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大厦的每个洗手间都宽敞洁净,洁净到甚至看不见扫把拖把的影子。
边崇韦穿着咖啡渍制服,顶着咖啡味头发,穿梭在本层楼的几个洗手间。
别人带着好奇的目光和他打招呼,他照样大大方方应下,没把现在这身狼狈放心上。
有熟悉的同事经过他,忍不住问:“边哥,这一身是咋的了?”
边崇韦随意道:“栽咖啡里了,对了,公司哪有拖把?”
“这我也不知道”,同事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你急吗,不急就等等保洁,也快到点了。”
边崇韦点点头:“行,谢谢啊。”
同事又道:“要不先去我那儿换一身?我还有套衣服在公司。”
边崇韦笑笑:“算了吧,衣服干净,头发不干净,那也是白搭,快下班了,不耽误你,回见。”
他拍拍同事的肩膀,然后径直走向最后一个洗手间。
刚踏进去张望两眼,就听见有人“呀”地大叫一声。
他顺着声音看去,只见镜子前的王捷正翘着兰花指指着他。
王捷旁边的周南,挂着一脸困惑,将他从头到脚看了遍。
周南走了过来,走到他身后,又绕着他转了两圈,十拿九稳地推断道:“这得是冷面四眼搞的吧?”
“呀呀呀,看我们部门小领导都被上司欺负成什么样了”,王捷打开水龙头,边洗手,边对着镜子左右照脸,“这和职场霸凌有什么区别?”
“对啊!”周南激动地一拍手,“职场霸凌,这就是职场霸凌,王姐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我说怎么总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冷面四眼,现在找着了,就是霸凌。”
周南看向边崇韦,一脸同情:“边哥,你也别什么事都自己扛,咱们成年人虽然得成熟,但不代表可以这么无缘无故遭受恶意。”
边崇韦没接话茬,自顾自逛了一圈洗手间,顺便把敞开的隔间门都推开看看,还是没找到拖把。
王捷透过镜子,看着他在每个隔间走来走去,问:“来厕所找饭吃啊?”
边崇韦甩了个眼神过去,“我找拖把!”
站在门口的周南,正好看见推着白色垃圾车的保洁,那推车旁边就挂着扫把拖把垃圾铲,他对边崇韦道:“拖把?阿姨推车上不就有吗?”
“哪?”边崇韦走到门外。
“那。”周南指给他看。
“行。”边崇韦迈开腿。
“等一下。”周南拉住他。
周南半是八卦,半是关心地问道:“到底怎么了,冷面四眼发什么疯,能给你整成这样,这是职场霸凌!”
“不是”,边崇韦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没有职场霸凌,说不清,霸凌这种话可别往外乱传,要造成什么影响了,那真的麻烦。”
周南道:“你放心吧,我们也是有分寸的。”
边崇韦不敢苟同:“是吗,我看你们周王叶三长舌很出名啊。”
周南道:“别扯远了,简单说说,冷面四眼跟你到底怎么了?”
边崇韦道:“我真说不清。”
其实就算能说清,也没法儿说。
他见敬长钦曾经有同性炮友,就莫名其妙以为敬长钦找自己到办公室,是想来个潜规则,所以他才赶紧表态,口不择言说出一番冒犯人的话,然后就被泼了一身咖啡。
实际上别人敬长钦单独找他,只是想提醒他,那天酒吧里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双方都别在意,继续好好工作。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但却是万万说不得的。
敬长钦的性取向是同性,小到公司大到集团,恐怕只有他知道,这事情要是暴露了,后果不敢想。
他扯开周南的手,大步走向白色垃圾推车,去保洁阿姨那借拖把。
保洁阿姨一听他是要搞办公室卫生,忙道:“我来我来,搞卫生就是我们的工作呀,你去忙你的。”
边崇韦客气道谢,领着保洁阿姨去敬长钦办公室。
办公室里还弥漫着一股淡淡咖啡味,地板上沾着的饮料渍已经凝固,被摔破的瓷杯碎片裂痕不一,还有细小碎片零零散散躲在墙边墙角。
边崇韦不好意思道:“差不多把地板弄干净就行,麻烦你了阿姨。”
说罢,他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巾,去茶水间打湿,回来办公室擦沙发。
沙发是真皮材质,那一点咖啡并没渗透到沙发里,他拿湿纸巾一抹,已干涸的污渍就被抹干净了。
保洁阿姨手脚麻利速度快,没多久就把办公室打扫得干干净净。
整间办公室收拾妥当,他帮阿姨把工具挂到推车上。
保洁阿姨前脚推着车刚走,敬长钦后脚就拉着一张扑克脸进来了。
边崇韦不想再面对敬长钦。
敬长钦进来,他就出去。
擦肩而过之际,他快速说了句:“卫生搞干净了。”
敬长钦只道:“站着。”
边崇韦停下脚步,飞快地看他一眼,然后又看向别处,“敬总还有什么事?”
敬长钦转过身子,直直盯着他,眼神跟淬了毒似的狠辣,接着又划开手机锁屏,把手机屏幕对着他。
那屏幕上的内容全是字,看格式是一份文件,文件抬头上写着什么会议。
边崇韦还没完全看清,敬长钦就忽然一抬手,拿手机往他脸上狠狠砸去。
他反应神速,立刻偏头,手机从他耳边飞出去,带出咻地一道风声。
“敬长钦你有完没完啊?!”
他大吼一声,想到办公室门没关,外面的人走近了能听见,又只能憋着一股气噤声。
这死人敬长钦发泄火气还发泄得没完没了了,泼了咖啡还不够,现在还有续集,往他脸上砸手机。
反正他已经饭碗不保,忍也是白忍,白忍不如不忍,不伺候了。
他转身潇洒离去,又被敬长钦叫住。
“边崇韦。”
敬长钦的声音,低沉,阴森。
他凶狠地盯着边崇韦,眼眶里有血丝漂浮,浑身冒着阵阵寒气,让周围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紧接着,他又出其不意地往前迈出一步,迅速揪起边崇韦的衣领,把边崇韦用力掼在坚硬冰冷的墙上。
“草……”
边崇韦只觉得后背有点痛。
敬长钦手劲不大,对他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要不是他因为敬长钦的动作太突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否则敬长钦推都别想推动他。
敬长钦不仅比他矮半个头,身型也比他小一圈,要论真动手干架,他都怕敬长钦这身板吃不住他一拳。
他一掌用上点力气,就把敬长钦推开了。
敬长钦身子稍稍一偏,又挥起拳头飞快揍上他的脸。
这回他没躲过,生生挨下这卯足了力气的一拳,他被这拳头揍得头一偏,脑袋砰地砸到了墙。
“你真要动手是吧?”
边崇韦皱起眉头,用力一推敬长钦。
敬长钦被推得往后一退,等稳住身形后,又立马跟发了疯似的扑上来,用尽全力把他摁到地上,毫无章法地狂挥拳头,这拳头有时候落到他脸上,有时候落到他肩上。
他两手一抬,用力握住敬长钦的手腕,然后翻身一个倒转,上下位置颠倒,把敬长钦摁在了地上。
如今边崇韦在上,敬长钦在下。
边崇韦二话不说,扬起拳头,卯足狠劲,就要给敬长钦吃下这一记铁拳,但拳头刚挥到一半,又猛地停下。
他看见敬长钦哭了。
敬长钦还是那样一张面无表情的冷脸,一双泛红的眼睛狠狠瞪着他,只是上挑的眼角有眼泪滑过。
晶莹剔透的泪珠无声落下,一如默默流泪的主人。
边崇韦一下就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
满腹怒火瞬间被这两行清泪浇灭。
“搞什么啊……”
他放下手,从地上爬起来,既尴尬,又不知所措,“明明是你先动手,现在又……”
敬长钦也站了起来,他走到茶几边上,抽了两张纸,一手抬起眼镜,一手用纸巾按了按两边眼角,然后将纸巾揉作一团,丢进垃圾桶里。
他理了理衣领和衣服下摆,整好着装,微仰下巴,挺直脊背,又成了往常那副盛气凌人的冷傲上司,仿佛刚才躺地上掉眼泪的是别人。
他没给傻楞在原地的边崇韦分去一个眼神,而是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神色自若地走出了办公室。
边崇韦望着他的背影直皱眉。
刚才那几分钟的冲突,就像敬长钦专门为了揍他而回来办公室的。
“搞什么……”
边崇韦云里雾里,低头看自己皱巴肮脏的衣领,然后无意间瞥到地上的手机。
手机屏幕被摔出一处很大的裂痕,裂痕旁的小细纹呈蜘蛛网状。
他想解开手机锁屏,看看敬长钦当时给他看的东西是什么。
可他不知道锁屏密码,只能看看锁屏壁纸、锁屏上的网络推送消息、和一些同事发来的工作信息。
在几条同事的信息中,他看到那个部门女同事发来的最新信息。
信息上面写着:“敬总,刚才的会议纪要文件是今天的吗……”
信息再往后的内容,锁屏上不再显示,不过,光前面这一句话,他就已经醍醐灌顶,立马想明白事情始末。
他赶紧掏出自己的手机看,打开和敬长钦的聊天框,入目就是一个文件,名为“会议纪要”的文件。
果然。
那个女同事,应该是从他电脑里找到了会议纪要,并用他登录在电脑上的微信,给敬长钦发送了这份会议纪要。
可他电脑上的“会议纪要”,其实是黎羽写的不可言说的“同人文”。
所以敬长钦看到的“会议纪要”里的内容,用黎羽的话来说,那就是他在文里面把敬长钦“欺负”惨了。
怪不得敬长钦会这么暴跳如雷。
不过,也不至于这么疯吧?
竟然还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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