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送来的食材堆在灶房里，散乱堆成了一座小山。
叶晚棠直接上手整理，将食材从小到大一一排列。
豆腐两块、青虾若干、排骨一大块、猪里脊一大块、黄瓜一大捆、菠菜一捆，竹笋、蕨菜、韭菜、韭黄、茭白、水芹各一筐。
满满当当摆了一桌案。
除此之外，还有几条黄花鱼卧在水盆里，这倒正好适合做明日的主食，叶晚棠将一小块里脊肉切成碎丁投了进去，眼见几条鱼吃得高兴，便没再管了。
“晚棠姐，我……”
张容音穿着新衣裳回来的，又想帮晚棠又舍不得弄脏，踌躇了半晌，也不好意思开口。
好在叶晚棠倒是看出来了，轻笑了声，替她解围，“这新衣裳别弄脏了，先去换下来吧。”
她低头片刻，本来去东市的赵铁却在门边露了个头，眼睛还没探进来，话已经说出口，“谢承，这好茶你比我懂，你有没有推荐的。”
“谢承在后院呢，”叶晚棠想到什么似的，提醒道：“赵大哥，你同他们说一声，等打扫完了再晾晒吧，不然有灰尘的。”
“行。”
赵铁将要退出，又折返回来，“晚棠妹子，这么多东西，不便宜吧？”
叶晚棠挑重点将晌午的事简单说了下，赵铁才安了心，道：“晚棠妹子，我并非那个意思，不过镖局重新开张不过三个月，我只怕开支不够……”
“没事，赵大哥，我清楚的。”
叶晚棠说这话时着实有些心虚。
从前她初来乍到，原身也没见过多少银钱，紧着她从前在现代的健康标准来的，慢慢才咂摸出这大晟，即便算不得物资匮乏，也终究比不得现代。
譬如从前她一口气买下两只老母鸡。
如今想来，不知那锅鸡汤，值不值原身爹娘在农田里辛苦劳作半个月？
不多时，谢承容音赵飞三人相聚灶房。
明日的接风宴才是重头戏。
叶晚棠只打算简单做几道清淡小炒，照旧也是荤素分开。
因而她一回头，望见齐齐笔直站在身后的三人，不由得失笑一声。
“都在这里站着做什么，饭马上做好，别着急。”
三人分工捧了碗筷，摆放在膳房的方桌上。
各怀了些心思，便都不说话。
不多时，叶晚棠先端来一盘油焖春笋，见三人闷坐着，主动道：“可以开饭啦。”
赵铁拎着茶点，乐呵呵推门而入，“俺回来了，没有错过晚棠妹子的手艺吧？”
“自然没有，”叶晚棠轻笑着回答，“赵大哥，你不在我们哪里敢开饭。”
吃过晌午饭，几人七嘴八舌讨论着活计的分配。
正厅、厢房、灶房、膳堂、前院、后院……厢房倒是简单，其中四间都住了人，自己打扫便是，还有间是张容成的，他人暂时不在，那也不算问题，明天锁上便是。
余下一间就收拾出来让赵家二老住下。
四人打扫各自房间时，张容音也没闲着，扯了块抹布，拿皂角洗干净了，将屋中木桌小凳细细擦拭。
叶晚棠平日就勤快，打扫完自己房间，立刻过来帮容音。
“这窗棂亮的能照人了，我们容音怎么这么细心呀。”
她边说边去摸容音的小脸蛋，活脱脱一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流氓，张容音躲闪不及，“晚棠姐！你又……你又……”
张容音到底没叶晚棠这人开放，连“调戏”二字也难以启齿。
闹过一番，二人才又捻起正事做。
偌大一个镖局，说起来简单，真要仔细收拾，可真给人累得够呛了。
加上又有容音这么细心的一个妹子在……
叶晚棠才将擦干净的花瓶放回去，便听身后一阵气急败坏的督促声，回头望去。
原是赵飞擦过两遍的窗棂，张容音纤纤玉指拭过，叉腰吼道：“重新擦，赵飞，你看你擦得什么狗屁玩意！”
吓得她也不敢懈怠，又拿起来擦，恨不能将瓶身的牡丹花纹也给擦下来才好。
从前可真没见过容音这幅模样，有些凶神恶煞了，不过倒也蛮可爱的，叶晚棠边擦边想，容音啊容音，还能回到头一回见面，害羞内敛的模样吗？
她做事不专心，思绪又飘远。
从前还想过买个大别墅住呢，如今看来，叶晚棠心底暗笑一声，光是打扫就够累人的了，幸亏那时没买。
身后突然有人轻轻撞了她一下，叶晚棠回头，见是谢承，他正擦拭桌椅，眼神却不断向叶晚棠身后偏移，叶晚棠还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里，傻愣愣道：“你眼睛怎么了？”
“晚棠姐，这个花瓶很难擦干净吗？”
片刻功夫，张容音已经幽幽飘到晚棠身旁，声音也带着些压低的阴恻恻。
“不难不难，”叶晚棠赶紧将手中花瓶放下，找补道：“这正厅我看差不多了，我去看看灶房！”
“灶房不好打扫，让俺来吧。”
身后立刻跟上了赵铁的声音。
赵铁因为做事着实不够细心，被张容音打发过去后院晾晒被褥了，这会刚闲下来，唠叨了不少，“那里头烟熏火燎的，不干净，让你一个姑娘去做，俺还是人么。”
叶晚棠盈盈笑道：“不碍事的。”
二人前后走进去。
赵铁站在灶台前，伸手抚了下台面，却不知为何，没有意料中的脏污油垢。
从前这油垢紧紧扒在台面上，无论他如何卖力也清理不干净。所以方才赵铁才不肯让叶晚棠来清理，也是想着以她的力气，估计顶多搓一块皮下来。
怎么会如此干净？
赵铁用满是疑惑的目光望向叶晚棠。
叶晚棠更加困惑，“怎么了，赵大哥？”
“你……”话还没问出口，又走进来一个人，是容音，她蹦蹦跳跳，看着别提有多开心，“晚棠姐，这灶房不好收拾，让我来吧。”
张容音边说，边从木柜里掏出不常用的丝瓜瓤来，可才触碰到灶台，立即大吃一惊。
几乎与赵铁不约而同，一块疑惑望向叶晚棠。
叶晚棠弱弱问：“怎……怎么了吗？”
二人异口同声道：“晚棠姐（晚棠妹子），这灶台是你清理的么？”
“是……是啊，”叶晚棠见二人如此大惊失色，顿时也迷惑了，这应该，应该是她清理的吧？
“晚棠姐，你简直太厉害了！”
张容音丢下这句话，身体也不柔弱了，飞也似的跑出去，冲着正厅里的二人喊道：“小飞，谢大哥，你们快过来看。”
二人不明所以，只见张容音一脸兴奋，跟着来到灶房。
赵飞还在贫嘴，“容音姐，灶房就是有老鼠，你也得找大猫来啊，我们二人可不是来抓老鼠的。”
“别贫了，你们快来看这个！”
谢承和赵飞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视线落在灶台上，谢承眉头微挑，正要开口，小飞却嘴快先说了出来，“我记得从前，我哥怎么都擦不干净的，这是？”
“你们先说干不干净吧！”
谢承点头，温声道：“很干净。”
张容音关子卖够了，唇角翘得几乎能挂油壶，骄傲道：“干净吧？晚棠姐擦的！”
赵飞迫不及待道：“晚棠姐，你是如何做到的，这么厉害！”
“拿碱水擦就行了……”
叶晚棠鲜少听过这般鼓励的话语，更何况只是对擦干净灶台这样的小事，向来泼辣的她也有些难为情了，连带着解释也带着些不好意思的味道。
落在众人眼里，这更是谦虚至极了。
然而，张容音闻言，却茫然道：“碱水是什么？”
“就是草木灰水，我之前便想清理灶台，芦苇灰加水便是草木灰。”
说到草木灰大家便不陌生了，“哦”了声，赵飞又问：“晚棠姐，你怎么知道草木灰水可以去油垢的？”
这原理叶晚棠哪里说得清，她不过也是继承的原身的记忆，不过这既然是古代的方子，众人不应该不知道呀？
又或者……
叶晚棠视线掠过众人的脸。
赵大哥离家闯荡，小飞打小便跟在身边，容音容成这边，她只见得一个张郎中，却不曾见过他们的母亲，去了哪里她不好猜测，这帮人加起来都凑不出一个在爹娘身边长大的。
至于谢承，他这养尊处优的，大抵从来没费心关注过如何清理灶台这等小事。
思绪辗转到这里，叶晚棠心里又涌出些难受。
连这近乎常识的东西都不了解，也不知怎么把自己养活的。
“我也是听我娘说的，具体因为什么，我并不清楚。”
叶晚棠随口解释了句，“还在这里堵着，别处都收拾好了？”
“地还没扫呢，”赵飞当即想起来自己正事没干完。
张容音打开矮柜，将其中数十个瓷盘碗筷尽数拿出，“这些平日里不常用，但明日定排得上用场，我拿去洗了。”
赵铁挠了挠脑袋，道：“那我便去劈柴吧。”
三人说完，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徒留谢承站在原地。
他从前哪管过这等事，见旁人纷纷找准了事干，自己却还在这里站着，踌躇道：“灶房不好清理，我来帮你吧。”
叶晚棠思索片刻，终究没把那句“你能行吗”问出口，反而道：“那你去擦案台吧，靠窗的那张。”
那张案台是平日里备菜切菜用的，况且这些时日她没少打扫，算不得脏，谢承不会做不好的。
日头渐渐西斜。
叶晚棠见缝插针还去找张郎中做了个针灸。
晚风轻柔掠过擦得锃亮的窗棂、拂过干净整洁的小院，众人难得不着急吃饭，因为都累的恨不得躺倒在地上，却苦于没有凉席，只得搬了长凳放在小院里，借凉风吹去身上热气。
“我今天干了好多活，明天娘应该不会骂我吧？”
赵飞话里还是揣揣不安的，赵铁道：“莫怕啦，不是有句话叫什么，大丈夫都是会死的。”
张容音也笑嘻嘻道：“早死晚死都得死啦，小飞，勇敢去面对吧！”
赵飞转头便告状：“晚棠姐，谢哥，他们两个又在这里吓我，就知道欺负我。”
众人喧闹声声，谁也没注意，凉风里已经夹杂着暑夏的热意。
春天，快要结束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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