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位附近不知何时来了几个凶神恶煞的人,零零散散坐落在旁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眼神像恶狼般扫过每个想靠近摊子的过路人。
“几位大哥倒是清闲,”叶晚棠擦净手上的油星,径直朝着其中面相最凶狠的刀疤脸走过去,她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子脆生生的劲儿,像刀刮在青石板上,“我这小摊才开张两日,便有人怕我抢了他们的买卖,雇你们来这里站场子?”
那刀疤脸没想到这看似柔弱的女子竟会如此直接,愣了片刻才找回面子。“小娘子倒是聪明。识相的便自己收摊走人吧,别逼爷们动手。”
“动手?”叶晚棠挑眉,抬手抄起案上那柄剁肉的砍骨刀,刀身在日光里闪着冷光。“我从前日日要宰一头三百斤的犍牛,剔骨剜肉,从不手软。”
刀疤脸瞳孔缩了缩,身后两个汉子按耐不住要上前试试她的真假,却被她横刀一拦。
“你们是赌自己的拳头比我这砍骨刀锋利么?”叶晚棠猛地将刀往旁边老槐树的树干上一劈,“扑哧”一声,刀身没入一寸,震得树叶子簌簌坠落。
方才被吓退的几个路人远远望见,倒吸一口凉气。
刀疤脸盯着那柄嵌在树上的刀,又看看叶晚棠眼里那股不含糊的狠劲,那是常年同刀与肉打交道磨出来的煞气,他很清楚,眼前这女子并非叶家夫妇口中“没见过大场面的农女”。
叶晚棠如此硬气,原本绕着走的路人也停了下来,纷纷为她发声,“谁让你们来的?比不过小娘子的厨艺便想动武么?”
“我们清河可没有这班不要脸的人,滚出去,别丢我们清河人的脸!”
人群显然已经站在叶晚棠那边,刀疤脸自知再闹下去讨不到好处,喉头动了动,终究没敢再硬顶,撂下句“你等着”,便带着人骂骂咧咧走了。
待人走远了,叶晚棠才松懈下来,拔下刀,边擦边扬声对过路人道:“多谢各位为我仗义执言,小女无以为报,新鲜好吃的牛肉馅饼便宜卖。”
远处驴车上,谢承望着叶晚棠娇小却坚韧的背影挑了挑眉毛。
他目睹了方才一切,虽然之前见过她凶悍的一面,却没想过她如此不屈不折,自己一人便解决了问题。
这女子,倒是个有趣的。
谢承还有些要紧事,见事情已了,便赶着驴车进了城。
叶晚棠一边做馅饼,一边思索。
原身一家憨厚老实,都是不会与人红脸的老好人。若真有仇家,想来也只能是叶家那两口子,或是宋望舒。
她得抓紧时间想个更好的对策了。
叶晚棠对那刀疤脸所说不是假话,她学徒时期便是给主厨打杂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她都要杀要解。只是原身这具身体素质弱,方才若是真打起来,她也绝对占不到便宜。
叶晚棠照例拿馅饼贿赂了城门的看守,随后一人又来到回春堂。
台阶下,昨日受伤的小少年躺在藤床上眯着眼晒太阳。
回春堂外贴的招厨师的告示还在,路人见她视线直白,好心提醒:“姑娘,那鸿盛镖局不是你一个弱女子能待的地方,莫要看了,快回家去吧。”
“兄台此话何意?”
“总之,那不是正常人待的地方。”
叶晚棠有心再问,那少年猛地睁眼,视线里透着怒气,路人不愿再说下去,转身离开了。
赵飞吓走了路人,看她实在柔弱,忍不住提醒:“那人说的是真的,这镖局不吉利,打打杀杀沾染太多血腥,时常闹鬼,清河没有普通人敢靠近,你定会害怕的。”
叶晚棠没犹豫揭下告示。
赵飞很稀奇般多看了她一眼,“既如此,你跟我走吧。”
叶晚棠跟着他绕过一条街,鸿盛镖局便坐落回春堂后面,金字牌匾气势恢宏。
赵飞对着正厅喊了两声“哥”,只听见一声回答“出门了”。
她正疑心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小少年已经风风火火推开门,“谢哥,你这次回来的这么快,张老头说你要去好几日。”
“这次就在隔壁县,时间很短,你找赵铁什么事?”
“她揭了告示,我想让哥来试试她做得菜如何。谢哥你若等下没事,便由你来试如何?”
谢承是鸿盛镖局里最挑食的,容音姐做的菜在他这里也只是勉强果腹,这女子定是留不下了。
赵飞小算盘打的啪啪响,容音姐心悦谢承鸿盛镖局和回春堂都心知肚明,偏偏谢承本人不开窍,他可不想镖局里再多出一个女子来。
门完全打开,露出一张冷漠却俊美的脸,他眸光掠过一抹讶然,“是你?”
叶晚棠已经从赵飞的称呼里察觉出那人是谢承,淡然一笑:“我勉强会做些饭菜,便来试试。”
赵飞当场傻了眼,哆哆嗦嗦问出一句话,“你们……认识?”
叶晚棠发觉由谢承解释有些复杂,主动道:“他曾救过我。”
谢承“嗯”了声算是肯定,“跟我来灶房。”
望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赵飞站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
谢哥这样冰山般的人,竟也会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
灶房打扫的很干净,花椒八角小米椒之类的调味品也在罐子里装得满当当,食材却只有寥寥几个。
两个西红柿,两块豆腐,三个鸡蛋,一块猪五花。
谢承来灶房少,找不出更多的食材,只好提了个想法:“不如等我明日备好食材你再来?”
叶晚棠心中已经有了盘算,“不碍事,这些便够了。”
“那我在外等候。”
叶晚棠刀背敲在五花肉上,四肥六瘦的肌理颤了颤。冷水下锅时,黄酒白酒哗啦泼进去,瞬间浮沫翻涌。
趁着焯水的间隙,叶晚棠将番茄在火上燎了燎,薄皮簌簌往下掉,露出水汪汪的红瓤。她把番茄剁成泥,锅里的油刚冒青烟就倒进去一半,酸香瞬间漫过整间灶房。
叶晚棠打了一个鸡蛋,蛋液搅成金黄色,指尖捏着豆腐块往里一滚,再夹起来滑进热油,“滋啦”一声炸开金色涟漪。豆腐嫩得碰不得,她翻面的手腕却又轻又稳,看似简单的技艺,她当年练习时练得手腕肿成馒头。
剩下一半番茄同样做法,翻炒出沙,叶晚棠加进去一碗清水,煮开的瞬间倒入蛋液,她简单调味后撒了些葱花。
五花肉焯透了。叶晚棠起锅烧油,葱段姜片冷油爆香,肉块下锅煸炒出油,两大勺糖撒下去,她一手捏着锅把颠勺,一手握着锅铲翻炒,糖色将肉块裹的红亮。
“傻小子,看什么呢?”
赵铁在石化的赵飞面前挥了挥手,他刚从早市回来,拎了两大袋子的蔬菜和肉类。
“哥,告示被人揭了,我们快去看看。”
他终于反应过来,拉着赵铁进了后院。
谢承百无聊赖坐在石凳上,赵飞顾不得张郎中让他静养的叮嘱,飞奔过去,“谢哥,即便你们二人是旧时,你也要严格考核,千万不能给她放水。”
“……”谢承十分奇怪的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灶房虽关着门,可窗户开着通风,这会赵飞已经闻到了弥漫出来的浓郁香味,自然也看懂了谢承眼神中的意思——简直是看傻子般的疑问:如此水平也用得着放水?
叶晚棠探出脸,甜甜一笑,“我做好了,你们来试试。”
赵铁瞪大双眼:“小娘子,竟然是你!”
赵飞惊叫:“哥,你们也认识?”
“当然,”赵铁给予了肯定,“你这两日……”
赵飞受了刺激,尖叫着跑走了,故而没听见赵铁后面的一句话。
“你这两日吃得那香得人走路都翻跟斗的馅饼便是这小娘子做的嘛。”
灶房内,木桌上摆着一荤一素一汤,赵铁瞪大双眼难以置信,“我记得食材用得差不多了?”
叶晚棠点头,“是这样,所以我便简单做了些,”她一边指一边介绍,“这是红烧肉,茄汁豆腐,番茄鸡蛋汤。二位尝尝如何。”
赵铁一个粗人难得文雅了一次,“谢承,你吃过御膳,你先来。”
谢承没推让,一一试过,见叶晚棠盯着他十分期待,认真给出自己的评价:“好吃。”
“谢承,你变了,你从前可没说过这么中听的话。”
他又夹了一块茄汁豆腐,淡淡道:“实话实说。”
赵铁也忙不迭尝了一遍。
素菜外韧里嫩,酸甜可口;汤是家常味道,肉却不一般,咸甜完美交融,轻轻咬下一口,糯、滑、酥、香如浪潮般席卷整个口腔,浓油赤酱裹着油脂香直冲鼻腔。
谢承果真是实话实说,赵铁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只能用简单的话来表达自己的感受。
“好吃,实在好吃。”
赵铁实在是饿极了,将三道菜吃了个精光才顾得上说话。
“小娘子,我还不知道你的姓名呢。”
“叶晚棠。”
谢承第一次听说她的名字,暗自念了一遍,心道也是好听的。
“我姓赵,单字铁。小娘子,何时能来上工?”
张容音终究被那馅饼勾的忍不住,吃过后,写下自己尝出来的配料。
“容音姐,容音姐。”
赵飞有话想说,一路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张容音递了一杯茶过去,捏着写了配料的糙纸。
“小飞,你来得正好,我今日觉得好些了,听说谢大哥也喜欢吃昨日那馅饼,我去镖局试试看。”
赵飞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镖局已经招到新厨娘”的话来,只好战战兢兢陪着她一同前往。
二人还没踏进院子里,便听见赵铁谄媚道:“小娘子,镖局有你,我们今后便是有口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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