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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封印下

阿梢的呼喊渺小如同尘埃,传达不到符阵中心君王的耳中。

“高离——”然而,另一声更加凄厉、泣血般的呼喊,却如同穿透风暴的利箭,清晰地刺入战场的核心!这声音里蕴含的绝望与眷恋,让正在竭力维持阵法、引得分担魔族之力冲击的高离,冰冷的侧脸猛地一颤!

阿梢循着那撕心裂肺的呼喊声望去。只见在翻腾的瘴气与肆虐的能量乱流边缘,一道纤细的身影正摇摇欲坠地向着符阵中心艰难跋涉!

那人面容清俊,此刻却被泪水和尘土模糊,唯有一双眼睛,如同浸在寒潭中的秋水,盈满了破碎的光和不顾一切的决绝,死死地锁定了风暴中心那个白袍染血的身影。

“回去——!!””那个面对死亡都未曾皱眉的魔族神将,终于彻底动容了!他嘶哑地咆哮出声,声音因极致的情绪而扭曲。他甚至无法分神回头,只能凭着感应,凝聚起所剩无几的、混杂着自身精血的力量,朝着那人来的方向,猛地凌空挥出一掌!

一股冰寒刺骨却又带着最后守护之意的掌风,如同无形的巨墙,狠狠撞在那道纤影身上!

“噗!”那人如遭重击,鲜血喷出,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般被扫飞出数十丈远,重重摔在焦黑冰冷的土地上。

“咳…咳咳…” 那人挣扎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更多的血沫。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沾满血污的手死死抠进地面,支撑着再次抬起头,望向那风暴中心越来越黯淡的白光,眼中是焚尽一切的执念。

他用手背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迹,用尽全身力气,再次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步,又一步,更加艰难,却更加坚定地向着那吞噬一切的漩涡、向着高离的方向挪去!

“不要——” 那人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

“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人间!”那人终于发出了泣血的呐喊,声音穿透瘴气,清晰地传入高离的耳中,也狠狠刺入阿梢的心底。这声“不要留我一个人”,与妍慈的哭喊何其相似!都是被留下之人最深沉的恐惧与控诉!

封印进行到了最关键的最终阶段!

封印的阵眼旋转如黑洞,辰骸巨棺已大半没入其中,那魔兽的咆哮变成了绝望的哀鸣。

立于阵眼核心的君王,身体几乎完全透明,他面色惨白如纸,目光却穿透了时空的阻隔,先是深深看了一眼泪流满面、徒劳呼喊的阿梢虚影,仿佛透过他看到了什么,接着又无比眷恋地望向遥远的南方——那里,有他托付给妍慈的巫山,和他最牵挂的“他”。

他用尽最后残存的一丝意念,无比微弱却又清晰地呼唤了某个名字,然后,那只几乎要消散的手,极其艰难地,朝着阿梢所在的方向,轻轻抬了一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种源自空间本源的、深沉到极致的震荡!仿佛整个世界的心脏被重重敲击了一下!大地停止了崩裂,翻腾的魔瘴瞬间凝滞,连无数灵力汇聚成的力量旋转都似乎慢了一瞬!一股难以言喻的、温和却又沛然莫御的力量以君王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

“十六——!!!” 就在这凝滞的刹那,高离用尽毕生力气,发出了一声石破天惊的呼唤!那呼唤中带着最后的决绝与托付!

“唳——!!!”

一声穿金裂石的龙吟撕裂了短暂的寂静!只见一道巨大的、散发着极寒之气的玄色身影,如同撕裂夜空的闪电,从北原另一个方向狂飙而来!那是一条通体覆盖着幽蓝冰晶、威严无比的寒冰巨龙!它巨大的身躯上也布满了战斗留下的伤痕,龙鳞破碎,冰晶飞溅,但那双龙目却燃烧着悲愤与忠诚的火焰!它无视沿途翻腾的魔气和能量乱流,速度快到极致,目标明确地扑向那个正不顾一切奔向高离的身影!

阿梢惊骇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冰龙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俯冲而下,巨大的、覆盖着寒霜的龙爪,在千钧一发之际,极其精准、却又无比轻柔地——如同捧起世间最易碎的珍宝——将那个哭喊着、已冲到风暴边缘的身影,牢牢抓住!

“不——!高离!十六、放开我——!””被龙爪拢住的人发出绝望的悲鸣,疯狂地挣扎着,徒劳地拍打着坚不可摧的龙爪。

冰龙毫不停留,腾空跃起,卷起漫天冰晶风暴,硬生生在翻腾的魔瘴中撕开一条通道!它发出一声悲怆的长吟,带着爪中那泣血挣扎的人,化作一道决绝的蓝色流星,头也不回地朝着南方——那尚存一丝生机的人间——疾驰而去!

“替我……看看人间……”高离的目光追随着那道消逝的蓝光,冰封的眼底终于漾开一丝极其微弱、却释然的笑意。他最后的力量,连同这份无法言说的眷恋与守护,彻底融入了那即将完成的封印之中。

君王的目光穿透翻腾的魔瘴与空间的阻隔,最后一次投向遥远的南方——那是巫山的方向,是他所有牵挂与托付的所在。他干裂染血的唇瓣无声地翕动,默念着那个深藏心底的名字,最终,所有未尽的言语与眷恋,都只化作一声沉入深渊的、悠长的叹息,消散在法阵闭合前最后的风里。

封印之眼,轰然闭合!

那吞噬一切的缝隙猛然收缩,如同宇宙终结时最后的回响。辰骸巨碑、法则锁链、连同君王与四位神将燃烧殆尽的光影,以及那被永恒禁锢的魔兽与滔天瘴气,瞬间被拖入绝对的虚无与黑暗之中。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空间被彻底缝合、时间被永久锚定的死寂降临。

战争的残酷,从来不止于尸山血海的堆积。它更在于那明知前方是永恒的黑暗与寂灭,但却为了身后无法割舍的山河、灯火与至亲至爱,依然能挺直脊梁,带着平静的决绝,一步步踏入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视死如归,这四字背后,是碾碎灵魂的痛楚,亦是天地为之动容、历史为之铭刻的——最惨烈也最壮丽的绝唱!

目睹这一切终结的阿梢,心神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悲鸣,猛地扑倒在刚刚完成封印的符阵之上。

脚下的大地依旧滚烫,残留着狂暴能量肆虐后的余温。君王与神将的身影早已无踪,连同那灭世的魔兽,一同沉入了地心万丈的冰冷深渊。

空旷的战场上,唯有他一人,像一个被遗弃在巨大坟茔上的孤魂,无力地跪伏着。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一滴又一滴地砸落在焦黑龟裂、流淌着新生微弱灵光的符文之上。环顾四周,只有残竹断琴,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撼动天地的牺牲。

遮天蔽日的黑云终于缓缓散开,久违的、带着悲悯意味的阳光艰难地穿透稀薄的尘埃,如同金色的纱幔,轻柔地覆盖在这片刚刚经历浩劫的封印之地。

阿梢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苍穹。那块悬浮于天际、女娲炼就的五色彩石,此刻正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温润而神圣的光芒。

这光芒与封印大阵上刚刚稳定下来的复杂灵纹交相辉映,彼此应和。在遥远的北疆边界,一道横贯天地、散发着亘古威严气息的、巨大的能量壁垒——天堑——正伴随着低沉的轰鸣拔地而起!它的升起,宣告着这场以生命为代价的终极封印,终于彻底完成!

在这片刚刚归于死寂的无边荒原深处,不知从何方,遥遥传来一声撕心裂肺、饱含着无尽痛苦与绝望的嘶吼!那声音穿透空旷,如同受伤孤兽最后的哀鸣,久久回荡,为这场牺牲画下了一个凄厉的休止符。

阿梢依旧跪坐在封印阵眼的核心,冰冷的石面透过衣物传来寒意。他仰着脸,任由五色石那圣洁却又带着沉重哀伤的光芒笼罩全身。一股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席卷了他,仿佛全身的力气、所有的灵力都在目睹那场惨烈牺牲时被彻底抽空榨干。他的识海动荡不安,如同经历了一场风暴的海面,布满了撕裂般的痛楚与混乱,连支撑自己站起来的意志都消散殆尽。

眼泪无声地滑过他沾满尘土的脸颊,带着滚烫的温度,最终滴落在他膝下的阵眼符文之上。那滴泪珠,在复杂的纹路间短暂停留,折射出微弱的光,随即被符文悄然吸收。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

风声呜咽着卷过空旷的战场,卷起细微的尘埃,带来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孤寂。这风声,是唯一的陪伴,也是唯一的见证。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心神的极度疲惫带来了一丝奇异的清明。阿梢缓缓地、几乎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低下了沉重的头颅。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膝前,那曾被泪水浸润过的、符文最核心的阵眼位置。

一点微小却无比坚韧的绿意,刺破了焦黑的土壤,怯生生地探出了头。

那是一株嫩芽。

渺小,脆弱,却又蕴含着不可思议的生命力量。它就那样,诞生于刚刚埋葬了魔兽、瘴气与五位盖世英雄的焦土之上,诞生于这片被神魔之血浸透、被绝望气息笼罩的荒原之心。

阿梢怔怔地看着那一点新绿,干涸的眼底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微弱的光。他仿佛看到,这颗渺小的种子,终将在这片浸透牺牲与悲伤的荒原上,深深扎根,汲取着地脉深处残留的英灵意志与守护信念,冲破一切阻碍,最终成长为一棵——参天蔽日、守护人间千年安宁的——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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