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陌很早就醒了。
快十二点睡的，早上四点就睡不着了。
前一天晚上和祁运见完，他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平静地面对他，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失控了。
他还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祁运。
他刚醒来半个小时，手机就收到了昨天祁运打过来的那个电话发的微信号。消息很简单，只让他加这个账号。
祁陌抱着还怕你不成的态度加上了，祁运甩过来一堆聊天记录和照片语音。
搞什么鬼。
他点开那一长串聊天记录，一点一点从头看下去。
一个很眼熟的头像，和一个陌生的头像的对话截图。
祁陌面上一麻，将那个眼熟的头像点开放大再放大，尘封的回忆中，一层厚厚的灰落下，露出那已经褪了色的香水百合头像。
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了，幼儿园吧，反正是很久很久之前，祁陌的记忆力有这么一段话。
一家三口，祁誉宁说谢卿的头像像中年老太太，很复古。谢卿却抿着嘴笑，说香水百合是她最喜欢的花，是第一次约会时，祁誉宁捧着一大捧香水百合送到她面前，那一刻，她确信自己闻到的不是花香，是无形的幸福。
从祁陌有记忆开始，谢卿的微信头像就一直是那张香水百合。
至于另一个，祁陌从她们对话中猜出来，是唐馨，祁运的母亲。
【唐馨：加你不容易，先别急着删我，你知道你儿子祁陌现在已经是电竞明星了吧？】
【谢卿：不管祁陌现在是什么人，有没有成名，有没有拿到第一，都没关系，我只要他开心就好了。】
【唐馨：开心？他现在可笑不出来，你不关心比赛，告诉你吧，他的战队决赛输了，真可惜啊，还差一点就踏入全球总决赛了。】
【唐馨：不过我们家老祁可是也把祁运送到了青训营里，他只要稍微训练，会比祁陌厉害一百倍一万倍，等他拿下全球总决赛的冠军，你儿子就什么也不是，无论是你还是他，都输给我们母子。】
【唐馨：谢卿，想到过吗，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谢卿：你做的手脚？】
【唐馨：少在这里诬陷祁运，你儿子自己技不如人。】
【谢卿：他怎么样，轮不到你来评判。】
【唐馨：行啊，不能评判他，那我说说你。和祁誉宁离婚之后不再是豪门阔太太了，还在干你那份总经理人的工作？养得起你自己吗？女人就该对自己好一点，这是老祁跟我说的，他现在每个月多拿了好几百万给我买包买衣服，最新款已经挂在我衣柜了，你呢谢卿，身上不会还穿着前几年的老款吧？】
【谢卿：我不像你一样追求物质。】
【唐馨：说的真清高，既然真的不追求物质，那放弃你那骄傲的工作，来我家当保姆啊。】
聊天记录到这里戛然而止，接下来的都是单独截的谢卿说的话。
【谢卿：你再怎么抹黑祁陌，说他哪里不好我都不会看进脑子，既然你的儿子那么好，祁誉宁对你们宠爱有加，为什么他现在还会只是个替补。】
【谢卿：祁陌很好，在我心里他是最听话最懂事的小孩。】
【谢卿：你就算再跟我说祁运比祁陌优秀到哪里去，我也坚信祁陌会赢过他，我相信祁陌。】
【谢卿：如果这件事情是你做的，你大可以再继续，最好让我抓到证据，我绝对会用法律手段将你告上法庭。】
【谢卿：祁陌永远都是我的儿子，没人能欺负他。】
【谢卿：我带不走他，我对不起他。】
看到最后祁陌才发现，谢卿后面的话都是语音转文字贴上去的，他看着最后祁运发来的一个视频，犹豫了很久，还是点进去。
谢卿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
她一句话还没说话，祁陌就赶紧退了出去，慌乱地切换到桌面，误触了另一个app。
祁陌低下头，亮着屏的手机上落下一滴晶莹的泪珠。
是谢卿的声音，是她。
妈妈。
祁陌如同九岁之前那样叫她，声音抖成一片。
“我好久……没听见你的声音了。”
久到快忘记你的模样，你的声音。
谢卿的声音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化作一双无形的翅膀，将祁陌保护起来。
想躲在这里，不要被时间找到、发现、带走。
明明看见谢卿和唐馨的聊天记录是很生气的，听见谢卿的声音之后，他虽然流着泪，脸上却是幸福的笑。
好久不见，谢卿女士。
好久不见，妈妈。
身体还没反应过来，脑子已经率先做出了反应。
谢卿和唐馨的聊天记录依然在祁陌的脑中，观看时胸口就在燃烧着的怒火终于还是烧到了头顶，尤其是唐馨那一句“既然不追求物质，那就放弃你那骄傲的工作，来我家当保姆啊”。
在祁陌的印象中，谢卿一直是温柔漂亮，说话轻轻柔柔，性格很好的人，他认为谢卿天生就应该是站在高处用她那双总是带着点忧虑的眼睛俯视众人。
他绝对不允许，有人能这么侮辱谢卿。
在短短几秒的时间内，聊天框中的话语如弹幕一般在眼前汇聚。
“我相信祁陌。”
“我对不起他。”
“祁陌很好。”
妈妈，不用你帮我了。
那些人他会自己收拾，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于是祁陌打开微博，快速编辑了一句话发出去。
早上这个时间点，还是周末，很多人都是还在睡梦中的，但也不妨碍有人就是爱通宵，不出一个小时，相关的微博超话和论坛上已经全是祁陌这条言论而引发的成千上万条帖子。
传播速度之快，面积之广让早上快五点钟的这条微博在三小时内登上了微博头条热搜。
他已经做好了程珂暴怒的准备，但是没关系，他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会有什么惩罚，都只冲他一个人来就好了。
就当他只是想要一个说法，为战队鸣冤。
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他当然懂，但是没有第一只鸟飞出来，那藏在暗处的枪管就永远会在月夜下闪着冰冷的光。
但他没想到，临夏和常毅惟会什么也没问，直接用大号转发他的微博原文。
他原本在微博观看他下面的各种过激言论，忽然最新的那条评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疯，都疯癫好啊：不是……？？？你们RUC战队是不是要造反，我起这个名字不是让你们疯的啊朋友们，你们是干完那一场决赛就退役了吗？？？】
还没来得及去切页面看发生了什么，松手一刷新，临夏和常毅惟的转发截图就发在了评论区里。
一开始祁陌并不相信——这看上去也太假了，再说临夏姐和常哥怎么会这么……
祁陌边想边点进临夏和常毅惟的账号，看见第一条就傻眼了。
我草。
转发微博的时间在一分钟之前。
祁陌几乎是一个鲤鱼打挺，鞋都没来得及穿好，就抓了外套出房间直奔临夏的房间。
“陌陌？”临夏跟没事人一样打开门，还没睡醒的样子，“你怎么来了？”
“微博，为什么转发？”祁陌喘着气，一手撑着门框，“你和常哥……”
“别看了，他在自己的房间，不在我这。”临夏笑起来，即便是素颜也依旧很漂亮，“我也没想到他会转发，我和他没有任何商量和交流。”
“快删掉啊！”祁陌相比她而言着急多了，“你们为什么要参与进来，都是我自己冲动，无论是被禁赛还是什么，所有后果我一个人来承担就好了，程哥只骂我一个就好了！”
“嘘~”临夏竖了一根食指抵在嘴上，祁陌噤了声，她才绽放出一个微笑，伸手拨了拨他的头发。
“我们陌陌，是一个特别特别勇敢的小孩，你知道吗，在你之前，没人敢这么硬刚，我猜在比赛之前你和程哥、严宥就已经知道了吧？那两天你们三个人的状态很奇怪，我和你常哥虽然跟你相处时间不长，但程哥和严宥还有Under，我们可是在一起好几年的老队友了，他们和平常不对劲，我和你常哥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猜一定是程哥不让你们跟我们说的，怕我们多想，怕我们影响比赛。”临夏说，“第六感告诉我，一定是没抓到证据，否则以你的脾气，能忍到现在？是不是有人刺激到你了？不管是不是都没关系，我和你常哥没有讨论，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我们也不知道你会发，但内心已经控制身体很诚实地转发了。”
在比赛中临夏和常毅惟就感觉出来了，三个人的不对劲，决赛第一场的频频失误。如果说第一场比赛输了还不算什么，那么在第二场他们在天翼战队的灵石前试了多种密码排列还没有得出真正正确的那个时，临夏就已经有一种预感了。
只不过那个预感太过恶毒，恶毒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意相信——不相信Under会这么干，不相信他们一起为了RUC打拼了这么多年的好队友会做出这种事。
现实往往像一把现在头顶上的剑，只要稍稍放松一点点，那剑就会把整个人从头顶一刀劈成两半。
看完比赛现场的回放录像时，临夏也确实是这么感觉的，真的感觉自己被分成了几个不同的个体，一个被震的愣在原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个控制不住地想骂人想发火，想把整个场馆都掀了。
最后一个和程珂一样，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涌上来的是深深的无力感。
临夏觉得她、常毅惟和程珂在确认了这个结果之后心里想的很大一部分可能都是同一句话：你居然背叛我们了。你居然真的为了钱背叛我们。
他们深刻地意识到，原来Under和他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不，以前是。
那个一切还没开始，一切都很艰难的时候，那个和他们一起在小的不行的房间里连吃几个星期泡面，说出自己的初心是“我要发光发热，用实力登上高台，为国争光”的人是。
那个说流十斤泪也不能提升自己技术，让他们赶紧去训练的人是。
那个说我们五个人总有一天会站在全球总决赛的赛场上捧着冠军奖杯淋金色雨的人是。
过去的成百上千个那样的Under是。
除了现在的这个。
这个Under，不是。
只有这个，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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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 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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