了伞站在玻璃门旁边。
身后忽然传来清棱棱的声音，“怎么不进去？”
林别深瞳孔一震，回头看去。
俞隋站在台阶下将自己的伞面扬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休息不好的缘故，眼白里面的红血丝看起来有点儿明显。
真奇怪，明明也不是多近的距离，但他还是一眼就能注意到。
林别深捏着伞把的骨节不自觉用力了一点儿，他疑心是不是自己挡住了俞隋，赶忙往旁边站。俞隋见到他的动作，没说什么，收了伞走进来。她将伞倚靠着玻璃门沥水，然后来到柜台前敲了敲，老板瞬间一整个激灵，瞪大了眼睛。
俞隋同样瞪大眼睛回敬。
林别深有些想笑，他抿唇默默垂下眸子。
“你这大白天犯困成这样？你也不怕别人偷你店里面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人认识还是别的什么，俞隋说话熟稔，老板听了也没有生气，她打了个哈欠，懒散道，“那儿不是装得有监控嘛。”
俞隋，“哦。”了一声，没说多话。
老板问，“还是老样子？”
俞隋点了个头坐在柜台旁的高脚凳上，拿出手机看了起来。
老板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完杯子搁在一旁又问，“同学你要喝什么？”
意识到老板是在跟自己说话，林别深走到柜台，就距离俞隋一个身位的位置，他将许行易的箱子搁在上面，张了张嘴，半晌干涩道，“存、寄存一下、东西。”
一句话，七个字而已，偏偏说得无比艰难。
或许是因为林别深说话的语气实在是太奇怪，老板还瞟了他一眼。
并不是第一次因为说话而接收到陌生人好奇探寻的目光，但此刻，林别深下意识往俞隋那儿看，谁知正撞上俞隋的目光。
一瞬间，林别深大脑一片空白。
太难堪了，他不想这样的，他不想……在俞隋面前这样的。林别深僵硬着脖子扭开。
俞隋恍若未觉他那些语气断句，只着意他话语里面的主语，将目光游移到林别深放在柜台上的箱子，瞥见上面贴着的纸条，说了一句，“许行易的？”她又把目光放在林别深身上，“今天不是放假回家吗？他怎么还找你帮忙寄存，自己不来？”
林别深微愣，第一反应是俞隋不觉得他奇怪？第二反应才是许行易。
俞隋说起许行易是很轻而易举的，就好像是，她和许行易交情匪浅。虽然从之前俞隋拜托许行易找人帮忙拿快递就看得出来两人关系不错。
可他也想，说不定也只是因为高一是同班所以才稍微熟悉了一点儿。就像俞隋也对他说过，记得他的话。
林别深的手贴着柜壁，不自觉地用指节剐蹭着，很慢很轻地说，“他有事。”
“这样啊。”大概俞隋也不是真的好奇，说了一声又低头摆弄手机了。
老板把寄存东西的本子递给林别深，让他登记。顺道把俞隋点单的饮料递给她，俞隋拿上走到了靠墙的一张空桌子坐下。
林别深按照格式写好，老板就把箱子给收到柜台里面去了。
本来许行易拜托他的事已经完成，他这个时候也应该走了。可他依旧站在原地，余光小心翼翼地寻找俞隋。
俞隋此刻的头发是扎着的，马尾垂在身后，大概到肩胛骨的位置，如果是披散着大概会更加长一点儿。或许是因为她不留刘海的关系，望向她时，那张眉眼清晰，五官分明的脸孔给人的冲击力是极大的。
林别深恼恨过自己的口吃，但同时又庆幸自己有一双好的眼睛，给予了他良好的视力，让他即使哪怕不是面对面，也足够将俞隋看得清楚。
清楚到好像发丝被风扬起的弧度都能轻而易举地从他的脑海划过。
清楚到好像从结识到现在的所有点点滴滴都如幻灯片一般在眼前播放……
高一时，他和俞隋是同桌，仅仅一月之余的同桌，俞隋休学。他以为这辈子他不会再遇见俞隋了，可是现在他和俞隋依旧在同一所学校。就好像是未来在蛊惑他，他依旧有可能去够到一个和俞隋并肩的机会。
蛊惑着他忘却那些缠身的缺憾，令人惊悸噩梦的过去。
“对了，林别深。”俞隋叫他。
林别深回神，“什、什么？”
“你Q还在用吗？”
问这话的时候，俞隋唇边涤荡出一抹很浅淡的笑意，但却柔和到令林别深舍不得移开目光。
或许因为此刻他站在柜台旁，而俞隋坐在墙壁的桌子，致使他和她之间的距离保持在一种稍远的安全范围内，林别深可以借此光明正大地投去视线。
林别深看着她，重重地点头，“嗯。”
说完，他又吐字很重地补充，“在用的。”
俞隋点头，“好的。”
林别深意识到，自己可以再说些什么，诸如我可以发消息给你吗？我们还是好友吗？
虽然通常而言这样的话他可能得顿一下，但是只要再慢一点，再慢一点儿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可在他开口之际，响起来的却是一道流利且清晰的女声。
“哇，总算是雨停了，都下了一早上了。”老板伸了个懒腰，“哎哟，津安这个天气啊，一下雨就冷得很。”
俞隋看着手机，很自然地接，“本来秋天就是该冷了啊。”
于是，他和俞隋的话题也理所应当地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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