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鬼甲后那道更加凛冽的剑气时，无需思考，暮云闲立刻顺手将小鬼拉至身前，当做了自己的完美挡箭牌。
只可惜，小鬼修为实在太低，挨到剑气的瞬间即化为黑烟，没能阻挡全部伤害。他只来得及看到一双盈满杀意的眼睛，即被剑气中蕴含的强劲力道拍飞了出去。
暮云闲其他什么都不在乎，只忙着确认自己的皮肤是否沾惹上那极难消除的尸臭。
万幸没有。
剑气的主人，果然如他那双眼睛一般杀伐决断。一击得中立刻跟上，在他爬起前，以沉重剑锋抵上他的后心，将他又强行压回了余臭未消的地面。
因趴在地上，脑袋背对，暮云闲完全看不清来人的脸，只能闻到对方衣襟沾染的腥膻血气与淡淡药香氤氲。
“你是何人？”那人率先开口盘问，“嗓音低沉，语气阴鸷，“擅闯结界，盗窃仙丹，找死吗？”
看来，是那个孟章剑派的弟子。
“不找死”，这个姿势实在不甚舒适，暮云闲面上满是不悦，开口，语气却无害又温和，“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那人嗤笑，“阁下这借口倒是别致。”
“不是借口”，暮云闲继续好声好气解释，“我来寻一位名叫楚青霭的人，不知仙君可曾见过？”
手中，却已抓过地上的竹叶，悄无声息地布置起了七星遁地阵。
——有多年副本经验支撑，即便没了灵气，他也不至于束手无策，这借助外界灵气的阵法虽然繁琐，此情此景下，却是个很好的跑路办法。
那人不答，只反问他，“你寻此人，要做什么？”
暮云闲斟酌一番，结合任务要求，选了个最无害、也最方便日后发挥的理由，谨慎道，“我……我曾与楚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心向往之，久久不忘，因此，想，想……”
“楚姑娘？”那人冷笑一声，阴仄仄道，“不认识。”
这语气，这声调，显然是太认识了。暮云闲忙继续探他口风，“我当真是来寻楚姑娘的，仙君若知道她身在何处，不妨告知于我，我定会感念仙君今日好心的。”
那人更加阴郁道，“阁下，我的耐心并不多，奉劝你还是尽快交代自己到底从何而来、意欲为何，否则，我便只能将你压去水牢，以搜魂之刑审问了。”
暮云闲自然半点也不害怕那所谓的搜魂之刑，只不死心地死缠烂打道，“我发誓，我对楚姑娘当真一片真心，日月可鉴。”
对方道，“我只问三次。”
暮云闲道，“仙君，您无论问几次，我都只是为找楚姑娘而已！”
对方道，“第二次。”
暮云闲道，“仙君只要带我去寻她，自然会知道我没有说谎！”
那人冷冷道，“第三次。”
语气平平，暮云闲心中却莫名闪过一丝慌乱，似动物遇到极端危险时的本能感知。
压在背后的桎梏移开，那人蹲下身子，抬手捏住他下巴，面无表情与他对望。
纵使穿梭过三千副本、识便众生万象，与他视线接触的瞬间，暮云闲的心却还是不受控制地紧了一紧。
——好冷峻的一张脸，好凉薄的一双眼！
轮廓十分锋利，五官深邃立体，最惹人注意的是那一双黑得发亮的眸，似长空猎鹰看向猎物，尽显犀利与漠然。
多年副本穿梭的经验立刻让他知道，此人危险！
果然，那人言出必行，问过三次后便不再与他废话，转而提住他的后领，显是要带回什么水牢处置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暮云闲抬手，将掌心最后一片竹叶向阵眼拍去！
世界天旋地转，却不是阵法起效，而是那人提着他御剑起飞，与此同时，系统音响起，冷冰冰道，【警告，警告，若宿主放弃任务，将会立即启动惩罚程序。】
寒风凛冽，脚下是万丈深渊，自己的身体却在高空中不受控制地剧烈晃动，想起全身摔得粉碎却又死不了的痛苦经历，暮云闲心脏不免一抽一抽又一抽，急忙对峙道，“你还好意思惩罚？！我的灵力呢？”
【呃……】系统千年都未曾变过的语调，罕见出现一丝尴尬，却又很快被它收起，舔着脸理直气壮道，【鉴于差旅时间过长，金手指库已消耗殆尽，本次没有灵气提供。】
……
暮云闲两眼一黑，绝望道，“你别告诉我，阵法在这个副本中也是没有作用的。”
【那倒不会】，系统道，【只要摆放正确，就能正常运行。】
暮云闲心中安定一些，将话题拉回正轨，不服气道，“你凭什么判定我放弃任务？我明明就是在积极寻找任务目标的好吗？”
【解释理由无效】，系统无情道，【驳回。】
“为什么会无效？？？”暮云闲恼火，“这次我真没找借口，更没骗你！我真是要尽快摆脱这个危险的人，然后去找那个任务目标的！”
系统却道，【此人，即为宿主的攻略目标，楚青霭。】
……
暮云闲眼前再度一黑。
——他要对着说情话，还要获取真心的任务目标，怎么会是个男人？！
这实在太超出他的理解能力，因此，只片刻之间，他便下意识找到了唯一还算正常的理由——也、也许，这位姑娘，只是有女扮男装的癖好。
【温馨提示】，系统雪上加霜，【检测当前任务进度过慢，请宿主提高工作效率，否则仍会处罚惩罚。】
暮云闲咽了咽口水，仰头望着那锋利的、绝不可能在女子脸上出现的下颌线，怀抱最后一丝微小的希望，艰难伸出手去摸他的脖子。
有喉结。
再摸摸胸膛。
嗯，平的，硬的。
再摸摸……
楚青霭一把抓住他还要继续向下的两只手腕，又震惊又恼怒道，“无耻之徒，你想做何？！”
是个男人，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暮云闲心情复杂。
这该死的系统，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莫非是厌倦了打打杀杀的凶险，这一回，又想看个你侬我侬、柔情缱绻的戏码了？
【进度过慢，即将启动惩罚程序！】见他依旧不肯行动，系统的催促声愈发尖利，脑中，熟悉的刺痛也立刻生出。
相比惩罚的疼痛，耳膜的生疼更让人心烦，暮云闲黑得发亮的瞳仁剧烈跳动，愤懑、屈辱、仇恨，种种情绪如白驹过隙，很快，便只剩下平静的笑容。
“原是楚仙君”，暮云闲直视他怒气满满的眼睛，咧嘴道，“几日不见，仙君愈发丰神俊朗，我竟一时未能认出呢。”
男人额边的碎发随风不羁飘扬，闻言，似笑非笑道，“哦？那公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不知此番来寻在下，所为何事？”
暮云闲眨了眨眼，灿烂道，“我方才就说过了呀，此番前来，是因为心悦仙君，想要仙君一颗真心的。”
【滴】，系统立刻反馈，【监测到宿主开始任务，惩罚程序中止。】
可身为攻略对象，楚青霭的反应却是，毫不迟疑松开了提着他后领的手。
暮云闲本以为只要开始任务，楚青霭的态度便能够好上一些，却不料适得其反，为避免血溅山崖，忙眼疾手快地搂住了他的腰。
剑身骤然下坠许多，楚青霭浑身紧绷，怒声喝道，“放肆！松手！”
这失重感实在让人胸闷气短，暮云闲于是不仅不松，反而树袋熊一般将他抱得更紧，摇头道，“不要！我恐高！”
“你……！”楚青霭被他气得直咬后槽牙。
眼看他要以灵气震开自己的双臂，暮云闲忙道，“我、我是来为仙君通风报信的！驱使这群小鬼的人，目的是夺走什么炼丹的炉鼎！”
灵气凝滞，楚青霭面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双手飞速结印，引着灵气注入剑身，直将速度催发到极致，风驰电掣向山顶赶去。
高度极速攀升，脚下是万丈深渊，身旁是冷湿的空气，暮云闲只感觉自己没有修为的身子越来越难以承受，不仅不受控制打起了寒颤，便连呼吸都愈发困难。
旁边既然有具不仅挡风、还十分温暖的身体，暮云闲自不会亏待自己，心安理得地将脑袋埋入他腰间，任他咬牙切齿地又连说了三遍“放肆”。
穿越云层，临近山顶，暮云闲这才发现，更加浓烈的鬼气，竟也已将这里吞没！
看来，对方派来的小鬼，远比他方才在山下见到的，还要多上许多。
光线晦暗，他看不清四周环境，只能看到由腐烂鬼体凝成的浓雾中，偶有清冷的剑光闪过，应是孟章剑派弟子在全力抵御。
“大师兄！”一道嗓音穿破鬼气，疲累又如释重负道，“我们被群鬼纠缠，发不出传音令！有人要抢夺苍木鼎！”
苍木鼎？
暮云闲隐隐觉得有些耳熟，可还不待细想，楚青霭已将他从怀里拔了出来，指着脚下鬼影，面色铁青道，“给我收起来。”
“不是我干的”，暮云闲耸肩，“我身无灵力，根本无法驱使这么多小鬼，仙君若不信，尽可来试。”
情况危机，楚青霭自然没功夫探查他的虚实，揪住他的后领，从剑上一跃而下，坠落的瞬间，另一只空着的手于半空中抓过剑柄，高声喊道，“退守坤位！”
众弟子忙撤身退避。
“轰！”
又是熟悉的剑气。
群鬼尽散，露出天空中清冷的月光。
暮云闲打眼扫去，只见山顶是一片被竹林环绕的练剑坪，练剑坪后有一间竹木搭成的屋舍，四周晾晒着各式草药，清雅朴素，若不是有今夜之事，倒颇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意境。
暂时稳住局势，楚青霭立刻道，“师父呢？”
“在玄草堂中”，众人手指竹屋。
楚青霭立刻拎着他向屋内赶去。
“唰！”踢开屋门的瞬间，所有灯烛骤然熄灭，视线陷入一片黑暗。
楚青霭横剑戒备，压低嗓子道，“师父？”
“青霭”，一道嗓音响起，难掩疲累，“屋内尚有人潜藏，小心行事。”
显是身负重伤。
楚青霭几乎下意识揪住暮云闲的领口，拽得他踉跄跌进自己怀里，强忍怒气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暮云闲这才发现，这人竟足比自己高了一头还多，即便被扯得脚尖踮起，又仰起头，头顶却还是只能勉强到他的下巴。
好心提供线索，不感谢他也就罢了，竟还来质疑他，暮云闲心中不悦，干脆摊手，混不吝道，“仙君不是一直亲自盯着我的吗？我干了什么，又没干什么，仙君自己难道不知？”
敌暗我明，楚青霭不再与他争执，只拽着他，谨慎向师父的方向移动。
却不料，才走两步，屋内便突兀出现铜器碎裂的声音。
掌门的嘶哑的嗓音随之响起，痛心疾首道，“青霭，苍木鼎，被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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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攻略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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