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窗帘缝隙透进微弱的晨光,照在凌乱的床单上。江逐几乎一夜没睡,昨晚的画面仍在脑海中反复闪回——血泊、裂纹、那种无法言喻的低语。就在她刚要合上眼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屏幕上,一个陌生号码。
她犹豫片刻,还是滑动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一名男子低沉、稳重的声音,语速克制、带着训练过的冷静:
“您好,这里是中国国家公共事务研究院北辰分部。我是陆明,负责昨晚事件的后续调查。请您配合,我们需要您今天前来做一份补充笔录,以完善现场记录。”
江逐下意识地皱起眉,声音有些沙哑:“补充笔录?我昨天已经详细说明过经过了。”
电话那头短暂沉默了一瞬,随后陆明的语气依然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是的,我们看过您的笔录。只是有些细节需要进一步核实——包括您在巷子内观察到的环境变化、尸体的具体姿势特征,以及您发现现场时的主观感受。这些信息对我们判断事件性质非常关键。”
江逐指尖微微一紧,喉咙发干。她明白,这通电话的内容听上去像是“正常的补录”,但语气里那种“确认异常细节”的冷静——暴露出这并不是普通案件的后续。
她心里暗暗发紧,脑中一闪而过昨晚江烛的那句警告:
“他们会来找我们——因为我们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不安,让语气尽可能显得平静:“……好的,我明白。我会配合。”
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微微缓和了一些:
“感谢您的理解。我们会派车接您,请保持电话畅通。预计半小时后抵达。”
通话结束,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江逐静静地盯着倒映在黑屏上的自己,神情复杂。
她抬起手,轻轻抚摸自己的额头,喃喃自语:
“...真是麻烦...你自己来解释吧”
半个小时后,江烛坐在CNARE北辰分部的一间隔离补充询问室里。室内灯光明亮、空气干净,却带着一丝冷意。桌上摆放着录音设备、笔记本和一杯温水。墙角摄像头静静记录着一切,单面玻璃后的秦呈正静静观察。
陆明坐在她对面,神情平稳,打开记录本:“江女士,我们希望您尽可能详细回忆昨晚的情况,在您发现尸体之前,我是说,进巷子到发现尸体之间的这段时间,您还做了什么吗?根据我们调查监控显示,您的停留时间与之前笔录——有一些出入。“
江烛沉默片刻,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调查员先生,”她缓缓说道,声音里透着淡淡的讽刺,“我能坐在这里,本身就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不是吗?我想,在我来之前,你们手里的档案,早就翻得快烂了吧。”
陆明微微一顿,指尖停在记录本上,笔尖悬空了片刻才再次落下。
他的眼神不动声色,却像是在暗暗权衡。
“江女士,” 他语气依旧平稳,带着一丝冷静的客气, “的确,我们了解过您的情况。但档案只是数字和文字,它们无法完全说明当下。我们更在意的,是您现在的叙述。”
他合上笔,稍稍向前倾了身子,声音压低:“所以,请尽量如实回答。这不仅关系到我们对事件的判断,也关系到您的安全。”
江烛“呵”地一声轻笑,语气像是在玩味什么:“……安全?挺有意思的词。”
她停顿片刻,呼出一口气,语调缓了下来,不再绕圈子。
“好吧,我就从头说起——在看到尸体之前,我确实经历了一些……不太寻常的事情。”
她抬起眼,迎着陆明的目光,神情平静,却带着某种若有若无的期待:“你们要的,是实话,对吧?”
“当我走进那条巷子,空气就变得不对劲。外面还有风,里面却像被某种膜隔绝,连呼吸都变得沉重。水滴声……特别响,像是有人在故意敲着我的神经。”
“然后——我听见嗡鸣。”她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不是用耳朵听见的那种,而是脑子里直接响起来的。低沉、密集,像无数人在同时说话,每个音节都挤在意识边缘,听不懂,却让人无法忽视。”
她停顿,嘴角带上淡淡的弧度:“巷尾的阴影开始动了。像液体,又像在撕扯空间。然后,我就看见祂——一个无法定义的形体,像是……浑天仪,只不过那上面全是眼睛。”
陆明下意识抬起头,目光一瞬间与她对上。
江烛继续道,语气轻得像是在叙述一场梦:“那些环绕的环带以不规则的几何方式旋转,每一只眼都在注视我。祂的声音直接在脑海里响起,告诉我——‘浅滩即将被吞没,旧主将要苏醒’。呵……听起来是不是挺像你们研究报告里的开场白?”
她笑得轻,几乎像在戏弄陆明。
陆明没有回应,只是合上笔记本,稳稳地看着她。
“……长满眼睛的浑天仪。”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压得很低。
江烛歪着头,神情平静:“对,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我也不确定那是不是幻觉。但我能确定——祂只让我看到。那感觉就像整条巷子只剩下我一个‘频道’,而祂在那个频道的另一端。”
陆明呼出一口气,声音更低了:“所以祂提到的‘苏醒’——有没有具体的内容?比如时间、地点、或者——方式?”
江烛的笑意渐渐收敛,双眼轻轻眯起。她开始复述那段难以言喻的低语——
词句混乱、断裂,夹杂着非人类发音的节奏。
“……███在注视……███在低语……恐惧是献祭,秩序是幻象……旧主之下,血与声将合一……”
她越说越慢,像陷入某种恍惚。
陆明静静听着,笔停在半空,到最后干脆放下——
因为那些词已经无法被人类语言记录。
空气沉重得几乎凝固。秦呈隔着玻璃,看着陆明额角隐约的青筋,知道他的心绪并不如表现出来那么平静。
这种只针对个人感知的显现,本身就极具危险性——因为它能够绕过常规防护,直接作用于意识。
单点接触、选择性显现、带有催眠性的语言……单独出现,每一项都足以列入高度关注清单。三者叠加,则意味着它不仅能精准锁定目标,还能操控感知与心理反应,大幅提升事件的不确定性与潜在破坏力。
陆明在心中暗暗衡量:
如果这些信息属实,这个异常存在已经突破了常规安全界限,几乎无法用常规手段完全收容和控制。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意识到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
“……这,已经触及Keter级的边界了。”
陆明在心中无声地作出结论。
他抬眼看向江烛。
她正微笑着回望他,目光清澈而无害,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好的,我明白了。您的描述非常重要,感谢您的配合,但是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告知。陆明将文件夹轻轻放在桌上,神情逐渐凝重:
“江烛——或者说,江逐。我不确定现在坐在我面前的,是你们中的哪一位。但有件事,你们必须了解——关于‘记忆删除’。”
江烛微微抬眉,似乎对他提到的话题并不意外。
陆明继续说:“在普通情况下,任何人接触到高危异常事件之后,都需要进行记忆删除。这是标准操作,目的是防止异常信息扩散或引发心理崩溃。”
“你是说……”江烛指尖轻敲桌面,语气低缓,“我也要被清除记忆?”
是的。”陆明点头,目光平稳,“但你的情况很特殊。你体内存在不止一个人格——江逐、江烛,甚至可能还有未显现的其他人格。我们无法预测,记忆删除会不会导致人格错位或彻底崩溃。”
他翻过一页文件,声音放低:“经过昨晚的事件与今天的补充笔录,我必须承认——你的情况,与我们以往接触的任何普通目击者都不同。”
江烛歪了歪头,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调侃:“不同?你是说我比那些人疯得更有层次?”
陆明没有笑,反而微微向前倾,眼神认真:“不是。多数人在‘祂’这样的高危异常面前,哪怕只是短暂接触,都会出现严重精神错乱、幻觉、恐慌,甚至丧失自我意识。而你——始终保持了冷静与逻辑判断,再向我复述时,你甚至能记起来发生时的细节。”
江烛挑了挑眉,笑容里带着点戏谑:“听起来像是在夸我。”
“这不是夸奖,而是事实。”陆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正因为如此,我们放弃了立即执行记忆删除的方案。风险太高,而且……你也许能成为例外。”
他停顿片刻,语气缓缓转向正式:“我准备向上级提交申请——建议让你加入我们。成为中国国家异常收容研究院的成员。”
江烛的笑意一瞬间凝固,目光里闪过一丝讶异与警惕:“你是在开玩笑吧?把我这种‘不稳定因素’塞进你们的研究院?你们不怕我哪天突然人格切换、搞出点你们压不住的事?”
“恰恰相反。”陆明稳稳地看着她,“正因为你的特殊性,你的存在比任何普通研究员都更有价值。我们需要能面对异常、却不被其吞噬的人。而你,正是极少数能做到这一点的个体。”
“加入之后,我们会提供完整的训练、心理支持与资源。你将被特殊保护,也能更安全地去理解……你所经历的一切。”
江烛靠在椅背上,双臂交叉,沉默几秒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听起来……比‘记忆删除’有意思多了。”
陆明点头,声音沉稳:“这是一个选择,不是强制。你可以拒绝。但如果你接受,我们会立刻为你设立特殊身份档案,并由专门小组负责监控和保护。”
室内一时安静,只剩下录音设备的轻微运转声。江烛轻轻说道:“研究员先生,这件事我需要回去跟‘其他人’商量一下。”
她停顿了一下,唇角那抹笑意更深了一分,声音却依旧冷静:“毕竟,你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整个‘系统’。我们不做轻率的决定。”
“可以理解。” 陆明的声音依旧沉稳,“你们有三天时间,考虑清楚再给我们答复。我们会为你们准备完整的资料和保障方案。”
江烛敛起笑容,指尖在桌面上最后轻轻一敲,站起身:“那就这样吧,研究员先生。我会告诉她们——我们到底在和谁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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