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风撞在一起，长剑反射的日光晃得黎萱晨睁不开眼睛，他将视线从相交的两柄长剑投到面前的林杉上，面色发红，一双秋水瞳里只能看到古井无波的漆黑瞳仁，整张脸面无表情地紧绷着。
他在林杉地瞳孔里看到如今臃肿的自己，有些害怕。
林杉注意到她的分神，顺势用力一挑，在分秒间，她已经来到黎萱晨侧方，蓄力，准备抬脚就是一踹。对方注意到林杉心思，决计不让林杉故技重施，左右手变换交换了剑，顺势朝林杉一劈，生生防住林杉的计划。
林杉凌空一跃，竟能整个人站在剑上，颇有凌空独立的架势。两两相望，看不出任何情意绵绵，场下众人看出的只有双方凌厉的眼神跟恨不得同对方生死搏斗的决心。
众人心想林杉同黎萱晨这一场考核也确实算得上是生死搏斗。
林杉输了，便是废物这座名头的五指山永远压在身，任凭她会七十二般变化也无济于事。黎萱晨输了，便是彻底小人，趁人之危去落井下石；赢了，留在清风剑派顶着所有人鄙夷的目光下生活怕是也不好受。
一场考核，两个人的难堪。
场下众人心思千回百转，场上林杉跟黎萱晨心思清澈见底——
赢！
为了这一个目的，两人拼尽全力，林杉不敢有丝毫保留，什么招式威力大，她就用什么招式，无所不用其极。黎萱晨亦是如此，身上但凡有用的全用了出来，他用拖延，并非是他不想一击必胜，是他着实没那才能，只能依靠这种手段来迷惑林杉。
场下也不是没人看出林杉的处境跟黎萱晨的打算，他们一边给琳沙到酸水，一边期待黎萱晨的投机倒把能成功，给他们开个好头。场面喧嚣，两道与众不同的声音逐渐脱颖而出，他们穿过一开始嘈杂的讥笑，带来声势浩大的助威。
“杉姐，干掉他！跟你骂我的时候一样！”神色激动，模样癫狂，这是站在李泉年边上的鹿清源。
“师姐！加油！暴扣！暴扣！”手作喇叭状，一副小孩模样正是李泉年。
两人被众人包围，看看挤出重围在看台边站立，见林杉被黎萱晨拖住脚步，心中担忧又听见众人对林杉的贬低，鹿清源心头登时窜上一团火，不顾众人目光，对着场上的林杉便喊了起来。
李泉年跟在鹿清源身边自然是不甘落后，也在一边替林杉摇旗助威。
又是一记攻击被挡下，林杉稳住心神，冷静下来计算还有多少剩余的空间。耳畔传来熟悉声响，林杉辨认出来后，脸涨得通红。往事不可追忆，但没人能阻碍往事长了腿，自己追了上来。
林杉拉着八人的同时，还忍受周遭时不时飘来的恶臭跟身边鹿清源时不时瞟她的目光。林杉难得忍不住脾气，停下步伐，放下手中紧拉的麻绳，对着身边碍事的鹿清源说道：“能不能干点正事，有何指教便开门见山，你这是在消磨耐心跟妨碍我们前进！”
说罢，林杉拉上麻绳继续当苦力。脸色是涨红的，脚下的步伐却是稳健，丝毫不见一点动摇。
鹿清源没想到林杉问的直白，一时间呆楞在原地。他心虚却不肯承认，追上去对着林杉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在一边拉着另一条麻绳的绿汀颂气不过自己门徒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心想捡回来的时候明明还是个机灵小孩，怎的在宗门内养了几年，人就不会说话了？
绿汀送想完，当即给了鹿清源一个脑瓜，追上林杉的步伐替她分忧。
鹿清源气不过追上去，林杉剜了他一眼，单手在雪白的脖子前横着悬空划过，还骂了他一句：“呆雁，泉水不等流年！”
此后，鹿清源倒是某名奇妙跟被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一样，在林杉休息的时候送水，帮林杉拉人。林杉暗地里找过李泉年，有些别扭但直白问道：“鹿清源是找到你太高兴了，跟范进中举了一样吗？”
李泉年捂着嘴巴，偷偷窃笑道：“他是被骂了以前的绰号，人些傻啦。”
绰号，绰号······
林杉思忖片刻，见面前的黎萱晨正要攻过来，脚下步伐沉重，心中登时有了应对方法。
这么多年的医书也不是白看的。
林杉心中喜悦，面上不显，只做一副冷淡模样。
她提剑，摆好架势，手上蓄力，等着黎萱晨的到来。
林杉兵行险招，她把手上的剑给甩了出去，与此同时，她动了起来。不可思议的是经过多场考核，林杉此刻的身影变换，步伐变换快得惊人，身形如鬼魅。
风至，剑到。
黎萱晨手上动作混乱，原本凝聚的心神也被林杉一招出人意料的扔剑给弄得分神，心里只有对林杉的嘲讽，暗道其人疯癫，自寻绝路。谁知，待他回过神来，林杉点了他左手几处穴位，他手中的剑，掉了。
想乱拳回身，黎萱晨小腿一酸，跪倒在地。想竭力起身，他眼前一黑，颓然倒地。
林杉见黎萱晨终于晕倒过去，心下放松，身体便是一个踉跄。弯腰，捡回被她扔出去分散对手注意力的剑，林杉深吸一口气，手上拿着剑，缓缓走下看台。
章图，从六见势不对，早早在看台边上等，不等林杉离开就冲了上去查看黎萱晨状况。
初上看台，长剑深入地面，从黎萱晨身边蜿蜒出一串血脚印一直到台下，黎萱晨晕倒在看台正中央。章图把脉后，他松了口气，黎萱晨只是被点了穴道，并未有其他损伤。他对从六点点头，两人合力将黎萱晨扛了下去。
他们想不通那是什么身法，怎么会有如此迅捷的动作，转眼间黎萱晨便被林杉点住穴道，毫无反抗之力。
“这是什么身法？她怎么移动得那么快！”
“清风剑派绝招之一，四方乾坤步，以身形变换复杂步伐鬼魅见长，江湖上闯荡的清风剑派弟子也会使得这招，不过没这位林大小姐用得这般效果惊人。”一名头戴斗笠，身形高大的髯胡客双手环抱，站在看台三五步之外。
他原本已经通过考核准备前往休息室歇息，路过此处，听闻众人私语，一时有些好奇林杉会如何破局，故留于此处观看战局。他本身闯荡江湖，见多识广，参加清风剑派的报名也纯粹是受好友劝说，未曾想见到这一番算上不错的对决。
正准备离开，谁曾想，众人眼巴巴望着他希望他讲解清楚林杉获胜的原因，髯胡客不大好意思直接离开，便沉声解释道：“林姑娘抛了剑意在分散对面人的注意力，用的四方乾坤步，一步一卦门，按照方位来去自由也行踪变幻莫测······”
未等他说完，窜出来一个人三两步跳上了看台，摆好守擂的架势，接上髯胡客的话头，道：“然后师姐近身卸了他的剑，又算准了黎萱晨的步法，踢过两颗石子点了他小腿穴道。”
髯胡客点头，正是如此。不过他想不明白林杉若是有这般功夫，又何必受了那么多年的废物名号。
思来想去，找不着一个缘由，他便问道：“你们师姐呢？”
接替林杉位置的正是先前跟林杉一同面对邱源的弟子，名顾悦风。他本不是审核弟子，是水语真去医房找他解释林杉的接班人消失不见，其他弟子又安排不出人手，这才让他顶了上来。
谁曾想，他紧赶慢赶，愣是没跟林杉说上一句话，那句道谢便又憋了回去。在医房躺着的时候，他心中疑惑自己为何要对林杉道谢，翻来覆去找不见原因，却又打心底里要跟林杉说声谢，便也答应了水语真的安排。
林杉见有人顶替自己完成后续审核，在李泉年的带领、鹿清源的开路下，顶着众人目光放心离开。一步一滩血，强用内力，伤在体内。林杉视线逐渐开阔，到了地广人稀休息场所，她心下放松，两眼一闭，便晕了过去。
李泉年、鹿清源二人听见背后倒地声响，只见林杉倒在枯草地旁，二人合力将林杉背了起来，送往医房。
摘星崖后院，一弟子低头领林群责骂，心中满是不服与怨气，他正是看不惯林杉平日里一副淡然模样，一生锦衣玉食还不是宗门弟子的供给？结果成了这副模样，让他们清风剑派日后在江湖上闯荡受人耻笑吗？
“季平，你别一副低头认错的模样，我还不知道你。在我门下乖乖听话，出去那叫一个飞扬跋扈，还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今天你不好好听从指挥，明日你不跳出墙去？给我跪在后院禅房两宿，任何人不准来送吃食。”
林群见门下弟子平素一派和气，和睦相处，他自认清风剑派内部同气连枝，众志成城。怎料，收徒大会上先是知道自家师弟秉性不佳，戕害门下弟子；后来又见自己座下弟子罔顾门规，挑战他威信。林群又怎么能不被气得吹鼻子瞪眼，心中暗道都看他这些年脾气渐平，爬他脑袋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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