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你脸色好差!”
安怜青刚坐下,贾登就凑过头来大惊小怪。
帮方歌处理好伤口就已经两点多了,再加上入侵反入侵的一系列事,安怜青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满打满算也不会有三小时。
严格来讲,他在昨晚将脑机断网是违规操作。安怜青还没想好怎么向公司报告这次入侵事件,也就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贾登——严重缺少睡眠让他的反应比较迟钝。
“是不是没睡好?我也没睡好。昨天半夜突然头疼得像裂开了一样,好在只有一瞬间,但是之后我就睡不着了。”
“嗯。”安怜青随口答应,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你也头疼?”
“是啊,挺吓人的。好像大家都是一样的。”贾登若有所思道:“不知道是不是在调试什么……说不定是个bug?”
“说不定是被黑了呢。”安怜青对比着自己的情况:持续时间不同,而且他明确受到了影响,被写入的文件至今还保存在他的终端上……晚点再研究吧,现在他的脑子实在转不动了。
“被谁,君安吗?黑了我也没什么好看的,我的大脑空空如也。”贾登说着,从包里摸出一瓶强效提神剂,几口喝完。
两人没聊几句就到了培训开始的时间。走进会议室的不是讲师,而是一个看不出年纪的女人,后面跟着项目秘书和肖思。
安怜青的脑机立刻给出了对那个女人的扫描结果:
姓名:朱莉安
职务:C16,新京分部副总经理
汇报层级:
联系方式:
个人简介:
近期项目:
肯定有很多人同时进行了同样的扫描,因为教室里响起一阵微妙的细细簌簌声,贾登也猛地坐直了。
女人涂红的嘴唇露出浅浅的笑容:“各位新同事大家好,我是朱莉安,新京分部的副总经理——虽然大家好像已经知道了。”
朱莉安停顿片刻,有几个人捧场地笑了起来。但笑声很快就变成了惊叹:扫描结果的窗口闪动着给出了越来越多的信息,权限不足的字样被大量详细的文字取代。
“在座的各位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赛博时代的栋梁之材。我为各位开放了查看高级员工档案的权限,现在,相信各位都已经对我有更深的了解了。无论在学习或工作中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我。我在此代表公司向大家表示欢迎!”
朱莉安优雅地笑着,迎接来自学生们的掌声。
“接下来,我要告诉各位新同事的内容受保密协议约束,请不要带出这间会议室。公司接到报告称,昨天午夜,君安公司的黑客团队对各位新同事的脑机进行了有组织的入侵尝试,很快被发现并拦截,没有造成任何实质影响。肖教授会改进防火墙,确保此类事件不再发生,请各位新同事放心。”
安怜青的食指轻轻敲击桌面。这听起来不对。
如果他没有联网,如果攻击的来源是脑机本身,那么就不可能是君安公司的黑客团队。而是某些写死在出厂设置中的东西。
如果是这样,攻击为什么会仅针对他一个人……?
熟悉得让人感到亲切的攻击方式。
几乎不设防的攻击方。
新京大学。
生物信息专业。
这不可能仅仅是巧合。
在他犹豫的时间里,朱莉安和肖思离开了会议室。
安怜青到家时,发现一辆眼熟的黑色SUV正停在他的车位上,车窗没关,能看到昆正在驾驶席上骂人。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多了不起啊?是不是觉得我们都是白眼狼,就你特善良特圣母啊?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这么有主意,就非得想去找死是不是?”
副驾驶的门开了,方歌像是看到救星一样窜出来揽住安怜青:“安怜青!你回来啦!”
昆举着巴掌追出来,看到方歌因为牵扯到伤口疼得呲牙咧嘴的,还是狠狠戳了他脑门一下,怒道:“别拿人家当挡箭牌,我警告过你,不许私自行动。”
“你们的计划根本就是找死。既然谁也不听谁的,那就看看我们谁先成功吧。”方歌嘴上说得强硬,却依然拉着安怜青,就差藏起来了。
昆又作势要扇他,这次方歌真的躲到安怜青身后去了。昆自带压迫感,安怜青直接举手投降:“昆姐别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打你,谢谢你给他包扎,虽然手艺不怎么样。”昆的表情缓和了一些,又说:“帮我看住这小子,让他养好伤之前别再出门作死,这个月的房租就不用交了,怎么样?”
“额……我尽力?”
昆钻回车里开走了,安怜青则和方歌一起上楼。
“被发现了?”安怜青还记得方歌昨天说受伤的事不想被知道。昆的态度想必就是原因。
“比较倒霉。他们今天去店里,立刻就看出来了,然后就把我抓回来了。”方歌好像也没太在意,问安怜青:“晚饭想吃什么?”
“你这样就别做饭了吧?……等等,你今天还去上班了?”
“你不是也去了吗?”
“我好得很。”
“我也好得很。”
疲惫的身体容不得嘴硬,进门后两人一起摊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偶尔吃点代餐死不了人的。”安怜青说着从包里摸出常备的营养剂扔给方歌。
“我知道。“方歌手里不安分地转着营养剂的瓶子,说:”可是你不觉得大家每天聚在一起吃吃饭才比较像人吗?如果只是工作、喝营养剂、睡觉,那和一辆车也没什么区别。”
安怜青想了想:“对我来说,吃饭睡觉是为了维生,维生是为了写代码,所以还好。”
“天选打工人啊。”方歌转换话题,“那你知道昨晚是怎么回事了吗?”
他觉得自己的结论荒谬得可笑……但是,他潜意识里几乎可以确定:是林鸿。
这是什么恶劣的玩笑吗?为了惩罚他投靠公司?
她没考虑过后果吗?
对别人十二点整的攻击也是她吗?
安怜青拖过终端,开始查找和分析那些被强行写入的文件。看起来攻击者没有对终端中原有的内容做出任何更改,只是在系统的角落建立了新的文件。文件所占内存非常小,不是任何可执行格式,看起来经过了某种程度的加密。他试了几种常用的解密算法,都没有效果。
没有恶意、需要密码……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玩笑了。
如果我能找到林鸿,她的表情应该很有趣吧。
安怜青用疲倦的大脑迷迷糊糊地想着,不知不觉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
“喂,小孩!叫你呢,就是你!过来!”
十二岁的安怜青停住回家的脚步往路边看去。那是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青年,头发颜色像是信号灯。其中的绿灯手里还转着一把不知是真是假的枪。
他撒腿就跑,但是绿灯人高手长,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拖回了巷口。
他抢过安怜青的书包,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地上,笑嘻嘻地拎起一张试卷,掐着嗓子读题,惹得几个混混都哈哈大笑起来。
“安怜青,是吧?你抢了我弟弟的奖学金,你知不知道?”
“你弟弟是谁啊?”
“靠,你不认识我?”绿灯又拿腔作势地笑了起来。“我是文森特的私人保镖,你们老师见了我都得问好,你说你不认识我?”
“那你让我们老师把奖学金给你弟啊。”
不该挑衅的,但安怜青就是忍不住。他还是不知道绿灯是谁,但是能抬出文森特的名字,就肯定是他不能惹的人。
果然,绿灯脸色一变,指着他破口大骂起来。安怜青趁他骂得起劲,正想偷偷溜走,被一脚踹倒在地。
“算了哥,你跟一个小孩较什么劲?”红灯拉住绿灯,被一下子甩开了。
安怜青直直地瞪着他,等待拳头落在自己身上,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下班回家的爸爸。
“你们别欺负小孩!我要报警了!”爸爸扔下小电驴朝安怜青跑来,扶起他察看有没有受伤。
“你谁啊?”
“我是他爸!”
红灯和黄灯瑟缩了,但是绿灯不依不饶:“你是他爸怎么了?我还是文森特的私人保镖呢!我是在教你孩子什么叫尊重,不然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的孩子我自己教育,用不着你们多嘴。”爸爸站起来,身影高大。安怜青藏在他身后,紧张地观察着每一个人。“张口闭口文森特,义体厂的名声就是被你们这群人搞臭的。”
绿灯叫骂着,朝爸爸冲了上来。红灯和黄灯犹豫片刻,各自捡了块砖头跟上。一片混乱中,爸爸被打倒在地,安怜青不知挨了多少脚,依然死死地咬住绿灯的胳膊不放。
在绿灯呲牙咧嘴的指挥下,红灯举起手里的砖头朝爸爸砸去。安怜青拼命挣扎,抽出了绿灯别在腰间的枪。看着爸爸头破血流的样子,他心一横扣动扳机,在硝烟中听着警笛一点点接近……
幸运的是,那一枪没有伤到人。警长亲自出面,点头哈腰地把几个小混混送走,又给了安怜青几巴掌,把他和爸爸一起关了一夜,才放出来让妈妈接走。安怜青被批评教育、留校察看,爸爸则丢了体制内的好工作。安怜青站在派出所门口,满肚子的愤怒让他想要开枪打烂小混混的脑袋、打烂警长的脑袋,然后炸飞警察局、炸飞这个狗屁小镇、毁灭整个地球。但他只能咬牙切齿地默默流泪。
他的家乡昭阳县贫穷而闭塞,文森特的义体厂创造了镇上一半的就业,和几乎全部的收入。厂长文森特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地头蛇。据说他是个能干的人,是个有担当的企业家,但安怜青只知道,总是有小混混以他的名义横行霸道。
从警察局出来之后,安怜青以养伤为理由,很久都没有去学校。爸爸妈妈都说他做得对,但家庭收入却实打实地断了。原本是家庭主妇的妈妈只好外出工作,爸爸则被文森特招入义体厂为自己工作。
有一天,安怜青坐在自家客厅里读书,抬起头面前就多了一个女生。
“你最近为什么没有上学?”女生问。
安怜青认识她。初一快结束了,而这个女生是每次考试的年级第一。但是他慢条斯理地把书合上,放回书架,等妈妈离开后才装作不认识的样子问:“关你什么事?”
“那天是我报的警。”女生突然说。
感激、怀疑、屈辱、愤怒……所有的感情同时涌到安怜青的胸口,他首先抓住的是愤怒。这是他这段时间最强烈的情绪。“所以就是你害我爸被开除的?”
“就是我救了你们的。”女生毫不让步地挑起两道细细的眉毛。“没有警察在说不定你们会被杀呢。”
“杀就杀,我不在乎。”安怜青嘴硬。“现在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你白痴啊!死了不就什么都做不到了?是我的话,就算要死也要和那几个小混混一起死。”
安怜青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我还以为你是个好学生呢。”
“你当然不知道啦。安怜青同学多骄傲啊,每天都在埋头玩电脑,哪里正眼看过别人?”
“你认识我啊?年级第一说我傲?”
“你这不是也认识我嘛!记得我叫什么吗?”
“……林鸿,行了吧?”
“嗯!”女生大声答应着,露出元气满满的笑脸。
“我们无处可逃,所有地方都是一个样:浮躁、混乱、崇尚力量。”林鸿评价道。安怜青惊讶地发现这样说着的她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
“所以我要去最浮躁、最混乱、最崇尚力量的地方。只有在那里才能做出一些大事业。我以后打算去新京。”她说。
“我也是。”
这句话脱口而出,安怜青发现自己的内心平静如水。就好像这是他早就做出的决定。
林鸿原本把胳膊肘支在窗台上眺望着远方,此时扭过头来看安怜青。她的眼睛依然因为激动而闪闪发光,让安怜青有一瞬间的退缩。然后,她慢慢转过身来,弯起眼角和嘴角:
“你当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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