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晚短暂,周珥却觉得格外漫长。
没有了白日里的燥意,宁静为韩则彦又度了一层光,深邃的棕瞳里满是认真,生怕她被蚊虫叮咬。
鸦羽一般的眼睫微微颤动着一下,又一下,抵不住心中的安定,沉沉地压着眼皮往下。
再次醒来,是被韩则彦叫醒的。
韩则彦轻轻地扯动毯子的一角,声音温润:“小耳朵,该起床了。”
昨晚的爬山属实是有些累了,周珥还有些懵,起床气先走了一步,嗡嗡地嘟囔了一句“不要”后,将脑袋深深地塞进毯子里,逃避着早起的痛苦。
韩则彦瞧着毯子中鼓起的一团,不经笑了笑,“小耳朵不看日出了嘛?”
鼓起的毯子在话音响后不情不愿地搅动着,一个脑袋在毯子尾部钻出,头发凌乱地披散着。
周珥揉了揉惺忪的眼,挣扎着睁开了眼。
一轮新生的太阳从远方的黛山中探出,曙光刺破云层,山脊线骤然熔成金红,云浪翻涌间,天穹撞出万千碎金,残夜节节败退,终化作露珠坠入深涧——天地间似乎只剩那枚越烧越烈的火玉,在陡峭的云台上滚烫沸腾。
“看,我们之前错过了日落,但我们等到了日出。”
他原来一直记得自己的小脾气。
明明他之前已经安慰过我了。
心脏不由得扑腾一下,坚硬的铠甲掉了一块小小的鳞片。
“谢谢你……”
韩则彦“呲”笑一声,偏棕色的眸望向远方的日出,“不用那么客气对我,我还有想说的是,周珥,黑夜是光明的序章。”
“可黑夜就是黑夜啊,黑夜是不能被忘记的,也不应该被美化。”周珥已经彻底醒了,语速很快。
她以为韩则彦的意思是让她放下过往的种种不公与压迫。
“这是自然,我想说的是,黑夜固然黑暗,但若是吃不消了,就睡一觉,总会等到光明到来的一天,而我也会一直在。”
可是,韩则彦,我不想等,等是没有希望的,我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是不是身处高纬度的极夜,所以,光明是要自己争取来的,等在原地只会陷入无知的困局。
但这些话周珥没有说出口,因为她知道韩则彦也是好心开导自己。
有些时候,有一星温暖供给就够了,没必要纠结那是炙热的火焰,还是温柔的灯火,亦或是冰凉的萤火。
日出的时光短暂,二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背包,便下了山。
下山比上山容易,两颗心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在车站等车。
晚睡早起的开端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困顿,周珥上了公交车,选择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后,便开始摇头晃脑地打瞌睡。
可头只要一低下去,便会骤然清醒一点,完全睡不好。
韩则彦观察了半天,发现周珥总是逆时针画半个圈再沉下脑袋清醒过来,于是悄咪咪地往周珥那边挪了挪,测算着自己的肩膀在那半个圈内。
在下一轮的打圈中,周珥的脑袋没再下沉啄米,恰好依在韩则彦的肩膀上。
少女也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只是沉沉地睡着,不知是梦到了什么,眉头紧锁着。
韩则彦轻叹了口气,周珥,你在苦恼什么呢?
不由得,韩则彦的眼神也开始放空,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
回过神的时候,偏棕色的眸子里很是复杂,有欣喜,有悲伤,但更多的是失落。
快要到站的时候,韩则彦轻轻拍了拍周珥瘦窄的肩,“快到站了。”
皱着的眉头终于松散开,醒来后闷闷地“嗯”了一声,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劲,自己怎么躺在韩则彦肩头上?
心骤然一跳,耳朵被杜鹃染了色,红得好似能滴血。
此刻正好公交车停靠在站点。
“我……我先下车了。”周珥尽量压低自己内心的慌张,可一开口便暴露了所有。
韩则彦偏头向周珥慌慌张张跳下车的背影,不由摇头失笑。
这么容易害羞,果然,还是得操之不急。
周珥匆匆忙忙地跑回了家,爷爷问了句在同学家玩的怎么样,回答了句挺好的,听完爷爷的交代,可心里头还想着公交车上的事,没怎么仔细听,便轻轻“嗯”一声。
周爷爷盯着周珥,疑惑地发问:“诶,你身上这件衣服是你同学的吗,怎么还穿回来了?”
周珥低头这才发现身上的白色薄外套忘记还给韩则彦了,心觉糟糕,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行事这么毛燥了。
“嗯对,他说等下次见面的时候还他。”周珥随便绉了个谎混过去。
又和爷爷随便聊了两句,便上了楼回了房间。
瞄了瞄身上这件白色薄外套,很是合身,韩则彦买这么小的衣服干嘛,他又没有穿不下,难不成是他妹妹的?
可是他妹妹不是死了,联想到昨晚那个没问出口的疑惑,心中更是五味杂陈,还是决定给韩则彦发个消息。
〔er:你外套落我这了。〕
〔彦xin:给你了。〕
〔er:?〕
身上的这件白色外套明明十分轻盈,可与皮肤接触的部分突然变得灼热。
周珥实在不知道拿这件衣服怎么办,便想着上网搜一下这件衣服多少钱,之后买一个相似价位的礼物还给韩则彦。
想法是十分美好的,价格是十分残酷的。
周珥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件外在普普通通的薄外套能买出5000块的价格。
〔er:下次你来我家的时候带走吧。〕
〔彦xin:不喜欢吗?〕
〔er:不是……〕
没等周珥的下一句,韩则彦的消息抢先跳出。
〔彦xin:那就穿着呗。〕
〔er:可是这太贵了,我还不起这个礼。〕
周珥硬着头皮把这句话发了过去,虽然知道他经常来自己家里,自己家里什么样的经济情况是绝对知道的,但是这样裸露的表达还是不由让她呼吸一窒。
〔彦xin:小小一件我拿来也没什么用,要不你开学再买瓶巧克力奶给我?〕
〔er:这怎么能一样?〕
〔彦xin:就这样说定了,小耳朵欠我一瓶巧克力奶。〕
四四方方的屏幕投射出幽幽的光在周珥的脸上,唇被咬的红润。
这该怎么办呢?
韩则彦喜欢什么呢?
想至此,周珥给温晴发了个“探出脑袋”的表情包,而温晴也回得很快。
〔sunny:怎么啦?〕
〔er:你知道韩则彦喜欢什么嘛?〕
〔sunny:好啊,一开口就是问韩则彦(心碎)(心碎)〕
〔sunny:韩则彦的话,画画算一个吧,听向谵然说他会画画,还有打篮球,这个你应该知道吧。〕
〔sunny:怎么啦,你们俩?(吃瓜)〕
〔er:没有的事,他送了我一件礼物,所以我想着还他一个。〕
〔sunny:小情侣还这么礼尚往来~〕
〔er:再胡说我可也要造你谣了奥〕
〔sunny:造我和谁?一定要是185高智八块腹肌男高啊,不然不认。〕
又和温晴七聊八聊了几句,心情不由放松下来。
温晴总是有这样的力量。
结束聊天后,周珥细细想着温晴的话。
打篮球,送他一个篮球吗?可自己对篮球这一块一窍不通,况且韩则彦不像是缺篮球的人。
画画……送他颜料吗?
目光从手机屏幕上下沉,落在桌上的《植物图鉴》上。
诶,这个可以诶,我可以用植物自己做一盒颜料送给他。
周珥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非常完美,于是很快列了张名单,有火龙果,蝶豆花,接下来几天都偷偷摸摸地收集材料藏在床底。
韩则彦依旧是每天都来补习,通过上次的对话,周珥也知道韩则彦是绝对不会把送出去的礼物收回来的那种人,也打消了还回去的想法。
没几天,周珥的材料就收集的差不多,都悄悄地堆在床底,等待着下一步。
可藏在阴影里的计划总是会遇上惊险的时刻。
“啪嗒——”
韩则彦瞧了眼床底,正准备起身去捡,“笔掉进去了。”
原本周珥还在苦恼于手头的这道题,瞥见韩则彦的动作,心慌乱地蹦到嗓子眼,“不要动!”
“嗯?”韩则彦回头疑惑道。
“我来,我来捡。”
周珥快步冲过去,蹲下把笔取出来。
韩则彦仍是觉得奇怪,周珥已经好久没像刚刚那样鲜活,但又觉着这可能是一个好兆头吧,也没多问什么。
晚饭后等着韩则彦离去,周珥和爷爷打了声招呼便上楼锁了门。
像是童话故事里的恶毒女巫一样,把所有材料从床下取出,铺在书桌上,书桌一下变得满满当当。
周珥点燃酒精灯,将小小锅支在酒精灯上,把火龙果皮放在锅里加入一点清水,咕噜咕噜地煮着,火龙果皮的红渐渐晕开,清澈的水被染得通红。
随后将染红的水用纱布过滤两三遍,可又觉着颜色还是不够鲜艳,又回锅蒸发掉一部分水才满意。
之后用相同的步骤制作了整整十二瓶。
五颜六色的玻璃瓶折射出少女的笑颜,眉梢弯成月牙,如春溪初融。
收拾完残局后,周珥带着期待的笑意入了五彩缤纷的梦,而这次没有了紧锁着的眉头,只有浅浅向上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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