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好的积木混乱散落一地，再加之接触到崔赫毫无遮掩的坏情绪，接二连三有小孩被吓哭。
崔赫的气当然不是对着孩子们的，他试着缓和面部表情，但实在是不擅长，又没有人打原场，他面色越发沉重，像是到了焦躁的阙值。
姜妍露出头去看他，崔赫就立刻与她对上眼。
崔赫很少有不舒心的时候，如果有当场发作也不记仇，现在在周末日被好说歹说求来打卡参加活动，又遇到这样的场景。
这股无法纾解的烦躁便立刻归结到她与李焕身上。
画技拙劣的蜡笔画用磁钉固定在黑板上，而画中主人公与他对立，李焕是铁了心的要挡在姜妍面前，他只能依稀感觉到她在安慰无措的孩子。
是的，是被他吓着的。
光是这么想着就是令他感到不痛快。
活动室原本还算和谐的氛围却因他的到来而变得僵持，搞得他好像是什么反面人物一样。
李焕全身戒备的语言动作、孩子们躲着他走的眼神……像是在说着他根本就不受欢迎。
崔赫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发抖，熟悉的暴虐感马上就要冲出身体，或许他可以趁此机会和李焕打一架。
但……姜妍在看着他，唇瓣一翕一动，他试图去解读她的话语。
“乖一点……别闹事。”
她叫他乖一点？
姜妍只眼皮一掀，面上没流露出什么多余的表情，眉毛本能的蹙着。
他注意到她今天的穿着，头发自然披散在身后，及膝的连衣裙配上羊毛衫短外套，立领的款式遮住了大半截白皙的脖子，像一朵极妍的玉兰，当然也注意她手腕上的手镯。
素净的款式，并不显得喧宾夺主，但这并不妨碍他有片刻将视线落在这之上。
崔赫几个呼吸之间便收敛了全身的气焰，双手抱臂横在身前。
对于自己这么听她指令的认知，他突然有些头皮发麻，只是勉强的将这些都归结于不予女性计较。
孩子们被吓着不安的情况发酵，马上就有人进来哄着带离，生怕惹着他们这几位生气。
等吵着他脑仁发疼的源头都离开时，崔赫才自己寻个椅子坐下。
翠绿的塑料椅制成儿童款的大小，他长手长脚的一坐下来就显得格外的局促，腿一伸踢开旁边的积木，像是要长久坐下去。
崔赫这种人情绪一激动就容易上脸，眼角边青筋跳动，但这时又刻意微笑下去，那种薄怒还未消，眼角的嫣红称得上几分艳丽。
李焕拉着她往外走，崔赫伸手一挡：“姜妍，留下。”
这样从上至而下发号施令式的话语落在耳边，总是让人感觉到冒犯，但崔赫这人就是如此，他的资本足以支撑他这样猖狂。
“你犯什么毛病？”
李焕对上他的双眼，对方的眼中或许有几分泄愤般的鲁莽，但更多的是煞有介事发作。
原本是想着崔赫是冲着他来为难姜妍的，现在他联想到那次对方为她出头痛扁追求者，想到放学后姜妍和他一道走时楼上乒乓响起的发泄声。
他转身看着姜妍……她什么时候招惹崔赫的？
“我跟你没有什么话要讲。”
“可是我跟你有话说。”
崔赫目光下垂，瞥到两人仍然交握的手上：“李焕，让我想想你好像是宋允铮的表弟，那次截胡还没有让你收敛一些？”
他这句话就说得露骨了。
李焕神情一怔：“跟他有什么关系？”
姜妍能感受到他整个人都在用劲，握着她的手用力，几乎把这看作是紧揪着的唯一救命稻草。
崔赫笑容变大，像是真心实意：“跟他有关系吗？关系大得很，你们是在搞什么换乘恋爱？”
然后姜妍就拉不住人了，李焕扑过去给了人一拳，崔赫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即使他嘴欠到这样的地步也没料到李焕会反击他。
李焕秉持家族一贯的伪善温润，从不把话说死，也从不把事做绝。
为了姜妍这俩表兄弟真是突破了他的认知，一个一掷千金，一个每次都先低一头的怂包竟然敢打他一拳。
他笑了笑，手指攥拳被捏得咯吱作响。
当他想要回手时，姜妍又拦在了面前，举到面前的拳头裹挟着拳风，他没收敛力道就这样掠过她的脸颊。
为什么不一起揍她，明明他发起疯来时谁都不管。
顷刻间他的想法又改变，为什么她要护着李焕？
“你的话说得太过了。”
她还在明目张胆地拉偏架，至少在崔赫自己看来是如此。
有人挡在身前，自然是打不到人，客观来说姜妍那张小脸长得好看，破相了的话天天在他面前晃也受不。
全身绷着的劲终于泄下来，于是他仍回归原先的诉求：“你留下来。”
现在这下姜妍答应了，因为保不起他又发病做出什么事情来。
李焕尊重她的决定，不情愿地说了一声在门口等她后便离开。
眼下脚边到处都是散落的几何积木，隐约能听见不远处播放外放的儿歌，不过他们这一隅很安静，安静到那种浓稠怪异的气息蔓延，就像是被一种无形的事物缠住，跟初见时崔赫这人第一眼给她的感觉一样。
……麻烦。
“他给了东西能让崔赫少爷这么尽心尽力地帮人做事？”
崔赫的跟班称他为“少爷”，而姜妍犯不着这么称呼他，这么一来反倒像是讥讽。
“也不全是，”崔赫用脚底撵着块三角形的积木，“刚开始确实是帮忙，后来是为了好玩。”
“拿我做消遣。”姜妍敛神。
“你说是那就是。”
本来她和崔赫两人是没什么冲突的，唯有一点交集也不过是在身份上匹配的联姻对象而已，一切都没有按戳，但他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找她麻烦，和谁交往之类的事情他有什么资格置喙。
“别拿其他人做借口，如果你是喜欢我并吃醋了呢？”
姜妍轻飘飘的说道。
“别乱说话。”
崔赫喉头一紧，犬齿暗怼，骨骼开始作响。
她就顺道应下去：“啊，我开玩笑的。”
就这么轻易的把话揭过去。
崔赫皱眉，改碾积木的动作为踩，脚下尖锐的感觉明显，手掌搁在身前往后捋额头的碎发，动作有些急躁，却越整理越乱。
尚未明晰的心理与亟待解决的烦躁混杂在一起，他问：“你选择宋允铮？”
姜妍转着手腕上的镯子，也成功让他的目光驻足在这之上。她的回答还是与之前李焕问她会不会选择崔赫的一样。
“我做不了主。”
“因为弄不清楚状况，就广撒网。”
他的语言又开始变得尖锐。
“你看，我们好声好气说话总是说不上几句，话不投机。”
崔赫的心理定势不会换位思考，姜妍也当然不会选择推心置腹跟他认真谈这样的问题。
走之前她摇了摇手腕上的镯子，响声很闷：“不管怎么样，某种程度上说我们也算达成共识。”
崔赫就怔怔地望着她，直至那道纤细的倩影到盲区时，他似乎还能听见那闷闷的响声，不同于那日放学后碎珠落玉盘的清脆，但还是在他的脑海里响了很久。
……弄得人心烦。
*
福利院的见面后似乎缓和了她跟崔赫之间那种一触即发的硝烟味，尽管她每每回头都能看到对方盯着她神色莫辨的眼神，但总的来说比说一句就呛一句来得温和。
课间时，崔赫召集他的小跟班开了一场赌局，因为不喜欢输，大多数情况下也都哄着他，十有九赢，玩痛快了也不计较什么筹码，常常赢起来比输钱还花费多。
一场下来撒掉的钱都足够普通人家几年的花销。
而他就在这时向姜妍发了难。
价格不菲的腕表和车钥匙抛掷到桌上，崔赫撑着一只手俯身靠近她：“来一局如何？”
座位所在的这一角阳光很灿，他半眯着眼躲灼目的光，像是在太阳下懒洋洋结束午觉。
但他远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无害。
等到适应了眼睛完全睁开，崔赫瞳孔收紧，面部肌肉不自然的耸动，像是想极力对她露出一个和善的表情。
姜眼眨了眨眼，目光偏移落在他被光照得几乎透明的耳朵上，这与池砚的耳朵不同，耳廓有块骨头突出。
这样的人通常反骨难驯。
他的小跟班一直摸不清楚他与姜妍的态度，前不久他维护她，现在又与她针锋相对，摸不着头脑开始打圆场：“姜妍小姐可能不擅长桌游，要不我陪崔赫少爷玩。”
崔赫没理他，眼睛直直的看着她，逼她做出反应。
她往后靠，远离被他气息包裹的范围：“我没有想要跟你赌的东西。”
崔赫眼睛一转，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我要这个镯子。”
姜妍转手镯：“这个？可是我取不下来。”
崔赫嘴角幅度咧大，他双手按在她的课桌上，弓身压得更近：“少来唬我，你是舍不得。”
“为什么想要这个手镯，自己拿去戴吗？”
姜妍被对方一惊一乍的行为弄得恼火，她把他这样的行为当作找茬。
“……当然不是，”崔赫颇有些咬牙切齿，“这个镯子丑死了，尤其是戴在你身上。”
这与初见时搭在她肩上的外套给他感觉一样，而这两者同属于一个人，怎么看怎么让人讨厌。
李：一拳打过去
崔：你居然帮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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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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