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庭握紧了手里拿着的书卷，微微抿了抿唇，转身朝屋外走去，还没等她的脚踏下去，一道黑影猛然袭过，卷起李君庭就走，原地消散的只有飞扬的尘土。
等李君庭再有记忆之时，她已经躺在了那座奢靡的宫殿里。
李君庭不知道拐走她的是何人，但伏生看得分明，那是椿先生。
在修真界里人人喊打的邪修，椿先生。
没有人知道椿先生的年纪如今到底几何，就像没有人知道椿先生真正的模样。修真界里除去那些已经飞升的前辈，有些资历的前辈提起椿先生时也是一副痛恨的模样，年轻如伏生也曾见过一次椿先生。传闻里每过千年，椿先生就会彻底改头换面，而此时伏生能够认出椿先生的原因无非是十年前椿先生曾失败过一次，他的脸与当时完全一致。
可是十年前改头换面的椿先生为什么会突然到凡间来帮助一个凡人改头换面？
伏生想要开口提醒李君庭，但他先前尝试过根本没办法和李君庭交流，他只能默默地在暗处看着曾经发生的事。
李君庭慌张地从床上爬下来，手里还牢牢抓着那本书，她来不及查看周围就要推门出去。正在这时，李鸾凤突然端着一个碗走了进来。
“姨母，这是哪儿啊？”李君庭乍一看到熟悉的人，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李鸾凤微笑着把碗递给她，伸出手摸了摸李君庭的头：“小君庭，你生病了，病得好严重，姨母特地把你请过来治病呢！来，把这碗药喝了。”
李君庭看着那碗被李鸾凤称之为药的东西，那水面泛着淡淡的红，水下似有几个红色的血块，扑鼻而来的不是药味则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李君庭往后退了几步，她对上李鸾凤的眸子：“姨母，这不是药。”
李鸾凤脸上的笑意淡去，走上前用一只手掐住李君庭的下巴直直往她嘴里灌那碗血水：“少说废话，我说是药就是药，给我乖乖喝下去！”
李君庭用力挣扎着，使劲往下闭紧嘴唇却是未果，倒是将自己的嘴咬了个烂，她的血混进那碗水中，一起被倒进了她的喉咙。她伸手不停地将李鸾凤往外推，手上的书卷就这样掉在了地上，可她推不动李鸾凤正如她也闭不上嘴。
一碗血水下肚，李鸾凤嫌恶似的将她甩开，李君庭顿时瘫软在地。
“你到底要做什么？”李君庭脸色发白地看着李鸾凤。
李鸾凤将碗搁在屋内的圆桌上，不知从哪掏出一张丝帕，一根一根手指细致地擦着，她这下心情好了不少，脸上又挂上了笑意：“姨母只是想让你帮点小忙呀。”
李君庭感觉自己身体里的器官正在不断翻滚，她忍不住干呕几声。听见她呕的声音，李鸾凤眼睛一眯，冷冷喝道：“你要是敢把刚才喝的东西吐出来，我就马上给你喝下一碗，反正这东西我有的不是！”
李君庭捂住嘴，将涌上喉间的恶心生生忍了下去：“可这是血！这是什么的血？”
李鸾凤没看她，只是等把手指全都擦拭干净了就把丝帕扔到了那个空碗里，她撑着桌子俯下身对着李君庭说：“这是人血啊，就是你今天见过的那些人的血啊。”
接着，她又说道：“你刚喝下的是那个医馆里的人的血呢。”
李君庭头皮发麻，浑然僵在那里，她恍然了很久，脑中一直闪过那些人的脸。猛地，她伸出手就要去掏自己的喉咙，李鸾凤一下就捏住了她的下巴：“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了，你要是敢把刚才喝的东西吐出来，我就马上让你喝下一碗？”
李君庭的手僵在自己的嘴里，她的眼泪突然决堤般落下。
李鸾凤松开自己的手，甩袖而去：“又脏了手，真是晦气！”
伏生不忍，他能感受到现下李君庭的体内充斥着一股寒意，这寒意布满全身，一遍又一遍地冲刷过那些脏器，每冲到心口时都带着锐气，一下一下扎进李君庭的心脏里。
李君庭伸出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那眼泪不停地往下流，止也止不住，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嘴里还残留着那些血腥气，她胸腔处突然传出一声嗡鸣，而后她再也克制不住，大声地哭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啊？”
“母亲，这到底是为什么？”
“是君庭不够好，是君庭保护不了他们，是君庭害了他们！”
她嘶吼着不断摆头，哭到全身没了力气，只能粗喘着气。她看向地上掉落的那本书，全然没了方才站在街上的欣喜，如若今日她没有出宫……
李君庭撑着手臂，爬到那本书的落处，她摸着那书本的边角，低声呢喃道：“先生，为君之道为何不教我如何逃跑呢？”她抱着那本书，在地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伏生默然，他帮不了她。
此后每日一碗血水被灌进李君庭的喉咙，她的身形越发消瘦。李鸾凤每来一次，李君庭就要问一次：“到底还要多久，你才能满意？”李鸾凤只轻哼着说：“等着吧。”
伏生每晚都能听到李君庭说梦话，她浑身发着冷汗，不停地叫着：“别杀了，别杀了，别再杀了！别杀他们！”每天早上李君庭醒来就这样呆呆缩在床边，直到照例被灌下血水，她很想吐，但每当那股腥气涌上来，她就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绝不让那些血水被吐出来。
她怕极了，怕那碗深不见底的血水，怕那血水里承载的生命，怕自己再也无法从这样的折磨里脱离。她只呆呆坐着，头向着一边倾斜，双眼没了神采如同一汪死水。
伏生想她才五岁。
伏生不想再看了，他想现在就破镜，可是他被困在李君庭的身体里无法动弹，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实力不济。如果是师父在这里，他一定早就能够出去了。
李君庭突然动了，她冲出了这间屋子。
伏生看见她跌跌撞撞地朝着树林跑去，那地上好似有什么在引导着她，她跑啊跑，因为实在没有力气，跑一段就要停下来歇一段，但她不敢歇息太久，只些微停下来缓口气又继续向前跑了，直到她停在了一个山洞面前。
那山洞很黑，望不清里面是什么，就像一个吃人的漩涡。人一旦走进去，就再也没办法走出来。李君庭只停下来看了一眼，就迈出脚向里走去。越往里走，血腥味越重。
身为旁观者，伏生能看清李君庭看不见的东西。这山洞的石壁上全是喷射的血液，有些已经干涸，有些还正在缓慢地向下流淌，一眼望去这里仿佛不是山石而是血池。
李君庭走到光亮处时，没有办法再往前走了。
她的面前横竖都倒着一些人，这些人没有任何的反应，连呼吸也没了，没被衣服遮盖住的地方只能看到挂着薄薄人皮的人骨。再往深处看去，有几十个人的手脚被钉死在石壁上，唯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们还活着。
这般惨状已如人间炼狱。
李君庭胸口那股恶心就快抑制不住，她扶着旁边的墙快呕出来。
“小姑娘，还没到时间呢，你怎么到了这里？”有一道黑影闪到李君庭身后，他说话的声音微微扬起，带着几分阴恻恻的意思。
李君庭身体一抖，她缓慢地转过头去，就见到一张半烂的脸。
那是一个一半的脸肿胀溃烂没有一处好皮，另一半脸甚至可以算得上俊俏的男人。他站在李君庭身后，像是想笑，但脸上的烂肉让这微笑变得十分诡异。
伏生胆寒，这是椿先生！
李君庭壮着胆子问：“你是谁？”
椿先生呵呵笑起来：“你坏了我的好事，还敢问我是谁，有趣，真是有趣！”
李君庭留意到他说的话奇怪，接着问他：“我坏了你什么好事？”
椿先生没应她，只是手一挥，一个对面被钉在墙上的人瞬间就出现在了李君庭面前。
椿先生用手掐着那个人的脖子，看着李君庭似笑非笑：“你刚才吐了吧？”
李君庭一下白了脸：“我没有！我没有吐出来！”
椿先生置若罔闻，他掏出一把匕首割破了手里的人的脖子：“我看见你吐了！”
那血液涓涓流出，顺着那个人的脖子滑进衣服里，很快就染红了衣领。
李君庭认出这是徘徊在医馆的那个人，她咬咬牙扑上去想要袭击椿先生，椿先生一挥手，她就摔进了地上的死人堆里。她爬起来叫喊着：“你别杀他！”
椿先生将手里的人举高，他笑道：“要不是为了要你这身完美的皮，我可不用听你在这瞎叫唤。”说完，他手上一用力，那人的头轰然倒下，再没了气息。
“你和我姨母到底要干什么？”李君庭的泪夺目而出，她大喊着把手里能抓到的一切东西全都朝着椿先生扔了过去。
椿先生将手上的人丢了出去，一个闪身就到了李君庭面前，他脸上那坨烂肉直勾勾地冲着李君庭，李君庭使劲闭着嘴，好不容易才将那股恶心压下去。
“你姨母？那个蠢女人？你不该问我们要干什么，现在是我要对你做什么。”
伏生看着那张脸，一下慌了心神。他想冲破桎梏，替换下李君庭，可他依旧被囚在那里无能为力。
“你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椿先生转头朝着洞口望去，没听到李君庭的回答却是自己开口说道：“你这小孩怎么还随身带着蝶粉？”
李君庭看着他：“你杀了我吧，将他们放了好不好？”
椿先生安静一瞬，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你可真有意思，自己都保不住自己了，还想着帮他们！”
李君庭依旧看着他：“我知道你们的目的是我，他们是无辜的，放了他们好吗？”
椿先生看着她：“你觉得我看上去像是个好人吗？”
伏生暗自着急着，他实在害怕椿先生会对李君庭做些什么，他并不清楚十二生肖镜里的回忆与过去是否完全一样，也不知道十二生肖镜里造成的伤害会不会伤及本体，毕竟十二生肖镜一直是虚实结合的灵器，虚实的边界实在是太过模糊。
李君庭茫然地看着椿先生：“难道你一出生就是个坏人吗？”
椿先生不说话，用手轻轻点了点李君庭的额心。眨眼之间，李君庭被送回了原来的屋子，她听见椿先生说：“我生来便是恶人，你只等着两天后做我的容器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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