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外的走廊上，老李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望着二楼的考场方向，信誓旦旦得说道：“小宋那孩子，这次至少提前二十五分钟交卷。”
隔壁班的数学老师摇摇头，“老李，这次压轴题我特意加了两道竞赛级陷阱，我堵他二十分钟交卷。”
两人默契得相视而笑。
秒钟滴答得走了好几圈，老李原本平静的脸上开始焦急。
往常这个时间点，宋闻瑾的身影早就该第一个走出考场。
“不对劲啊，按他的速度......”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
“老王啊，你确定只是压轴题出了竞赛题，不是一张试卷都出了竞赛题？”老李每天紧皱。
数学老师一脸惊恐，“说啥呢老李，其他学生还考不考了？”
交卷铃声响起，两位老师顿时看向宋闻瑾所在考场的门口。
那道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宋闻瑾的袖口随意挽起，手中还拿着数学试卷，步伐却比往日慢了许多。
“看来是题太难了......”数学老师喃喃道。
“对，下次出简单点。”老李附和道。
“行行行，出1加1等于几行了吧？”
“哎，这个好！”
......
夜色降临，宋闻瑾躺在床上，听着院外蟋蟀的低鸣，辗转反侧。
他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这几个月老是在意沈沐禾，好像她的一举一动掉在牵引着他。
平时他不以为然，以为只是自己身为班长对同学的关心，但这次的考试告诉他，事实没有那么简单。
喉结滚动，宋闻瑾猛地用手臂盖住眼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刚转学的几天后，他刚好发高烧，在课上强忍着咳嗽不敢声张。
沈沐禾察觉到他的反常之后，在课间气喘吁吁得跑回教室，把温热的纸杯放在他桌子上，里面是冲好的感冒药。
宋闻瑾有些诧异，从小到大在意他的只有爷爷奶奶，偏偏他还不能经常回去。
自从来到这所高中后，因为孤僻的性格，和同学也很少有接触，所以关心他的人很少。
她是第一个给予他帮助的人。
“快喝了吧，我没有同情你，我只是背包里刚好有感冒药而已。”沈沐禾拿着数学课本，心思却全在他这里。
她看得出来宋闻瑾沉默寡言，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因为她自己也是这种人。
担心他误会自己可怜他，便这样解释。
宋闻瑾摸着纸杯，温暖的温度从掌心传来。
“谢谢。”
...
某个寻常的午后，阳光透过图书馆的玻璃照进来。
他走到窗口打算拉上窗帘，却看见她蹲在绿化带旁，小心翼翼地撕开火腿肠包装。
橘色的小猫蹭着她的手心，沈沐禾笑得眉眼弯弯，轻声哄道：“慢点吃......”
宋闻瑾拉窗帘的动作一顿，不自觉得看呆了眼。
原来，她对所有人都那么好是吗？
...
还有那次体育课，两人被迫组队参加趣味接力。
她因为跑得太急，运动鞋磕到了塑胶跑道的鼓包，他眼睁睁得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摔倒在眼前。
沈沐禾撑起身子，膝盖上一片血肉模糊。
她忍着疼痛将接力棒塞到他手里，睫毛上还沾着泪花，“对不起......”
少女掌心的温度接力棒传来，宋闻瑾攥紧接力棒冲了出去，胸膛里翻涌着莫名的悸动。
终点线撞破彩带的刹那，宋闻瑾没有迷恋掌声和欢呼，而是转身跑向沈沐禾的方向。
她正一瘸一拐得往场边挪，刺眼醒目的血液顺着小腿往下流。
孤身一人的背影让宋闻瑾看着很不是滋味。
“坐下。”宋闻瑾扶着她在树荫下的长椅上落座。
体育老师背着医药箱赶来，“沈同学你还好吗？”
“还好。”她道。
宋闻瑾从医药箱里找出碘伏和棉签，碘伏棉签接触到伤口的那一刻，沈沐禾忍不住倒抽冷气。
“很疼？”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沈沐禾却突然笑了，脸颊上泛起红晕，“比被数学题折磨好多了。”
......
宋闻瑾翻身面向墙壁，试图将这些画面从脑子里驱赶出去，可越是抗拒，沈沐禾的身影就越清晰。
黑暗中，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像是要冲破胸膛。
沈沐禾足足睡到第二天，洗漱之后便来到路口等安安。
淡蓝色的碎花裙裹着她纤细的腰肢，露出小腿的白皙皮肤。
“沈姐姐!”安安举着两支冰激凌跌跌撞撞跑来，递给沈沐禾一只：“这个是宋哥哥请我们吃的。”
宋闻瑾摘下草帽扇风，额前碎发被汗水浸湿。
“带安安去钓鱼。”他提着水桶还有鱼竿，“一起吗？”
沈沐禾点点头。
明明两人在学校里面是同桌，但沈沐禾一直觉得自己属于仰慕他的那一方。
他好像就是和别人不同，连老师都给他面子。
记得自己有一次上早自习给林研心买早点迟到，想要偷偷摸摸进校门不小心被副校长逮到了。
就在她认为自己完蛋了的时候，宋闻瑾戴着执勤的袖套走过来，一句“我有低血糖，总是我拜托沈同学帮我买点早点”就打发了副校长。
她第一次见不苟言笑的副校长对人展现出堪称温柔的笑脸，让两人赶紧进教室。
两人回教室的路上就像今天这般沉默，不过后来她也给宋闻瑾买了一次早点，感谢他的见义勇为。
鱼塘边的芦苇被风吹的簌簌作响，宋闻瑾将鱼竿递给沈沐禾，“手腕再抬高些，饵料别沉得太快。”
沈沐禾咬着下唇点头，草帽下涨红了一张脸。
宋闻瑾在草坪上放了一块餐布，让安安在那里玩耍。
“动了动了！”沈沐禾惊呼，由于没有经验，整个人控制不住往前倾。
宋闻瑾慌忙按住她的手，在她耳畔边低语：“没事，慢慢收线。”
湿热的气息扑在她耳垂，宋闻瑾瞥见她后颈迅速漫上的绯红。
水面炸开涟漪，银色的鱼在阳光下翻腾。
“哇，大鱼！”安安拿起旁边的渔网递给宋闻瑾。
宋闻瑾接过渔网去把鱼捞起来，鱼翻滚的水花溅到他的脸上，顺着曲线滑进衣领里。
“钓到了！”安安兴奋得手舞足蹈。
“晚上烤鱼吃。”宋闻瑾笑道。
﹡
“叮--”电话铃声让沉静在回忆里的沈沐禾回过神来。
“喂？”她接过电话。
“你快看微博！”叶责编的声音劈了叉，带着电流的杂音刺进耳膜，“有人扒你新书抄袭，现在都上热搜了！”
“什么？”
指尖划过屏幕的动作在颤抖，沈沐禾点进微博时，心脏骤然缩成一团。
七月花抄袭实锤的词条后面跟着沸腾的的红色感叹号，私信箱一片骂声，评论区像炸开的马蜂窝：
“抄都抄不明白”
“这种水平还配写文，我一年级的表妹写的都比她好”
“赶紧封笔吧，别丢人了”
......
那些淬着毒的文字，像暴雨天砸在窗上的冰雹，噼里啪啦得砸得她眼眶疼。
她慌忙点开所谓的“实锤”对比图，两篇小说的片段在被刻意截取拼接，连她写得比喻都被标红批注“照搬意境”。
“亏我那么喜欢她的书，原来是个小偷”
“情节撞得那么死，还敢说巧合吗”
“抵制抄袭狗，平台快下架她的书”
......
手机还在疯狂震动，编辑的信息一条接着一条涌进来：“别慌，先别锁评。”
沈沐禾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恶评，无力得瘫坐在椅子上，像陷入沼泽的人，连挣扎的力气都快要消失。
突然，一条新的推送微博推送弹出，扎进她的眼底--
南枝未晚：“大家好，我是《青春有你》的作者。知道七月花是业内有名的前辈，没想到我的拙作竟然会入你的眼......只是这些文字是我熬了无数个夜晚写出来的，如今被这样“借鉴”......我们小作者人微言轻，或许这就是我们的宿命吧。“
配图是两张关于两本小说的大纲，奇怪得是除了名字，故事情节的发展确实大体一致。
转发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
“我的天，小透明作者太惨了。”
“七月花这是欺负人人家没名气？”
“支持南枝维权，抵制抄袭者！”
......
沈沐禾盯着那个“南枝未晚”的头像，是一张钢琴的照片。
她点进对方的主页，只有两个动态，最久的是四年前的“开坑预告”，也就是现在造谣她抄袭的那本《青春有你》。
本来这个行业最痛恨抄袭者，小说发布的时间更是让原本汹涌的舆论彻底倒向另一边。
“人微言轻”“宿命”--这些字眼就宛如一把钝刀，一下又一下得割在沈沐禾的心上。
这让她想起自己刚写文时，在图书馆的角落奋笔疾书，写满了厚厚的一本之后，反复阅读再更改，哪怕一个标点符号，她也要斟酌很久。
一个读者的评论就能让她开心一整天，连写文的速度都会不自觉加快。
而现如今，自己主页专栏上的那句“文字是会呼吸的，它记得每个作者的心跳”，这句话仿佛一个巴掌，狠狠得扇在了她脸上。
“叮--”电话的铃声传来，沈沐禾低头一看，是沈母打来的。
她用指腹蹭掉眼角的湿意，深呼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点，“喂，妈。”
听筒里传来炒菜的滋滋声，沈母的声音比平时轻了许多，“吃饭了吗？妈前几天晒的梅子干好了，想给你寄点过去。”
“吃了呢......”沈沐禾的指甲掐进掌心，咽下喉咙里的哽咽，“好。”
沉默在电流里蔓延，炒菜声不知何时停了。旁边有阿婆的声音传来：“沐禾啊，听说你现在是一名作家，哎呦，可有出息了，啥时候回家看看呀。”
沈沐禾认出来这个是邻居家的阿婆，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她慌忙用手背去擦，却越擦越多。
“好呀，过几天我就回去了。”
“那就好，那就好。”
挂了电话，沈沐禾望着暗下来的屏幕，捂住脸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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