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生曾经设想过很多次将如何杀掉椿先生,这会儿椿先生的尸体就陈列在他的眼前,他反而有些不敢相信。椿先生,那个在修真界被喊打喊杀了数千年的椿先生真的就这样死在他的剑下了?他才修炼了十二年,实力远远比不上椿先生在修真界里树下的劲敌。
他有些怀疑椿先生是真的死了吗?可剑刃穿过的肌体还带着几分残留的热意说明着这副躯体刚才是真切活着的,没有用任何手段进行替换。
若是这十二生肖镜里的杀孽能够成真就好了,他忍不住想。
然这些死在这里的普通人是无辜的,他又想,椿先生还可以再杀,但这些普通人能不能复生亦或是在这发生的并不是真实故事而仅仅只是针对于他的一场考验。
伏生操控着剑身拔出向着李君庭奔了过去,晕死在地上的女孩手上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他无法变成实体给李君庭进行疗愈,他只能在心里祈祷女帝尽快找到李君庭。
已经十四日了,至今没有人前来寻找李君庭,这本身就是一件很怪异的事。
他在李君庭回忆里的时候留意观察了椿先生的动向,此处山脉离皇城不过数十里,如若女帝真心想寻,不出五日就该有结果,可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三个五日。
椿先生虽死,但这座山的下沉却没有停止。
伏生想出去看看情况但每到洞口就又被召回李君庭身边,他只好守在李君庭左右,护住她不被碎石袭击。刚才的一战已经差不多用完他体内累积的灵气,他有些力不从心,也只能帮李君庭打走那些要掉到脑袋附近的碎石,至于手脚上头的却是无暇顾及了。
终于,这座山停止了下沉。
伏生隐隐约约听到一声嘤咛,他放出神识查探周围,竟在石壁上发现了一个幸存的人!
是个和李君庭年岁差不多的小男孩。
不知他是不是运气好,穿骨虫似乎很是排斥他的血液,一直徘徊在他手骨周围就是不肯入他的经脉,他手腕那处密密麻麻的全是白色的软虫。
伏生看了看李君庭,确认她的状态还好,就操控着剑去将那男孩救下了。
那男孩被他用剑身托着刚放到地上,就有无数的穿骨虫从他的耳朵、嘴巴里爬出,那情状实在是令人作呕,伏生忍不住避过身去,不愿再看。
突然李君庭心口处冒出一棵绿芽,那绿芽不停地往上攀展着,长出无数的新枝,最终化为一棵树。树的枝桠由李君庭胸口向外延伸,直到将李君庭的整个身体都埋在了树根下才停止。树冠执着地向上冲,冲破了山顶,又带落不少的石块掉下。
伏生看得心慌,他本想冲过去将李君庭带出来,又发现这棵树实在眼熟。
这不就是他之前遇到的那棵巨松吗?
巨松一起,整片山都被夷为平地。
伏生和那幸存的小男孩被一根飘落下来的松枝保护着,他们在不见天日的血色里看见了冲破黑洞的绿枝,那绿枝向着四周扑去,化为田野。
伏生发现自己变回了人形,而他的黑剑此刻亦乖巧地挂在他腰间。他又回到了先前那棵巨松树下,不同的是现在他身边多了一个尚存一息的小男孩还有巨松界外再看不见的那片粉色血雾。风很轻,吹动松叶沙沙作响,太阳也温柔,懒洋洋地洒在人身上。
伏生注意到在阳光掠过男孩的手时,他手上的伤口就这样愈合了,连道疤痕也没留下。
蔚蓝色天空骤然荡起波纹,俨然成了一面巨大的水镜。
伏生眼睛一热,几乎要掉下泪来。
水镜里什么也没有,只传出一道稚嫩的女声,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还有人活着。”
伏生抬头望那面水镜,他很郑重地朝天作揖:“草木秋死,松柏独在[ 《说苑·谈丛》]。还有人活着。”
水镜后传出的声音一滞,喃喃念着:“草木秋死,松柏独在。”那道童声念着念着就变成了少女的声线,伏生听出那是现在的李君庭的声音:“草木秋死,松柏独在。”
伏生说:“我现在明白了你为何生来便是要做女皇的。”
那声音问:“我为何生来便要做女皇?”
伏生说:“为君当若冬日之阳,夏日之阴,万物自归,莫之使也。 [ 《邓析子·无厚》]”
他话音刚一落下,天空之上水镜就乍然裂开,分裂的镜片朝着四周散去化为一道道泉水滋养着所到之处,一时间稻谷飘香、鸟语绵绵,入梦桃花源。
“伏生?伏生?”
伏生听到李君庭唤他的声音,他从梦中挣扎着醒来。
他初一睁眼便看到了李君庭这张长大后的脸,竟然感到有些陌生,恍惚了好久。
李君庭被他瞧得不自在,脸上隐隐带了几分红晕:“你在看什么呢?”
伏生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他嘴里干渴得厉害,但他现在最想做的却不是饮水,而是……他看着李君庭现在的样子,眼前突然浮现出那张流着血泪的小脸,一时没能忍住,撑起半边身子就一把抱住了李君庭。
他抱得很紧,就像怀里是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物。
李君庭整个人都僵住了,不知道手该往何处去,只轻轻拍着伏生的背,用哄小孩的声音轻柔地问道:“你是做噩梦了吗?”
她的鼻息扑到伏生的脖颈上,伏生这才如梦初醒般将她推开:“抱歉,是我唐突了!”
李君庭没在意,反倒是伸出一只手轻轻揉了揉伏生的脑袋:“没关系,既然醒了就收拾收拾和我一起回一趟皇城吧。”
伏生沉默着点了点头,等李君庭出去了,他才下床开始梳洗。
他穿好了衣裳,就要取过剑挂在腰间时,脑海里突然就闪过黑剑毫不留情贯穿他心脏的画面。伏生神色复杂,最终还是把剑收回到了灵府。自他修炼剑道以来,便甚少将灵剑收回灵府。他一向秉持着人剑合一的观念,想着他见过的世界,他的剑也该见过,却是不曾预料到有一天会被自己的剑穿过心口。
黑剑不敢委屈,它自知有错。
伏生还在楼梯上就看见李君庭坐在窗口边上的一桌,桌上摆着几盘吃食,两杯茶面对面立着,冒出些白烟。而李君庭一只手微微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夹着一个小包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咬着,脸颊鼓鼓的,仿佛昨夜她的不快已然成为了过去。
李君庭看见了伏生,就放下托住下巴的那只手将之举得高高的,示意伏生快过去。
伏生恍然,要不是他怀里多出了那面镜子,他都快要以为那十四日只是他做的一场梦了。
“我实在是饿得慌,就没等你,自个儿先吃了,你不介意吧?”李君庭放下手里的筷子,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伏生,但那蠢蠢欲动的手指却是没能隐藏住她的馋魂。
“没关系,吃吧。”伏生眼含笑意,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好歹是润了润喉。
他这话一出,李君庭立马又拿起了筷子,夹起桌上的芙蓉糕就往嘴里塞,那眉眼间的笑意都把辟谷许久的伏生勾得想尝尝是不是真有那么好吃了。
伏生默默喝着茶水,捏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紧,就怕一个不注意控制不住自己的口腹之欲。
李君庭吃得欢快,见他一直不吃还关切地问:“你怎么不吃啊?那噩梦闹得你都没胃口了?”
“我早已辟谷。”伏生只答道。
“你都来凡界了还辟谷做什么?这多没意思啊!还在山上的时候,我天天念着小黄能给我送些好吃的,但因为在寺庙,每次都只能吃斋饭,这还是我十年来第一次吃荤腥!可馋死我了!”她的话一茬接一茬地往外冒,说着说着就夹了一个包子放到伏生碗中。
“你尝尝嘛,这可是皇家大厨做的包子!”
伏生盯着碗里那个包子没动,只是端着茶杯的手微微松了松。
李君庭见他实在不乐意吃就要把他碗里的包子夹走:“算了算了,你不愿吃我也不勉强,让我来承受这美食带来的罪恶吧!”
伏生放下茶杯,拿起筷子就将包子扣在了碗里:“说是给我尝尝的,李姑娘还是吃其他的吧。”
两双筷子在小小的玉碗中交叠,一个浑圆的包子在那之下瑟瑟发抖。
李君庭笑着把筷子收回来:“好嘛好嘛,但你可不要勉强自己吃,若是真不想吃便不吃了。”
“不是不想……”伏生的声音低低的,李君庭没能听到。
“对了,先前忘了问你,我说跟我一起回皇城这事儿,你愿不愿意呢?”
伏生轻轻咬破了包子,鲜嫩的肉汁灌进他的嘴里,一股时隔许久的食物的味道充斥了他的感官,他微微睁大了眼来不及回答李君庭,只轻轻点头就继续吃起了包子。
李君庭看他吃得高兴,自己也高兴,挥手叫来小二又多叫了两笼包子。
这一早上,他们一共吃了五笼包子。
“你为何突然想回皇城?”
“下了山总是要回家一趟的,再说了也得给母亲介绍介绍你。”
“为何要介绍我?”
“你不是要助我早日荣登大典?我让母亲看看你合不合格。”
“……师父说我是最佳人选。”
“那不到结局,谁能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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