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山将人扶起后转而去整理被掀到一边的书架。
好在书架没有受太大的损耗，还能继续用。
男人一手撑住书架，弯腰去加固摇摇欲坠的架子脚，宽阔的肩背将衬衫绷出一个结实有力的弧度。
沈禾在旁边拾起散落的书，按编号将它们一一排好，放在徐知山加固好的架子上。
除了高处的几本。
徐知山垂眸看了眼身边人极为认真专注的眉眼，原本想去截取她手中的书的动作忽地一变。
他轻握住她的腰，将人向高处托举。
于是专注于任务的人完美地完成了对这一书架的编排。
有些沉寂意味的眉眼如山水漫开，复归清凌透彻的柔软。
她没有继续选书，而是抱着手里的几本，雪白的面上浮现出一些怯怯的迟疑。
像是想说什么，又顾虑了什么。
徐知山漫不经心般先开了口：“高州今天出任务。”
他看着望过来的人，语气平淡得像是随口问道，“画板跟笔，我来买？”
决策上需要专断，细节上更需要的是尊重。
他很清楚。
所以才会将想了许久的念头化成一句没有施压意味的无意询问。
对方似乎有些为难，纤长的睫毛轻颤着落下一片暗色的影子，蒙着那两颗剔透的墨珠。
徐知山抬手从她手里接过书，将话题略过，也将心脏那点闷意略过：“书选完了吗？”
他的纵容犹如泛滥的湖水，试图将所有的低压情绪都淹没掉，以免让她受惊。
沈禾点了点头。
徐知山面色如常开口：“走吧。”
他转身要走，步子又被细软的嗓绊住。
“因为...是跟高州答应好的事情，所以不能再答应你，哥哥说过不能言而无信。”
她抬眸看过来，小心翼翼的，“不过，我现在想去看看交易市场——”
“你可以陪我去吗？”
她怯怯不安地望过来，似乎因为很少这样请求过旁人，所以显得格外紧张。
颤颤的睫毛宛如扑翅的幻蝶，无辜又漂亮，懵懵懂懂蹭过人的心脏。
他听见她轻轻叫了声——
“徐知山。”
当然不行。
他抽出来的时间并不是很多，只预备了两个小时陪她过来藏书馆，下午还要去一趟仓库办事。
向来雷厉风行、事务繁忙的城主这样想着，开口道：“可以。”
交易市场在中央广场上，离这片北区还是有些距离。
徐知山将体力不济的人揣在怀里带了过去。
越往中间走人流量越多，似乎正赶上交易的火热时期。
当然，这点火热还没有基地成员偷偷打量城主的眼神来得浓烈。
从来不喜欢跟人有肢体接触的城主竟然会亲自抱着一个人，他们当然好奇。
更不要说，在没有了网络和电子设备的末日，每天只能想着生存的日子是多么匮乏。
能嚼点大八卦已经很有意思了。
不过也只是暗地里聊一嘴看一眼，谁也没有那个胆子真的去细扒城主的**。
但是从城主怀里下来的人着实又把他们想收回来的目光吸了一下。
真的是吸。
是一种掠夺性的夺目。
不管是过分精致又过分羸弱的外表，还是那像是一碰就碎的瓷像感。
都跟这个末世格格不入，当然也跟旁边极具侵略性的男人气场不太相符。
“嗨，你好啊要来看看吗？去年最新款的国外流行收音机——啊！是你呀！”
相比于人群涌动的摊贩，这块的摊贩似乎因为摆的是一些昂贵的精神愉悦品，所以来的人没有多少。
正如摊主推荐的收音机。
——毕竟丧尸潮是全球性爆发，电台只剩下几个用作通知的官方频道，用在物资点搜刮到的普通收音机就行。
除非是擅长工程的人想要买回去拆卸部件，或者物资富裕的人买回去收藏或者装饰。
不过眼前的人手指细白，没有一点粗糙的痕迹，不像喜欢捣鼓机械的。
那么，会喜欢收藏装饰品吗？
高晓欢看着那张病弱的脸，高调的嗓不自觉放轻，她笑吟吟温声道：“嗨喽，有什么喜欢的吗？姐姐这么漂亮，我可以打折哟。”
逢人就夸确实是她跟队友交易的手段，但是打折是从没有提过的。
只是，对于面前这个人。
她总感觉有种莫名其妙的眼善，像是从第六感油然而生的好感。
虽然当时她跟时姐说的时候，时姐把这种感觉归为人类在绝境对美好事物的精神寄托。
就像看见生长在烂泥里的荷花里时就会跟周子共情从而溺爱那抹无瑕的白一样。
对方像是不怎么擅长跟外人接触，望过来的视线像涟漪一般，轻轻又迅速地散开。
高晓欢弯着眉眼，撑在台子边上，站在那俨然是一个热情洋溢的邻家妹妹：“没关系啦，也不一定要买，姐姐你看看也可以的哦！不然我一个人在这好无聊。”
“...那个。”
站在边上的人低头指了指摆在一边的东西，剔透的眼珠望了过来，“你好，可以问一下，这个是怎么卖的吗？”
高晓欢像是忽地坠进一片清凌凌的湖，愣了愣，慢半拍顺着指向看过去。
那是一块黑白色调的电子手表，款式肃净，中性大气。
“呀，这个的话，物资点交换值是三盒泡面，不过给姐姐打折后只要一盒泡面，或者晶核也行，就是丧尸脑仁，五块就行哦。”
高晓欢撑着上半身解释，顺带悄悄又看了眼跟前的人。
不是错觉。
这个人明明眉眼怯懦覆着不堪一击的病气，偏偏眼眸清澈得过分。
如同一层薄弱的水雾，让人觉得无比可怜，只是一靠近就会看见雾蒙蒙中的明镜高月，剔透又漂亮。
纯粹至极。
“好的，给你。”
沈禾从外套兜里摸出六枚晶核，递到她手上。
高晓欢愣了下，茫然看向对方：“姐姐，是五枚哦？”
多付了钱的顾客拿起手表，朝她轻轻弯了下眉眼：“嗯，不过六六大顺呀，祝你生意兴隆。”
“...啊？哦哦...好...啊不是...谢谢姐姐...”
“不客气的，再见。”
祝福完自家领民生意兴隆的某位领主摆了摆手，转身移步向旁边的摊子看去。
站在不远处跟旁人谈事的男人始终将目光淡淡落在这道纤细的身影上。
不禁锢偏执，也不散漫轻浮。
没有任何晦涩的情绪。
像只是为了确保她时刻安全着。
如此而已。
“小欢姐小欢姐——呃，你脸怎么这么红？很热吗？要不休息会？换我来吧。”
穿着蓝色卫衣的女孩子从西侧巷子里匆匆跑了过来，见她面红耳赤便关切问了句。
高晓欢抬着凉意的手背贴了贴脸，摇了摇头：“没有呀，就是刚才，啊也不是，没什么，你怎么过来了呀涵涵，你不是和赵姨去清点交易数了吗？”
扎着丸子头的女孩见她没事，放下心来，一边拧开台子边上的矿泉水瓶一边开口抱怨：“哼，妈妈嫌我话多碍事，把我赶过来了，什么啊，明明账本都算完了，我就想趁着休息时间跟妈妈多说说话，她竟然嫌我烦，讨厌讨厌。”
挂着婴儿肥的脸蛋还带着跑步引起的红晕，看上去就让人觉得她拥有着朝气蓬勃的生命力，以及被家人宠爱着的孩子气。
高晓欢戳了戳她额头：“你们初中生精气神真足。”
“非也非也，小欢姐，要不是世界末日，我现在都高一了，才不是初中生。”
赵涵煞有其事动了动脑袋，随即像是想起什么，“对了小欢姐，妈妈还说，基地出任务的成员等下就过来了，听说他们这次又发现了一个物资点，那些人里面说不定就有想买轻奢的娱乐设备，让我们先别急着收拾东西。”
高晓欢点了点头，捏了把她的脸，打趣道：“妈妈妈妈妈妈，我们涵涵都高一了还整天把妈妈挂嘴边呢。”
“我就是妈宝女嘛。”
赵涵哼哼了声，见眼前的人满脸打趣，尚在青春期的少女不由得有点叛逆心起，“什么啊，小欢姐你还说我，你之前来到营地也一直偷偷在梦里喊——”
她说得快，也反应得及时，顿时住了嘴，立刻滑跪，“对不起对不起小欢姐，我说错了，我愿意将我今晚的童鸡献祭给您。”
高晓欢眼神微黯，只是想到领主接过请求后给她颁布的任务，又豁然了几分。
——只要有了方向，就比漫无目的要好得多。
说不定完成了这次任务，领主就会告诉她线索。
她回过神，对上少女忐忑的眼神，轻轻笑了笑：“还献祭童鸡，赵小涵，你把我当河妖呢？”
赵涵见状松了口气，也跟着弯了下眉眼，探出身看了眼中央广场东侧：“他们过来了哎，好多人啊，要是全来我们这边这得累死哇，不过放心，小欢姐你就好好歇着吧，我赵涵生下来就是为了给你当牛做马的！”
“油嘴滑舌。”
高晓欢拍了拍她的丸子头，“好吧，那我就把这个重任交给我们能者多劳的赵涵了，我去浒安哥那边看看还有多少库存。”
“好的，放心去吧我们不辞辛苦的小欢姐。”
赵涵朝人挥手告别，见影子彻底消失才回过头，然后便撞上了一张颇为眼熟的脸：“？”
高州不懂这个小姑娘怎么愣愣看着自己，只好指着那副画板再问了一遍：“你好，请问这个怎么卖？”
“啊？哦哦，这个物资点是两盒泡面或者二十块压缩饼干，或者十二块晶核也可以，哥哥你长得这么帅有妹妹，额，不是。”
赵涵脑瓜子有点嗡，直接把夸人的话术跟心里话绞在了一起。
这样可不行。
她摇了摇头，将杂念甩开，正经了起来，“不好意思哈哥哥，我刚才嘴瓢了，你看你物资还是晶核交换都行。不过我建议用晶核，毕竟现在食物更重要，异能什么的谁知道存不存在，又会不会出现在自己身上呢？是吧？要不是我们家老板想要晶核，我们都不会做这种赔本买卖的勒。”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哦哥哥。”
小姑娘清脆的嗓音像算盘似的，噼噼啪啪给打了一连串，加上那副真诚的神情，给人一种真心为你着想的感觉。
高州迷迷糊糊就买了好几样，把兜里的晶核都掏了出来。
连跟着旁边看热闹的队友也无意识地花出了一大笔。
几人还办了张据说实名制的会员卡，可累计积分。
走出去挺远才回过神，几个人嘀嘀咕咕说着现在小孩子真会做生意。
“高州...”
赵涵低头看着纸上的名字，自顾自唠叨，“哎呀，要不要跟小欢姐说一声啊，感觉长得有点像哇，姓也是一个姓，但是像上次一样认错了人，不又是让小欢姐白激动一场了吗？上次小欢姐那么失望来着，不想让她再失望了。但是不说万一真的是错过了就完蛋了，怎么刚好就走了呢真是的，好烦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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