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灵猛喘口气,弯腰狠咳几下,似要把肺给咳出来。
这种感觉就像被人拿着保鲜膜缠住口鼻,在快要窒息死亡的一瞬,它蹦出个缺口,得以让空气大批大批地灌入,把垂死的心肺给救活了。
她蹲下身,摁住有些发麻的手臂。
南荼站在她身旁,没吭声。
“我这是,怎么了?”宋灵抬头问。
很显然,眼前的景象不是什么公交,她始终待在原地,而刚才发生的、见到的、经历的一切,与一场梦魇般,所有感受都是真真切切的,尤其是那溺毙感。
南荼答非所问:“看到什么了?”
“哈?”宋灵一愣。
这话说的,他好似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一样,或者说,他是早就预料到后面会发生什么,所以才直逼核心,全然不顾她的状态。
“是它?”宋灵拈起黑铃,也问得干脆。
南荼没否认,目光从黑铃移向她,晦暗的暖色灯下,她的肤色依旧白得出挑,面部线条清晰但不算刚硬,睫毛长,尖儿因胸腔的剧烈起伏而微微震颤。
“好点了吗?”他问。
宋灵长吁一声,撑着膝盖站起:“还好,死不了,挺折磨人的就是。”
“它是响了两声吧,我没听错吧?”她又不死心地问了两句。
南荼嗯了一声。
宋灵:“所以,这两声是带我去了另一个世界?”
“不算,”南荼说,“只是经历。”
现在还没有任何工具和东西,可以带领人随意穿越时空,能做的最多只有场景复原、全息重现,更像是一场模拟。
黑铃很可能恰好做的是这些,它通过声音,影响持有者的意识,在脑海里搭建一个能感同身受的模拟画面,复现曾经,再度经历。
不同的是,它所依靠的,从来不是指定的科技和能被干扰的人的目的。
猜测到这,宋灵算是透彻了些:“让我经历,才是它的目的,这些经历,才是它想让我看见的关键信息?”
“可以这么说。”南荼回答。
这就是所谓的见古今,古今之间,藏着最隐秘且最不为人知的事。
它们构成了世界的另一面。
“你怎么知道这些?”宋灵忽然一问。
抛开其他不谈,她记得,“说明册”上面没有任何有效且细致的说明,全是些让人看了恼火的概括性叙述。
难道还有其他和黑铃有关的信息渠道?
南荼斜乜一眼:“猜的。”
宋灵:“......”
猜的?
她脸上也没写蠢这个字啊,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忽悠她?
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正常,哪有人上来直问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大多不应该先关心关心,或者说两句疑问,再不济也会抖落些对方的状态。
没两秒,她又自己想通了,可能这事解释起来没完没了,牵扯的太多,所以干脆不多说,更清净。
以往碰到一言难尽的事时,她也会这么干。
宋灵没接着问,两人继续向明南路走去。
途中,经过买水的夜间小超市,正口渴,宋灵自然地想要走进超市拿两瓶水,脚还没跨进去,胳膊被南荼一把拽住。
“怎么?”宋灵依着他的视线瞧去。
天花板低矮,夏日蛾蠓绕灯管窜飞,产下的排泄物和蛛丝混合,叫白白的光蒙上些暗影,逼仄的小超市在这不算明亮的光下,一眼望到头。
中间两排货架正对大门,纵长幽深,一片片暗影从两边掉下,看着像是某些东西蜷在那,湊成两排。
货架尽头,从侧边格挡位流出牛仔面料一角,细细一听,那声音窸窸窣窣,咯嘣咯嘣地。
类似于咀嚼声。
“有人吗?”宋灵盯着衣料,稳住声线嚎一嗓子。
这种咀嚼声,大概率说明藏着某个生物,人、狗、猫,或者其他的什么,里面如果没事,回应她的,应该是老板娘,如果有事......
思路没捋顺,尽头的咀嚼声骤停,那衣料颤了颤,露出更大一块,接着又迅速缩回去。
直觉告诉宋灵,格挡后的东西没有离开,它或许躲在后面,露出一只眼暗中窥探,瞄着他们。格挡板后的位置很好,是个完美的死角,从大门位置看只能看到屋子尽头,夹角之类的是盲区。
但躲在那就不一样了。
安静地蹲着,或猫着腰,露出一点点瞳孔,就能获得从货架到门的视野。
宋灵又喊了一声,回应她的是一片死寂。她向后退两步,站到斜侧,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售货台,台后老爷椅嘎吱嘎吱慢摇,最后方的手工货柜里放着酒类,中间是一个大空格,摆着张照片。
她脑袋一凉。
回身、拽人、走。
三个动作丝滑顺畅,毫不犹豫。
小超市设在明南路和百里坟的中间段,路过这,离明南路也就不远了。
明南路确实只是一条路,但路中岔口奇多,七拐八拐才从一条小道窜到一块叫四方屯的地方,这里没有公交直达,全靠当地人对弯弯绕岔路的牢记,这是最快捷的到达方式。
第一次来这的时候,宋灵想过走主路,俗称从大道进来,到了明南路才发现,如果要走大道,就得从最外圈的主道再绕上那么一个多小时,从另一侧进来。
没必要。
直到见到小区前亮灯的便利店,宋灵才松口气,停下来,南荼始终跟在她的身后,一路上没再出声,连脚步也静地听不到音儿,多次让她怀疑是不是又不知所踪。
值班的还是之前那个店员,这种见到活人的喜悦感不可言喻,宋灵取来一瓶水,回头正要问南荼喝什么,这人已经走到她跟前,抽出手里的矿泉水,自己又在冰柜里拿了瓶,径直走到前台结账。
宋灵跟在他身后,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用不用,两瓶水钱我还是付得起。”
南荼收起手机,把常温矿泉水递给她:“下次吧,你的手机,关机了。”
“哈?”宋灵一怔,长摁一下开关,果真显示电量低无法开机,她有些烦躁地轻轻啧叹一声。
这手机是刚上大学换的,用到现在三四年,电池损耗早就不行,一直说去换一块电池却来来回回总是忘记,所以一般出门她会带着点现金和硬币,今天出门急,只顾着正事,把这等要命的小事弄忘了。
这脑子,唉。
年轻人就是容易忘事诶。
她摸了摸鼻尖,这才接过水:“行,谢谢。”灌两口水,见南荼仍没提什么,接着问了一句,“你不问问,为什么我要拽着你走吗?”
“为什么?”南荼拧开瓶盖,浅抿一口。
“售货柜上立的照片,”宋灵吞了口唾沫,脑门直冒冷汗,“是黑白的。是一张遗像。”
南荼没吭声,继续听她说:“照片里的人,是这个超市的老板娘,我见过的,我两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会儿,她还好好的......”
说到这,宋灵忽然哑言。
那时候还好好的,不代表仍然健在,前天喜事后天丧事的人多了去了,谁也说不准意外和惊喜,她自嘲一笑,见了这么多,自己没有变得胆大,反而更加敏感,见到什么都容易往奇怪的方向去设想。
“你呢,为什么拽我?”她问了一个滞后的问题。
南荼敛目微瞥:“那个地方,是一座坟。”
宋灵刚咕噜进的水,还没吞咽,从舌根一口喷出。
坟?
坟!
“什,什么,意思?”她浑身发麻,拧上瓶盖。
“我看见的,是一座老坟。”南荼满脸淡然。
“不是超市?”
他摇头。
宋灵指尖乱颤,捏着矿泉瓶身,发出咯咯一阵响。
到底是谁出现了幻觉?
妈的,还用说吗,肯定是她啊!
恐怖片的套路,只有把坟、怪物、鬼幻视成温馨场面或者熟悉的人,等着人往里跳,哪有把温馨小超市错看成老坟,这不倒反天罡吗。
她来回深呼吸三口气,这么说来,当时她脚踩封土,冲着一块老坟包问有没有人?
这,对吗?
这画面怎么想怎么离奇,说出去谁信啊。
平息一阵,心跳渐稳,她又问:“当时,你有听到什么吗?”
南荼:“坟里有声音,咀嚼声。”
对了,她听到的也是咀嚼声,但是两人所见的场面,完全不一样。
大半个月前,她喝的又是什么,水,或者其他?
宋灵拍一拍脑袋,不愿继续往下深挖,反倒南荼接上了这个答案:“你见到的,不是幻觉。”
“哈?”她一懵。
“有些东西,只有你能感受到。”南荼继续说。
宋灵:“什么东西?”
南荼简要回答:“世界另一面的东西。”
“不对,”宋灵摇头,“如果只有我能感受到,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二十多年,直到前段时间坐上那公交,我才见到这些稀奇古怪的事。”
南荼目光低垂,视线下掠到她手中的黑铃。
宋灵翻掌,整串铃铛,只有最上的一只躺在她的掌心,剩下四只从皮肤边缘垂悬,顶端铜钱夹在中指与无名指间,俯视一瞧,颇像掌间躺了一个抽象的火柴小人。
这串铃铛,来自于那件“逃跑”的快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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