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声淅淅沥沥,配合讲台上老师温和平静的讲课声,瑠奈昏昏欲睡。
春乏、夏困、秋盹、冬眠。
她想睡了,什么理由都讲得出口,无论有无道理逻辑可言。
但有人不会让她这么轻易睡过去,身为瑠奈前桌的御幸,他对瑠奈的动向一清二楚,甚至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例如:瑠奈通常是踩点进教室,前脚刚进来,后脚铃声响起。
瑠奈当值日生的时候,她只负责放学后的打扫,这是她通勤时间长导致的,所以和她搭档的值日生多数是棒球部成员,毕竟包括御幸在内都是属于早上时间宽裕,放学时间紧张的人。
瑠奈的午饭只会在教室里吃,御幸邀请她去青心寮的食堂和他们一起吃,至少不让她寂寞,但被干净利落的拒绝了。
瑠奈的漫画小说有一部分在他和仓持的课桌里,不只是少女漫画还有少年漫画,甚至还有青年漫画,御幸感叹她的口味海纳百川。
瑠奈的记分册快要写完了,她说要到网上购买新的记分册。但御幸说棒球部还有挺多的,可以帮她要一本过来,瑠奈迟疑了下,以格式不同为由拒绝了。
瑠奈的上课小动作总是喜欢挨着御幸的背,御幸有时会故意离开椅子靠背,让她利用不了,但有时也会偶尔遮挡一下她。
瑠奈的小憩总是集中在上午第二节课的时候,大概就是现在,御幸通常根据自己的心情,老师的状态,瑠奈的睡眠深度来判断是否给她遮挡,又或者是否叫她起来。
就比如现在,御幸向后瞥去,瑠奈正撑着头闭眼假寐,看样子是容易叫醒的状态。他又瞧了眼讲台上的老师,老师还在慢悠悠的讲课,并没有发现瑠奈闭上了眼。
要喊她嘛?
御幸本打算轻微抵一下她的桌子来唤醒瑠奈,但又见她头往下点了一下又一下。
御幸他心生趣意。
要捉弄她嘛?
正当御幸想该如何捉弄瑠奈的时候,他隔了个过道的同桌突然举手提问,这让身后的瑠奈惊醒了过来。
哎呀,她醒了,御幸扼腕叹息。
瑠奈睡眼惺忪,见御幸挺直着背听课,不由得感叹:他怎么精力就这么好?其余的棒球部成员都在后面睡得死死的,老师们只要成绩及格,基本不会怎么管他们。
但御幸不太一样,他虽然考试方面一样是及格分飘过,作业也还是抄得瑠奈的,但是论上课的态度却比她好得太多了。
似乎是这一点,任课老师们都愿意对御幸温柔一些。
至于怎么个温柔法,可能就是批改试卷时,判分给他稍微宽松些。
瑠奈悄悄的躲在御幸后面打了个哈欠,见老师没有注意到她,便拿笔开始誊抄笔记,抄到一半时,她终于看到了黑板右下角的值日生。
这时,她才想了起来。
今天的值日生是她和御幸。
她早上来得太晚没来得及看,第一节课下课的时候御幸也没有提醒她,是他自己喊的起立敬礼,黑板也是他擦的。
瑠奈还不至于无情无义到将值日生所有的工作都交给他。
一下课,她比御幸先一步拿到黑板擦去擦黑板。
从左往右开始,黑板擦贴着黑板轻轻擦过,粉笔字被模糊成一片白灰痕迹,瑠奈皱眉,继续擦了几遍,见白灰色暗淡了些,她才换个地方。
可是擦到后面,粉笔字是不见了,但黑板上却糊了一团又一团的白花,她擦黑板的动作又大开大合,稍微站远了看,感觉黑板灰扑扑的。
瑠奈低头看了下手中的黑板擦,上面结了一层厚厚的粉笔灰。
看样子得把上面的粉笔灰拍打散去一部分才行。
御幸朝她伸过手来。
“给我吧,我去窗户外面拍掉。”
“行,但你小心粉笔灰。”
雨早在下课前就停了,打开窗户还能嗅到雨后潮湿的味道,那是雨水打进泥土,洗净树梢后的清新。
御幸从课桌里随便翻出一本不常用的草稿本,一手握住黑板擦,一手抓住书的下摆,两手伸出窗外,脸也别在一侧。
瑠奈则是躲在他身后,指挥御幸拍粉笔灰。
“那我开始拍了。”
“嗯,速战速决。”
御幸握住黑板擦的手不动,手带着草稿本又快又准的拍向黑板擦。“啪”得一声,轻盈缥缈的白烟从他手中向四处绽放,又迫于重力的无奈和风的强势,向外侧散去,并没有波及到教室里的两人。
“你快点,不然要上课了。”瑠奈催促御幸。
“知道了、知道了。”御幸连拍了好几下,窗外的白烟骤然渐浓,他庆幸自己手长,不然这股由粉笔灰构成的白烟就要扑倒他脸上了。
好巧不巧,这雨停了后,还留了风的影子。
起初这风是将白烟在空中如同水墨扩散的水,现在是将白烟推向窗内的鱼。
前几秒还在暗喜粉笔灰不会扑脸上的御幸,面对突然袭来的白烟,他都来不及用手臂遮掩,又想着瑠奈和同学们都在身后,伸在窗外的手也没有收回来。
粉笔灰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扑了薄薄的一层在他脸上。
瑠奈及时躲在他身后,幸免于难。
她从御幸身后探出头来,抬眼就看见御幸的眼镜变得灰蒙蒙的,额发也染了些白,鼻尖还落了灰。整个灰头“粉”脸的。
“御幸君,你先别动。”
瑠奈踮着脚,双手轻捏他黑框眼镜的镜脚,缓缓取下。
原本清晰的视野变得模模糊糊的,看什么都像是蒙了一层水雾,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的瑠奈最为清楚明亮,既没有毛玻璃似的隔阂,也没有光线暗影的遮挡。
就只是,能看见的,只有她。
御幸想后退,但桌子堵住后路。
瑠奈没有继续向前,她也没有发觉御幸那细微退后的一小步,只是将眼镜放到他桌上,又掏出纸巾递给他。
“擦一下吧。”
“....啊,哦,谢谢。”
御幸僵硬的接过纸巾,随意擦了下。几乎是凭感觉来擦,也就是简单的带过了眼下和笔尖,他还想着桌子里的眼镜布,得把眼镜擦干净才行。
刚放下手,想着从课桌里掏东西,眼前的瑠奈忽然捏着纸巾凑了过来。
先侵袭而来是她身上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还有她发梢残留的洗发水的味道。
气味总是要比眼睛看到的光景先抵达心门,还尚未扣门,就先化作隐形的锁链束缚住了双手双脚。
他还不至于晕头转向,但有些不知所措,心和脑几番缠斗下来,能做的也无非是按兵不动。
呆呆的站在原地,御幸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沙哑。
“...干嘛啊。”
语气不是很好,御幸有些后悔说话了。
“没什么,你头发还有些地方没擦到。”
瑠奈总是那样平淡无波,她伸手用手背切入额发和御幸额头的间隙,略微抬起,另一只手则是轻柔的用纸巾拍掉余粉。她这么做是防止头发上的粉掉进他眼睛里,有手背做遮挡,这样就不用担心了。
但这对御幸而言有些煎熬,少女小指指腹侧挨着他的额头,又小又柔软。袖口暗香扑面而来,御幸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鼻息赶走了那若有似无的香。
被抬起前发后,御幸变得异常乖巧。瑠奈再次欣赏到了没有戴黑框眼镜且露出大半个额头的帅哥版御幸,其实御幸眉毛生得极好,又长又浓,且没有多余的部分,只是这双好看的眉正委屈的弯成了八字,瑠奈按捺住想要弹他额头的心,加快速度拍掉粉末。
“嗯,这样就好了。”瑠奈很满意自己的杰作,见御幸还愣着,就拍了拍他,“给我吧,黑板擦。”
“还是我去擦黑板好了。”御幸没有交给瑠奈,赶紧擦干净眼镜,自己跑到讲台上把黑板重新擦了一遍。
瑠奈眨眨眼,难道御幸很喜欢擦黑板?
多亏了御幸,整个值日下来,瑠奈几乎没擦过黑板,期间瑠奈想上去帮忙还被赶了下来。
御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你这身高擦得到这里?”
他还故意伸长手臂碰到黑板的顶端。
这是挑衅。
瑠奈决定睡前多喝一瓶牛奶,想要长高的心情在这种微妙的时刻燃起了雄雄烈火。
连课前课后的口号也没让她喊,瑠奈还怪不好意思的。
放学铃声一响,她就催促御幸快点和仓持离开,接下来的打扫就交给她了。
仓持见过瑠奈料理课上的笨手笨脚,就怀疑她连打扫也做不好。
“千反田,你一个人能行?你知道打扫前要先把椅子搬到课桌上吗?还有打扫完后要把工具放回后面的储物柜里,最后你还要在黑板上面写第二天的值日生名单。”
别看仓持有时凶神恶煞的,还看上去粗枝大叶的,其实某些关键时刻,他比任何人要来的细心敏锐,他察觉到千反田面对打扫时有那么一瞬间的迟钝。
仓持担心千反田会搞得一团糟。
你是妈妈?瑠奈在心里吐槽,但她还是向仓持摆摆手,“不用担心教室,打扫而已,算不上拿手,但也能做得干干净净的。”
御幸能理解仓持,谁叫瑠奈总在某些方面显得呆傻,但他还是相信瑠奈,说:“她又不是第一次值日了,仓持你是她妈?”
nice吐槽,瑠奈在心里给御幸竖起了大拇指。
“哈?混蛋御幸!你是想死吗?”仓持揪起御幸的衣领,额头青筋暴起。
他只是单纯的提醒千反田而已!
“喂,这里还有别人啊。”御幸用下巴点了点路过的学生,他们眼神惊恐的望着仓持。
“啧。”仓持放下御幸,去棒球部前还在嘱咐千反田,干完值日要好好的回去啊。
“是——”瑠奈懒散的撑着扫把,拉长了声音。
关上门后听着瑠奈最后的应答,仓持抬腿扫在御幸的小腿上。
“你踢我干嘛?”
“想踢就踢了,需要理由吗?”
御幸指着自己,诶,他就这么欠揍吗?
留在教室里的瑠奈矗立良久,窗外的阴云散开,夕阳突破云层,将地板涂抹成或橘或紫的缤纷色彩。
听着少年们渐行渐远的声音,她歪头。
被照顾了呢。
少女脚步轻快,将椅子一把把的抬起倒扣在桌面上,手持扫把清扫一整天下来的灰烬。扫完地后就是拖地,她发现用来洗拖把的水桶已经打满了水,看来是有人帮她提前准备好了水。
除了御幸、仓持两人,瑠奈也想不出其他人来了。
瑠奈很受用,拖地也认真了几分。
“呼,干净了。”
瑠奈站在教室后面,地板光鉴照人,黑板焕然一新,桌椅排列尽然有序。
她擦掉额头的薄汗,虽然感谢御幸、仓持的照顾,但实际上她并不是那种时时刻刻都需要别人担心的人。
打扫和料理这种事情于她而言,只要想做就能做好,但有时候架不住瑠奈的灵光一闪,和她那不熟练却可以吓到别人的动作。
用来洗拖把的水用掉了一半,剩下的去池子里倒掉就行了,收尾工作并不麻烦,瑠奈正提着清空的水桶走回教室时,迎面走来了位眼熟的人。
此人体型微胖,留有鬓角。
啊,是棒球部的太田部长。
他正接着电话,眉头紧皱,神情焦急,还用手帕擦着汗。
见到瑠奈站在不远处,他眼前一亮,赶忙招呼瑠奈过来。
“千反田,你等一下。”
瑠奈停下脚步,鞠躬问好:“太田老师好。”
太田部长直说了,“你现在没什么事情吧。”
“把这个水桶放回去,就没事了。”瑠奈还给太田部长看了下空荡荡的水桶。
“那就行,那你等下就去办公室,找到片冈教练的办公桌,上面有一打笔记本,那些是棒球部成员写的棒球日志,到时候就拜托你送到棒球部的教练办公室了。”
瑠奈刚想拒绝来着,但是太田部长没留给她拒绝的机会,神色匆匆的走了,听他嘴里还念叨着校长什么的。
看来是有比棒球日志还要重要的事情。
瑠奈叹息,她真不该说她没什么事的。
收拾完打扫道具,又写上第二天的值日生,瑠奈就去了教师办公室。
现在办公室空无一人,瑠奈拉开门就直接走了进来,平时进去还要毕恭毕敬的问好,现在不需要了,她背着手逛着办公室,稍微一扫,就寻到了片冈教练的办公桌。
他桌上除了国文老师需要的教案和书本外,最明显的就是叠放在桌面上的不同颜色的国誉笔记本。
数量不多,也才20来本。
瑠奈稍微整理了下,然后一把抱起,但她还是不小心漏了最底下的那一本棒球日志,那本掉到了地上。
她将其余的笔记本收在怀里,蹲下身捡起那本棒球日志,借着阳光她看清楚了笔记本上的署名。
御幸一也。
是他的棒球日志呢。
瑠奈心念一动,翻开了棒球日志的第一页。
字迹工整,排版整齐,一页只有两三段话,每段话只有几句,但每段话的右下方都有日期。
看来是一天一段话,一页会有三到四天的记录。
内容多是些和棒球有关的,就比如开头第一页的第一段,他写:‘棒球部的投手很有趣,锻炼器材也多,似乎可以随便用?’
第二段,他又写:‘每天三大碗饭太勉强了吧,但还是吃完了。’
下方有片冈老师的评注:‘你需要增肌增重。’
瑠奈随意翻了几页,他写道:‘打击被人嫌弃了,所以晚上有向结城前辈请教,效果还行。’
她看到这里,心生笑意,应该指的是她。
御幸又写:‘关于配球,到底是贯彻自己的风格,还是走更加稳妥的路线?比起这些,如果投手有自己的想法,我也是能接受的。’
片冈老师的红笔在下方写道:‘坚持你自己的风格就好。’
瑠奈点点头,她和片冈老师想法相同,御幸坚持自己的配球风格就行,那种过分稳妥的配球,完全不适合御幸,瑠奈觉得那样就少了他的狂气。
至于投手自己的想法,御幸是在期待有能跟上他思路并提出自己想法的思考型投手吗?
瑠奈不确定,她几乎每页都扫了一眼,直到她翻到最后一页。
他写了最后一段话。
‘与社德的比赛赢了后,我借了录像反复看了很多遍,其中我也还有许多需要改进的地方,无论是配球还是在防守策略上,对投手的了解也还不够深,应多多反省学习。’
文字真是神奇的存在,从字迹可以看出写字之人的品性,从内容中又可以读出撰写之人的心境,瑠奈仿佛看到御幸深夜挑灯,对着记分册苦恼的模样了。
他这个人也就是表面轻浮而已,私底下认真又可靠。
上周的练习赛,青道以1:2的比分优胜社德,且从第五局开始,青道就采取了继投战术,让二年级的投手上阵。
二年级的投手不如川上,一开始让御幸有些为难,并不是漏接的问题,而是投不准,容易出坏球,最后也不知道御幸是怎么解决的,他似乎稍微改变了下配球思路,又联合内外野手成功守住一局又一局,期间由白州健二郎担任的第四棒夺得了获胜的一分。
瑠奈合上笔记本,她得快点把笔记本送到棒球部去。
幸好后面遇上了贵子学姐,瑠奈就把笔记本拜托给了她。
“真幸运啊。”
可以按时回家,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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