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因方子晟应承下考量婚事,又给了诸多甜头,楚瑜安分起来,不仅每日到校场报到,骑射更是大有长进,把不听话的黑马训得服服帖帖。
方统领虽然单独划了二里地给三皇子,但因楚瑜向来表现优异,少女身形还未长开,从不拦着骑兵营的人围观,还隔三岔五设擂台让人对练,胜者重赏。
将士们起初不大看得起皇子年少,但交过几回手,知道好处不是那么好得的后,纷纷严阵以待。
如此历练楚瑜也进步神速,后来想从楚瑜手下讨巧难了,自然有人越勇越战,越战越勇。
武将耿直,少文臣弯弯绕绕,楚瑜又是个有真功夫的少年英才,不久便和将士们打成一片。
这会楚瑜练了一身汗津津的,盘腿坐在梅花桩上吹风歇息,从袖笼里拈了春祺准备的糕点吃。
方子晟寻工匠特制的梅花桩极窄,不是身手轻巧的练家子上不来站不稳,更别提端坐其上面不改色。
也好摒除闲杂人等来搭话。
不速之客倒是携着同伴来了,石教头身宽体胖,轻功却是极好,踮着半只脚笑另外两个手忙脚乱。
楚瑜出声指点他们两句,都在楚瑜下首落了座,又掷了一人一个糕点去,闲坐着看风景。
石教头突然出了声,看似问的是同僚,想让听的另有其人,“过两日春猎,你说说今年魁首是哪一位?”
那人机灵,马上就接砖捧玉,“这有什么好猜的?年年都是我们三殿下一骑绝尘,今年还不是手到擒来?”
“诸位不可妄言,大哥和二哥据说今年都下功夫勤习苦练,请了各家名师,卯足了劲要搏一个好名次的。”楚瑜不动声色,抛了块酥饼堵他们的嘴。
“三殿下,到时你猎五头鹿就罢手好伐,莫要差多差少了去,下官可是要在城西王麻子那里下注的。后头孙教头低声道,传音沉厚清晰,只有他们几个能听见。“平时不碰这些,但如今世道艰难,手头都有些紧。”
其他人也点头附和。
“五头?多了些,我猎不来怎么办?”楚瑜摇头笑,“再者,各位王世子也有参加,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哪里多了,去年殿下猎了四头,今年不在话下。”
“说不定我妹妹可以。”
此言一出,其他人愣了一阵,看楚瑜颜色又不似说笑,一时摸不清用意。
石教头率先大笑,“三殿下说笑了,您看重公主,也不必如此吹捧,别说百步穿杨,若静和公主能拉开这一石三钧的强弓,洒家都不当这教头,到公主府上做一只看门的石狮子。”
楚瑜知若再说下去,这些莽直的将士要觉得自己玩笑折辱了他们,起身正色抱拳作了一揖:“是我说了大话,等静和身子利索了,也让她跟诸位学些把式强身健体。”
孙教头才看过大皇子骑射,当下拍胸高声应下:“只要公主肯学,不出三月,下官能手把手教出一个女中后羿。”
这才是大话。
楚瑜忍笑,玩心大起:“若你们想赢多些银钱,不妨与我说说哪一注最少人押?”
“那还能拿魁首吗?”石教头听完无不担忧,只看见楚瑜神秘莫测的笑容。
“另外,军纪严明,犯者革职随舍可别忘了。”楚瑜跳下梅花桩,准备练习去,不忘告诫他们,“这次我不同舅舅说,但以后我手下不能有犯忌的兵。”
前世玉带血重建时,两位教头功不可没,这几人武艺出挑各有所长,性子又爽利,向来同楚瑜亲切,毕生武学都私授许多,楚瑜受益匪浅,自然不希望他们误入歧途。
转眼到了春猎,又称春蒐,是在万物生长的季节围猎,只猎取没有怀胎的野兽。
围场边上难得支起了满满当当的营帐,搭了娱乐的台子,皇室宗亲们泱泱围坐,谈笑间等一幕好戏开场。
参与春猎的众少年皆束发,整齐划一穿着黑色束腰窄袖劲装,背上画有各自标记的长箭和武器,牵马并排而站。
楚瑜亦扮作男装,一径垂着眼,站在队尾,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弹着刀柄,皇子和世家子弟们相互攀谈,唯独她无人搭话。
三皇子和静和公主有道是双生祥瑞,可两位殿下一位孤僻,一位病弱,向来不到众人中去,二人不与其他兄弟姐妹们亲厚,也怕言多必失,露了马脚。
她是不打眼,可后头仆从战战兢兢牵过来停在她身后的黑马,穿得是整个珠围翠绕、光彩夺目!
方子晟面色铁青,这妮子又在胡闹什么!
见过给马戴盔披甲的,没见过给马戴首饰的,四蹄系了焕彩金紫环珮,挂脖围了一圈赤金镶紫鸦石,连马鞍上都坠着小珍珠,尤其是额心一枚硕大的紫珍珠,光泽耀眼。
这黑马穿金带银也很不自在,受宠若惊似的四蹄踢踏着,旁的皇子好奇探头来看,小的几位直接上手去摸,嘴里啧啧感叹。
众人惊了一会才发觉,原来马蹄上也有不小的紫珠,只是稍逊于额心,四蹄又少了右后蹄上一只,金座上光秃秃的怪可惜。
莫不是马乱窜,来时在哪蹭掉了。
大皇子先跳出来嘲弄:“三弟怕不是掏空了家底置办这一马行头,买不起最后一颗珍珠了吧。”
人前楚瑜懒洋洋抬了眼睛看他,不答反问:“大哥,你前些日子说要给父皇祝寿的白玉大佛可雕好了?我还等着十副玉牌,刻了字去配我的十匹宝马呢!”
大皇子这些年掏出买成品玉佛的钱都难,何况雕一座大佛,登时扭头不言紫胀了脸。
二皇子楚琅是淑贵妃所出,他若有所思,觉得这紫珠眼熟,皇弟必然别有用心,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少年们站在围场里交头接耳时,逆着日头看不清观众,而后妃宗室们看他们是一清二楚。
忽然有道声音轻笑,“哪里丢了,这不是在人头上吗?”
说话的人是成王妃,她周围的亲眷四下看了看见过一处,也别过头去笑,都莞尔不作声,这样的人波纹一般扩散开来,围场里弥漫着欢快的气息。
只有一个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坐立难安得很。
后妃们规规矩矩坐了一处,唯独一个坐在天子近旁,那就是淑贵妃,她见了三皇子出场,险些背过气去。
今日她别出心裁,戴了一顶金玉紫珠冠艳压群芳,本以为华贵无比、凤仪万千,不想被一匹马比了下去。
偏偏那匹马身上装扮形制,有意无意同她相似。
偏偏那匹马还掉了一颗珠子,同她紫珠冠上的一般大小。
偏偏成王妃心直口快,叫唤得响。
这都叫什么事啊!
梦柯宫几乎说得上与世隔绝,旁人怎么也想不到淑贵妃头顶珍珠冠上最亮眼的一颗,竟然就是从梦柯宫人手里薅过去的,只暗暗嘲笑不巧,贵妃的待遇还没畜牲好了。
她只能强装笑容,不无恶意地想着,好好的珠宝玉石,人不戴,让马穿,奢靡如斯该判大罪!
姗姗来迟的庆献帝入座后也被勾起了兴致,只因楚瑜的黑马过分惹眼,他坐下便叫道:“老三,你的马怎么回事,今天是春猎不是选妃,怎么跑动得了?”
“父皇,这畜牲爱极了漂亮玩意,我本是花了重金想给静和打一副好头面,不料紫珠被这畜牲看上了,撒泼打滚闹将起来,踢塌了几间马厩,直到做出这副马饰穿来才罢休。”
楚瑜在场上朗声答道,绕是胡言乱语,也有模有样,三句两句把事情交代清楚,至于畜牲是谁,在场人都心明眼亮,看看脸色心里就有了主意,敢情这皇子兴师问罪来了,真是好大的气性。
饶是继后都不该动那两位小祖宗的东西,更何况这淑贵妃代掌凤印才两年,要不是狡兔三窟似的做了几手准备,怎么敢做此行径。
一说是给同胞姊妹作头面的用料,庆献帝就不再多问,况且一大群人还眼巴巴地等着春猎开场,扬了扬手随意道:“不得胡来,朕还等着看你和各位哥哥弟弟们大显身手,快解了去。”
“儿臣遵旨,这马到底敦实了些,紫珠还是要瘦马戴起来才好看。”楚瑜也不含糊,响亮答了一句便让仆从来解了大多饰品去,唯独留着额心那颗紫珠,明晃晃地折磨人。
别人不如意,楚瑜可畅快,她做什么都是楚瑾的名声,得罪谁都怪不到自己身上,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淑贵妃出身江淮名门,怎会不解其中意?
恨得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只是皇子年少坦荡,话语无知无忌,方家教养下不该接触到这些艳女俗人,怪不到他身上去。
下首成王妃的笑声又响起来了,好不显眼。
不知不觉咬破了嘴唇,淑贵妃用丝帕按去嘴角殷红,眼底闪过一道暗光,过了今日,我看你们还能嚣张到几时!
庆献帝瞧着热闹的围场,为少年们的朝气感染,精神振奋许多,示意官员敲钟。
随着一声沉郁的钟声在围场及天外回荡,迫不及待的少年们跃上马背,像一只只离弦之箭射向树林。
猎场的仆从拿着网兜跟在他们身后,负责拾取猎物和登记。
等到日暮西斜,少年们满载而归,庆献帝宣布今日获取猎物最多最好的人为魁首,才是春猎的重头戏。
待世子皇子们的身影消失在密林里,庆献帝转过头,想喝口茶水润润嗓,才发现身旁淑贵妃煞白的脸,和她头上流光的紫明珠,登时会了意。
眼看昏鸦逐日近西山,林上翠色和烟老。
天色渐晚,仆从也陆陆续续抬着猎物跟在少年们身后归来。
起初楚瑜旗开得胜,第一头就猎到了鹿,往后尽是其他皇子的捷报,方子晟眉间拧着一团绳,后来眉毛都不曾舒展开。
听着旁人的捷报声一声高过一声,关于三皇子的回报越来越迟,甚至有段时间下属们几乎跟丢了“三殿下”的行踪,不知楚瑜究竟在做什么。
方子晟大怒,一脚把下属踹翻在地:“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连个孩子都跟不住,要是殿下出了什么事,你三族的头都不够砍的!”
“大人息怒,小殿下的马脚程太快,属下实在跟不住啊!”
还怪在他送的马身上了?难不成是马出了什么事,楚瑜来不及搭弓,只能被马带着深入密林?
方子晟又派了一群人去追,他搞不明白,也不想费这个脑筋,只希望小祖宗能平安回来。
已经不指望捷报什么的,跟别人已经落后了一大截,难道还祈求天降鹿群,一箭猎个十头八头的鹿不成?
书记官清算各位少年收获,数到最后,三皇子光秃秃的收成——一头鹿,只比年纪最小的十一皇子好看些。将要报到皇帝面前时,营帐外传来了阵阵惊呼。
迟迟未归的“三殿下”从林子里蹒跚走出,几位仆从们拖着一个庞大黑影跟在后头,待走得近了,明亮的火把一照,众人才晓得那是什么玩意,一时惊羡之声此起彼伏。
那是一只黄底黑棕的白额大虫,双目以及咽喉处分别深深插着一支白羽箭。
带头的少年脸色惨白,眼睛却亮得令人心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