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齐府大厅，苍夜面色阴沉。他早就料到迎娶林婵儿绝非易事——自从身中黑龙怨灵的诅咒，他与她生生世世相爱，却始终无法相守。这魔咒至今未解，如影随形。
苍夜懒洋洋地靠在椅子里，忽然提高声音：“想笑就笑出来，憋出内伤来，本尊可不会治。”
话音刚落，河法与木法应声现身，再也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一时间，大厅里全是二人的笑声，久久不停。
“再笑一声，信不信本尊把门口那条狗许配给你们？”
笑声戛然而止。
“尊上，属下……不是在笑您。”
“对，属下是在笑那只小绵羊。”
两人强压笑意辩解，却终究又笑出声来，慌忙捂住嘴已经来不及。
“还笑？”苍夜佯怒，眼神如刀扫向二人。
河法与木法慌忙收敛表情，嘴角却仍控制不住地微微抽动，泄露着残存的笑意。
“尊上，那只小绵羊如此不识抬举，不如按属下的建议，把她关进密室。每日取血供奉尊上，也算小惩大戒。”河法再次献上毒计。
“你以为本尊不愿意？”苍夜眸光一沉，“她的血甘美异常，胜过世间一切美酒，本尊何尝不想日夜饮用？但这样对她，终究不公平。那补天彩石本是她误食，而我吞噬她的血肉才得到这不老不死之身——可以说，如今这一身修为，都是她所赐。我却恩将仇报，让她世世沦为我的食物。就算是狼性本恶，也不该冷酷到这个地步。”他低叹一声，“本尊……还是愿意信守承诺，等她三年。”
“尊上英明！属下也认为河法这个建议确实不妥。”木法连忙躬身附和。
八大护法各司其职，木法与河法虽然情同手足，秉性却截然不同。木法宽厚忠直，河法却狡黠多谋、心术深沉。
“如果有小绵羊的鲜血作为引子，尊上又何必忌惮那草苇师的符咒？大可直闯杏花村林府，将仙子强行带回，日夜相伴。何必指望那只呆头绵羊前去说媒？”河法仍不死心，再次进言。
“你以为本尊没有动过这个念头？”苍夜冷笑一声，“现在的林婵儿，早已不是当年的迷兰仙子。
前世记忆尽失。强行掳来，她就会顺从本尊？如今她是书香门第的千金，诗书礼教刻入骨中。本尊……只愿她心甘情愿。”
“尊上怎么这么糊涂！”河法急道，“您现在可是富甲一方的齐府公子，这方圆百里，谁家的宅院比得上齐府？他林府在咱们眼里，不过是蓬门小户！论容貌气度，您更是风华绝代、举世难寻。就算那仙子性情清冷，又怎能抗拒尊上的风采？为什么不找个正经媒人登门提亲，何必苦等那只笨羊成功？”
河法说得不无道理，苍夜却只是嗤笑一声：“如果真有这么简单，本尊又何必苦等这么多载？你们八大护法都由本尊一手点化，难道本尊还不知道该如何迎娶迷兰仙子？黑龙怨灵的诅咒……又岂是儿戏！”
他声调一沉，目光锐利：“如果派寻常媒人上门提亲，恐怕连林府的门槛都还没踏进，就要遭遇不测。只有小绵羊——她体内的补天彩石灵气，可以暂时镇压那黑龙怨力，才能安然往来。”
“原来如此……是属下愚钝了。”河法闻言，立即躬身告罪。
苍夜从椅中缓缓起身，负手踱步到厅堂中央，望向墙上那幅迷兰仙子的画像，声音渐低，仿佛自言自语：“婵儿，本尊能拥有万里江山，可保青春永驻，也掌握无上法力……却偏偏，得不到一个你。”
青绵跌跌撞撞地追在云法身后，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
“哥，我求你了……放过苍黄吧！它是无辜的呀！”
“胡闹！你这次实在太荒唐——尊上岂是你能随便戏弄的？”云法脚步又快又重，头也不回，手中的绳索勒紧苍黄的颈圈，直朝着厨房拖去，“别说是我，今天就是玉皇大帝亲自来了，也救不了这条狗！”
“我不是存心要戏弄他的……”青绵小跑着扯住云法的衣角，急忙辩解，“我只是想着他既然是狼，总该……总该更喜欢同类才是。可现在哪里找得到狼呢，只好暂时用狗来代替。至于公母的问题……确实……是我疏忽了。”
云法猛地停步转身，神色严肃：“绵儿，尊上虽然真身是苍狼，却已经存世数千年。天下万物，无不了然于心；与人交往的时间，只怕比你这一辈子还长。在他心里，自己更接近人而不是兽。今天你竟然把他和狗相配，怎么能不惹怒他？”说完，他再次牵起苍黄向前走去。
那傻狗还在欢快地摇着尾巴，完全不知道危险将至。
青绵把兄长的话在心里细细思量一番，又快步追上前道：“可他终究是狼啊！况且他还吃人血肉。如果真的娶了林姑娘，万一哪天凶性发作，伤了她性命……该怎么办？”
“尊上虽然以人肉为食，却不是什么人都吃。至少那些奸恶之徒，他是绝对不碰的。”
“这才奇怪！恶人不是最该被吃掉吗？”
“你有所不知，”云法神色凝重，缓缓摇头，“吞食恶人血肉，反而会助长尊上体内黑龙戾气；而吃下善人，才能平息怨煞。况且，凡是被尊上食用的人，都不会进入轮回畜生道，反而能世世为人——这样的造化，何尝不是一种福报？胜过人间苦修千百倍。”
“这些话……那狼妖确实也对我说过几分。但我不明白，他既然神通广大到这个地步，为什么偏要我这个弱女子前去提亲？又怎么能保证，以后绝不会伤害林姑娘半分？”
云法再次停下脚步，神色肃穆：“他绝不会伤害林婵儿半分——这一点，我愿意用性命担保。但其中的缘由，你不必多问。”
“如果不说清缘由，我绝不会帮他娶林姑娘！”青绵目光决绝，寸步不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林姑娘往火坑里跳，更不能糊里糊涂地把她送进狼口！”
“绵儿！”云法目光中透着恳切，更带着几分无可奈何。
然而青绵神色坚定，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罢了……”云法终于长叹一声，谨慎地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后才压低声音：“我就给你讲讲，尊上与林姑娘那段前缘。”
他神色渐渐凝重，语音低沉：“你可知道，尊上这一身通天法力，其实来源于体内融合的补天彩石与黑龙内丹。数千年来，不知多少神魔妖道费尽心机，只为取他一滴鲜血——只因世间流传，饮其血者可得长生，更能法力无边。”他稍作停顿，语气更加沉重，“一千五百年前，一位名叫草苇师的修道之人窥得这个秘密，为夺取神力，竟暗中挟持了当时正在庵中清修的……你。”
他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天地变色的夜晚。
“当时距离尊上借你压制戾气的期限只剩一个月。为救你，尊上愿意以一滴血交换。谁知草苇师贪得无厌，用假人骗到血后仍不放你。待尊上识破骗局，他已经饮下血获得法力。尊上投鼠忌器，只好暂时顺从，伺机救你后再除掉这个祸害。”
云法语气沉重：“但那草苇师狡诈异常，一再拖延。直到你二十岁生日那天，黑龙戾气大涨，黑龙怨灵东离与草苇师联手突袭尊上居所。戾气侵蚀下，尊上渐渐失去自制，几番交锋后元气大伤。他的血溅落在他精心培育的一株迷兰香草上——”
云法的声音里带上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有悲痛，更有一种奇迹降临的震撼。
“尊上千年独居，常以养花种草排遣寂寞。我们八大护法中河法、木法与我也是尊上培育的花草所化。那株迷兰草得到神血滋养，竟然化身女子，助尊上力战强敌，最终制服黑龙怨灵与草苇师。但黑龙怨灵被封印前发出恶咒，诅咒尊上与迷兰永生相爱却不得相守。”
“那后来呢？”她急切追问，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为什么你们护法都能常伴尊上左右，迷兰却必须世世轮回？”
“这就是黑龙诅咒最恶毒的地方。”云法长叹一声，声音里带着千年的沉重，“仙子每一世都只能活到四十岁，而且必须佩戴特制的黑曜石护身。而那黑曜石……竟然会反噬尊上的本源之力——这才是他们相爱却永远难相守的真正桎梏。”
“仙子？”
“迷兰仙子是我们对她的尊称。”
“原来那狼……竟也有这样伤情的往事。”青绵喃喃低语，心头某处悄然软化，“那恶人草苇师现在在哪里？”
“大战中，他身负重伤，被怨灵东离附身，然后又被尊上封印了起来。”云法神色转冷，“但在被囚之前，他在仙子魂魄中种下绝命符咒——凡是仙子转世降生的地方，尊上都不可踏足半步。这也就是为什么尊上只能假手于人，不能亲自去林府提亲的缘故。”
青绵沉默良久，目光由犹豫渐渐转为清明：“好，我答应替他提亲。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云法凝神问道。
“放过苍黄。”
“这……恕我难以做主。”
“那就带我去见他！”青绵寸步不让，目光如炬。
云法困惑地看向一旁仍在欢快摇尾的苍黄：“可这终究只是条狗……”
青绵脸上顿时笼罩一层寒霜：“他也不过是匹狼，你不过是棵草，而我——也不过是个人！众生有什么不同？”
云法一时语塞，望着妹妹眼中不曾有过的坚毅，终于长叹一声：“罢了，跟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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