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老树林内。
本是提议方，此时却滴酒未沾。
反倒是方雪薇，她酒量不好，喝了一杯紧接一杯，直接开始微醺模式。
向灵听她手舞足蹈痛骂了半小时客户，唇角止不住扬了起来。
“哎……”她上前一把扯过方雪薇乱晃的手肘，差点摔碎玻璃杯，但幅度过大杯身还是溢出酒液来。
“向灵，你也说说呗。”方雪薇酒意上头，有点肆意不清的意味。
她来回擦拭水渍的手撤回，看向方雪薇眉宇舒展，“不跟酒鬼说话。”其实就算清醒，向灵也只会一笑了之。
“你今天看起来可难过了。”
“跟那谁很像。”方雪薇木着脸，视线瞟远处天花板。
向灵顿住，心里募地在一张人脸跳脱一瞬，“谁？”
还没等回落，向灵就看见对面人摇摇欲坠神情失色站起身，放下酒杯，朝后方13桌挪动脚步。
“方雪薇？”
她没理，走出向灵正前方视线。
“你去哪？”向灵回了半个身子。
方雪薇走到一群结队的人群中，对准目标眯眼，“李山？你在这干嘛，不是我们公司团建吗。”
陌生男子跟几个朋友面面相觑，最终回望汕汕笑道，“小姐，事业心挺重啊。”
“来一杯。”男子在花纹理石面板移动一杯烈酒，咧开齿笑，嗓音花淫。
“忘去所有烦恼。”
酒吧最不缺一夜情。
“不好意思。”一道优清女声从头顶传来。
向灵只微微带力，方雪薇整个人没架子的迎倒她身上，眼睛已经全然闭上，对外界浑然不知。
她不用看就知道这几人身上的脏味，话不愿多抬一句，“你们继续。”
说罢，卸下眼睫，反手扣住方雪薇半个身子转身要走。
突然一个阻力。
那男的拉着方雪薇垂落的手，表情散漫，恶心的笑意尚在。
……
本来。
今天心情就不好的。
她一向理智的出奇，就是因为对太多事都不屑，极少真正动怒，能平静止水，哪怕再大的事情装也能装出个无畏的态度。
“手，信不信我剁了。”
一往清然的面容阴黯下来，发出幽凉尖刺般的话语，逼迫莫名胆战心惊。
怎么办呢，向灵真想把一天的糟情绪发泄到眼前这个不入流的人身上，什么理智平静都在一瞬都想抛之脑后。
不过为不出半条人命，她看到那只手渐渐撤回，随之而来的，还有个店员匆忙赶来。
于是大局观重担主心骨。
店员早看不对劲，左和右谈的俯首劝解，男子愣了愣，随后摇手表示不计较。
而向灵早就扬长而去，拖着方雪薇走出店门。
方雪薇估计是工作颠倒吃饭不规律，下了出租车就抱着胃狂吐不止。
吐完清醒多了，向灵也没多讲刚才酒吧发生的事。
“哎哟我去，明天还上班呢。”
“让你在我家留一夜吧，现在太晚了。”刚才在车上问也不答，向灵记性不好，早己忘记几个月前去她家的地址。
“谢谢你啊……”方雪薇依旧有点迷糊。
*
小区楼树寂下，树影摇逸出细碎的斑驳，与暖黄光影相扣，映在一辆深灰色的轿车上，风席卷而来，被水点打的贴紧车身，莫名显得空洞无寂。
向灵走在后头一点，环胸在前，她稍卷了头发，大弧度波浪有型，唇色淡雅，微微拢紧点身躯。
车头灯开着，弥补了两盏路灯短缺的光线。
不知是不是车主故意为之，向灵回眸，有意往晦暗的车内看去。
前方的方雪薇快慢共进，动辄身子也往后瞥。
两人已走到明亮的位置之下，车头灯随之关闭。方雪薇只身动前，眼神狐疑的盯着那车，“那不是程一燃的车吗……”
“快走啦。”低言醉鬼，向灵听不清也不在意。
方雪薇被她拉着，转身递了个酒嗝，向灵蹙起眉，骂她两句，挥动手掌散开味。
伴随几句笑声，推搡之间就消失在他视野之外。
……
乌沉深瞳发出不言说的暗暗幽光，想着白天她落寞，无寂，像单行的鸟折了翅膀，从道路折返回酒店门口的孤立无援。
她总是隐藏的很好，无意间露出的一点不愉，可能内心早已千疮百孔的溃败。
连她自己，都为曾发觉。
严晚紧扣方向盘的指尖因过于用力滲到泛白，全然控制自己的忧念，告诫一万遍自己还不配，但脑海中她漆黑挽头的样子，宛如平静的雪山，下一秒动动指尖，整座山毫不费力的雪崩倒下。
身旁的黄纸被小心包封完好，赫然写着三个张扬字。
——不碎灵。
……
整夜彻底未眠。
*
车子是早上5点开出小区的，黎明即起，晨光熹微。
李山想了想，还是打去向灵电话，让她来热闹下李南星的生日，还有意补充：霞哥不来。
那边“撕”了一瞬，问怎么了，向灵草草解释不小心被刀刮蹭脸一下，不碍事。
最后果断答应，去。
方雪薇不知什么时候走的，微信留言：【向灵，我上班去了。对不起啊昨天真是麻烦你了，我们有空再聚，下次保证不喝酒了。】
几个表情包收尾。
这几天公司的单子比以往好谈了些，不管是否中标，扩大知名度是真的，程一燃第一次跑业务接到10几个单子，回来乐呵呵的跟设计部沟通。
业务范围在不断扩张，合同收益肉眼可见翻涨几倍。
不出数月，承包省内工程不在话下。
“严总，材料商跟几个建筑工地的合同，您过目。”来回进出的人不计其数，讲的都是不重样的东西，他近月没休息过，但平淡和阴厉神情不显疲倦，甚至让人觉得他可以无休止的工作。
好像为了什么，沿着那个目标疯狂抓紧。
李南星的生日在一家高档餐厅订了个包厢，来的人是真多，李南星想热闹，感觉把半个班的人都请过来了，其余都是家属和长辈，一起聚聚聊天。
李山看见她，连忙打起招呼，上前接过礼物，给她安排座位。
刚落座，李南星就凑过来喊姐姐，直接坐她旁边。
虽然除了两兄弟，其他都是不认识的人，但向灵没有丝毫不自在，轻笑一番，“生日快乐呀，李南星。”
李南星笑着答谢，又被一旁人拉去。
几波谈笑，该过的吃饭，许愿唱歌，切蛋糕轮番一遍，结束时也才下午2点。
十几人陆续从一个出口流出，该回家回家。
“向灵，去家里坐会吗，我下午有事，就李南星在家。”送走一批人后，李山转眼问她。
她不知在想什么，习惯性点头应付。
“那好，我送你们回去。”
到了小区内才反应过来，刚想说什么，李南星主动给她开门，洋溢着笑。
……算了。
把大小不一的包装礼抱回家门口，李山直起腰道，“我先走了。”
身后的向灵和李南星双双回应。
进门那一刻，李南星客气问她要吃什么喝什么，但向灵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
一只肥狸花闻声从拐角处慢悠悠走出，眯眼叫了一声。
完了。
全然忘了这茬。
李南星已经转去冰箱拿两瓶水，回身就看到向灵一抹惆怅样。
“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我对猫毛过敏。”她挠下后颈皮肤，“能把这猫……小皮袋送卧室吗。”
手腕处已经出现红点，李南星见状赶紧说，“好好好。”抱起猫就往卧室跑。
电梯门开，显示一楼。
“嗳。”
一个熟悉的高峻身形袭来，李山脱口道，“你不是不来吗。”
“生日都办完了吧。”人也都送走了。严晚进去按下楼层，单手提个盒子，李山顺势瞧过去。
乐高10335 坚忍号。
原来是来送礼物的。
李山看着徐徐上升的电梯，打破宁静，“大哥，你怎么不问问我要不要下去。”
上升力越来越明显，“你没腿吗。”严晚将手插兜里，头也不转。
“……服了你了，行吧。”李山低头抽出手机，“正好录视频，这么贵的礼物李南星反应肯定好笑。”
*
“我先出去避避。”向灵蹙眉，一只手扬起抓挠红痒，泛起白条抓痕。
房子窗户被李南星正一扇扇打开，“更严重了吗，我叫我哥回来吧。”
“不用，没事。”说着，就往门外挪动。
电梯门开。
“向灵，咋不进去。”李山还没出电梯，话冒的快。
严晚募地顿住。
“过敏了，没多大事，几分钟就好了。”向灵低着头，余光没去注意前面的人。
“哥，你回来了！”李南星在屋内高昂回应。
“我忘记这事了，真不好意思了向灵。”李山表歉意，欲低身去看状态。
缭乱内容的外盒被放在一侧，严晚敛着情绪，一往矜慢的脸上多出几分忧酸，涩感涌上心头。
一时才知，纯粹的催使感那么强烈。
向灵原本眼白的部分被四周的血丝包围，“没事，不严重，再说我也忘……。”
一道恍惚颀长的身影迎下来，宽掌附着薄茧，正把她的手放在掌心中央，急切观察那红圈腕处。
肤质传来的熟谙，将她思虑拉回一个多月前，水汽钻入鼻间。
同样的温度与心跳。
“真没事。”向灵下意识的低声，缓慢抽出手，她看到严晚还停留在原地。
李山瞧眼时间，“家里应该有过敏药，我去找。”
她两只手垂落，对面同样不敢抬眸，只是眼神挂在她脖颈那块红肿的地方。
‘不用’二字已到嘴边，却被人抢先一步。
“不用。”
向灵终于抬眸看他。
“送你去医院。”他目光落在别处。
纯粹的关心最为致命。
“那一起走一起走，我要来不及了。”李山拍他肩，两人定了两秒，眼见电梯开，才走去。
李南星在门口挂着，被李山塞过礼物，双眼放光，慌忙搂住。
“你一个人在家注意点。”向灵道。
他上下点头，“姐姐，你下次来不会有猫了。”又向旁抛给严晚眼神，“谢谢哥！。”
……
向灵坐前头，李山已经驰车往另一道走了。
一路两人都沉默，怪异的氛围让向灵有点怀疑，到底是谁等谁了。
她余光抛去，眉宇即刻蹙起。
短短一个多月，他焕然变得气质样貌都跟之前不太一样，身上多流露出的稳重矜冷，气息沉阔。
但被藏起来的，又让向灵发现的，是一缕绝寂般的黯然。
仿佛在静悄中，明知的枯竭。
车内只有空调气流声，向灵开口打破寂静，“医院门口把我放下来吧，我跟方雪薇说过了，让她来陪我。”
他偏移投一眼后视镜，攥紧了指节。
无声。
“……”
她忍不住正眼看去。
“说话。”
“好。”
到门口，她刚准备下车，车子并未减速，开到了门诊楼，方雪薇果真在那，摇手。
车身停住。
敛下眼睑，末光去感受向灵半个身子俯出车身，睫投下浅灰色阴影。
“老板，你去忙吧，有我陪着检查。”
他目光渐愉，“有事喊我。”
“好嘞。”
转而望去向灵时，看到她像个正常人一样，面色红润肤质平滑。
“都说了几分钟就能好。”直到车尾气消失，向灵收回视线。
“你这也太快了，一般过敏不都得几天才完全恢复吗，你还是突发性的过敏。”方雪薇想到上次在她家，向灵没出一会儿，身上红点眼睛血丝，一下子涌上来过敏速度之快，看的人胆战心惊。
向灵有点心虚，向旁瞟，“我体质比较好吧。”不能告诉她天灵之事。
“那还去吗。”
“去逛街吧。”
“……”方雪薇哭笑不得。
行驶到一个十字路口，严晚接到电话。
对面说了什么，交谈几番后，他回一句，“感谢招标会的认可。”
严晚眼眸举着寂冷光泽，凛然的看着前方倒数3秒的红灯，话里隐着对谁的多余情绪。
“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请通行。
*
公司第二天就召开个早会，工程师高京拿着沓文件，嗑起嗓子，“宣布个事啊，我们公司呢。”
“中标了。”
上下部门欢愉起来，在几秒后默契鼓起掌。
啪啪声响彻楼层。
另一位设计部的主管发话，“承包了这个大型工程，以后业务好谈了，大家也就真正开始忙起来了。”
“对，已经有好几个范围大的项目在谈合作。”高京接上，“严总今天在外地，所有需要审核的文件，我来代签。”
“好的。”
另一边，向灵接到边玄觉打来的电话，说是有要紧事谈，就在咖啡馆。
气也散的差不多了，该打交道的人总要见。
“找我干嘛。”向灵开门见山，在后院瞅准椅子坐下。
“下届灵主选会要开始了，舅舅没说什么吗。”
“怎么着，怕我抢了边寂的位置。”
边玄觉音量逐渐降低，顿了一会开口，“公平竞争，我也没说什么……”
向灵沉默。
话语顿住过后，边玄觉有试探性的开口，“还在生气吗。”
话语间又陷入一片寂静。
自知挑起矛盾的他，可以接二连三的寻求答案，“之后不光严晚，我爸那边我也不管，关于你的事不会再插手了。”话语间夹着一丝肃气，无比熟悉。
“这本来就是应该的。”她话语很快，不留间隙，“还有，你插手也干预不了什么。”
身旁的边玄觉不知觉收紧指尖。
一改往日清冷的眼神，掀睫，出口振聋发聩，“抢来的，要还不是吗。”向灵转头看去没吭声的人。
保持秉持神色，边玄觉闻言说，“我以为你能的。”
“什么。”
他收紧眉头，看去向灵的同时脱口，“向灵。”他蛊惑般的想说点什么，“你从小就在天赋型家族，无论能力，心智，到哪都略胜一筹，所以灵主之位我从来没担心被我爸抢去。”
“这算欠你的，你拿走就是。”边玄觉呼口气，仿佛这话是他替边寂说的。
向灵顿了几秒，蹙眉快速眨了下眼，“我不稀罕。”
她把头转过去，边玄觉闻言看过去，向灵又凉飕飕出声，“有些人没本事，这不是我想要的。”
这话音量细绵且低慢，伴随空气中夹杂的风流声一同带过，边玄觉没听清。
滞静片刻后，向灵起身要走，飘过的香气一贯侵到边玄觉鼻间，失魂落魄刻。
手被人拉住。
向灵止住脚步，侧身低头看他，抿唇，脸上流露的恹气不难发觉，但还附加一丝疑惑。
原本低着的头抬起，边玄觉道，“别让严晚影响你，他这人磁场很奇怪。”对上向灵矜慢目光，他又讲，“你也不会有破绽的，对吧，你一直很强。”
别忘了舅舅说的话。
你从不能流露什么情绪。
腕骨冷仃甩开他，距离感的说出一句，“谢谢你提醒。”低声忽地想到什么，敛眸下来。
边玄觉流淌的血液被冻住一般，僵住，只因向灵补充道。
“别叫他名字。”
不碎灵，祝众生平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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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不碎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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