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瞬间黑了脸，直起身，抹去嘴角血迹，阴沉沉地盯着慕思虞。
慕思虞被盯得莫名其妙，“你盯着我看什么？”
“你好看。”
“……谢谢。”她指指他嘴角，“可这血不应该从鼻孔里出来吗？”
“没见过？”
“……”
确实没见过。
慕思虞默默叹气，都命悬一线了还嘴硬。
算了，她能理解。
毕竟男人都好面子，生前要，死后更要。
“师兄陪我去个地方好不好？”她放低姿态，柔声道。
“不陪。”
果不其然，顾宁渊拒绝得很干脆。
可慕思虞根本没给他选择的机会，她站起来拍拍屁股，抓起锁魂链轻盈地跳下青石，回头冲他歪头一笑，“对不住啦师兄，这次你没得选！”
说完转身就走。
顾宁渊立在原地，半步也不肯挪。
僵持了半晌，胸口的锁魂链突然收紧，尽管他再不情愿，还是被拽着跟了上去。
“慕思虞！”他阴着脸，“你信不信我……”
“你怎样？”她转身打断他，“杀了我？师兄别闹啦，你的灵力对我不管用，还没搞清楚状况吗？”她晃了晃手中的链子，“现在，是你栽我手上了！”
顾宁渊愣了一瞬，旋即抱着怀，冷笑道：“师妹到底还有多少副面孔是我不知道的？阴狠毒辣咄咄逼人是你，情根深种楚楚可怜也是你。如今又添了这副诡计多端令人作呕的模样，当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
慕思虞想反驳。天地良心，这几个词跟她有半毛钱关系吗？
“打住！我只是想弥补过失，把你救回来，仅此而已！”
“你救我？”他双手结印，轻嗤一声，“方才不过是逗你玩罢了，区区身体，我现在就能找回来！”
慕思虞静静地看着他，也不争辩，只是微笑着做了一个“您请”的手势。
不知过了多久，总之她什么都玩腻了。
甚至无聊地掏出一块偷偷留下的桃花酥，掰碎丢在地上，看蚁群排队盘回洞里。
直到一整块酥饼掰完，她才拍了拍手，抬头看向顾宁渊，“师兄，找到了吗？”
顾宁渊停下结印的动作，负在身后，悄悄活动僵硬的手指。
“你倒会反客为主。明明是你的错，现在反倒成你拿捏我了？”
“一副躯壳而已。”他嘴角弧度倏尔消失，眸子一沉，“丢了就丢了，把这链子收了，让我走！”
“不让。”
“你……”
慕思虞拽着链子继续往前走。
她没办法，但冥界藏书阁的古籍里一定有。
人没有身体，那怎么能行？
说实话，慕思虞自己也不敢置信，都到这个地步了，这个男人居然还在硬撑。
示弱一次，又不会死。
她加快脚步赶到藏书阁，到了门口，却被守卫冷冰冰地拦下，“身份不符，无法入内。”
慕思虞脸色青红交加，好一阵子都没有恢复，旁边的顾宁渊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师妹，你这也不行啊……身份不符哈哈哈！”
“师兄一定有法子吧？”慕思虞咬牙切齿，回头挤出一个僵硬的笑。
“没有。”
“这样啊，”她漫不经心把玩着发梢，“那只好用我的法子了。”
“你随……”
“我的法子就是：身份不符，那就去偷个身份符合的玉牌。可我初来乍到的，总不好偷师尊的，只好偷我那位师兄的。可是聿白师兄的玉牌啊，非沐浴时不离身，我这魂锁呢，一时半会也解不开。那就委屈师兄陪我走一趟，与我一同去偷窥聿白师兄洗澡……”
她的语速飞快，自顾自话，大放厥词，已然不知天地为何物。
“闭嘴！”顾宁渊厉声打断她，再听下去，他怕是要原地爆炸。
“嗯？”
“我说你闭嘴，我有法子。”他恶狠狠地瞪着慕思虞，猛咬后槽牙，哑着嗓子重复道：“我有！”
“早说嘛！费这大劲。”慕思虞狡黠一笑。
“往前走，直接进去。”
慕思虞看了一眼门口的守卫，又瞥了一眼顾宁渊，诧异地拧着眉，“干嘛？硬闯啊？”
“隐形了，白痴。”他拽着她的手臂，径直迈向大门。
进了藏书阁，慕思虞忐忑不安地翻找塑形之法，“我们这样闯进来，被发现不是自投罗网吗？”
顾宁渊坐在红木雕花方桌前，一手支着头，另一只手凝起灵力，指尖轻轻拨弄着面前的空茶杯，缓缓转动。
他扫了一眼书堆里的慕思虞，旋即收回目光，“放心，在我解除术法之前，没人看得见你。”
“所以，”他舒展四肢，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继而趴在桌上，眼带笑意地看着她，“在我死之前，你想找什么就快点找吧。”
慕思虞收回目光继续翻找，她光想着藏书阁有塑形之法，却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她不识冥文！
要命！
她背过身，抬起手腕小声唤道：“小心，小心，快出来！”
没反应。
“再不出来，信不信我烧了你！”
“别别别！”银蓝色灵蝶扑展双翅，落在她面前的古籍上，“我错了。”
“帮我找塑形之法。”
“美颜术法吗？你这张脸……是该修修，鼻子高点，脸嘛小点，肤色也不对，像我这样高贵的蓝色最好！”
慕思虞忍无可忍：“我要塑形之法，塑形！！！”
“这是塑形啊。”
“我要的是给魂魄重塑身体的法子。”
“这种法子……我怎么可能有？”
慕思虞没好气道：“我知道你没有，所以……”
不对！这玩意儿不打自招了。
“给我。”
“我真没……”
“我的火折子呢？”慕思虞开始往身上摸。
“别别别！我给你就是了，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能让主人知道，否则我就死定了。”
……怕他偷学吗？
“好好好。”她随口应下，旋即低头仔细看那秘方。
“紫阳丹，清木香……”她一面默念，一面凭借灵蝶的指引，在阁内挨个寻找。
本以为都是些极其难寻的天材地宝，却没料到阁内一应俱全，没费多大周折，她便寻齐了。
接着，又寻了个僻静之地，按照秘方所述，逐一处理，逐一调和。
一杯塑形水很快便成型。
慕思虞端着白瓷玉盏朝顾宁渊走去，他趴在桌上，面色平淡，睡得正沉。
她放下杯子，学着他的姿势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顾宁渊的眉眼生得极好，骨相出奇地完美，连鼻梁上的痣都恰到好处。
这张脸，当真妖孽。
……
她被心中所想吓了一跳，猛地坐起。
自己在干什么？！
突然的起身带起一阵风，拂动少年额前的碎发，发梢扫过睫毛，惊扰了沉睡的人。
眼看他就要醒，慕思虞先下手为强，抓起茶杯，捏住他的下巴，对准嘴就灌。
“咳！”顾宁渊喉结微动，彻底醒了，“你干什么？”
“我……塑形水……”
他狐疑地看着她，接过白瓷玉盏摩挲片刻，半信半疑地凑近鼻尖嗅了嗅，蹙眉问道：“你往里面加了什么？”
藏书阁内烛火摇曳，弥漫着淡淡檀香。
“紫阳丹，清木香，神仙果，桃花雾，七彩莲。”
顾宁渊眯起眼，“就这些你就想塑形？蠢货，你至少……”
“还有神欲泉。”
此言一出，顾宁渊神色骤变，神情错愕，仿佛被惊雷击中，瞬间沉默。
神欲泉在冥界并不罕见。
只是这泉水极其难缠，使用者灵力越低效果越弱，灵力越强效果越烈。
常有心术不正者，为求速度而不求精进，不惜寻来饮下。
一旦饮下，顷刻间心中只剩下修炼一个念头，而且这个念头会放大数百倍，让人不择手段。
聿白说过，这法子虽能提升修为，但过程实在癫狂，着实不堪。非突破境界不可解，非与人双修不可破。
稍微要点脸面的人，都不屑使用。
慕思虞方才看到也很震惊，但小心一再强调：所有材料，缺一不可。
她只好闭着眼睛放了。
屋内静谧无比，只有呼吸声交错相纵，慕思虞心乱如麻。
她看着顾宁渊双手撑桌，眼尾泛红，似乎在强压什么。
他的目光探向慕思虞，眼底藏着几分戾气，“你知道神欲泉是什么吗就敢放？”
“知道……”
“知道？”他眼眸微眯，“那看来是我多虑了。师妹既然知道神欲泉的作用，那自然也清楚，若我此刻无法突破境界，必须与人同修，你该如何自处了？”
他那桃花眼愈发蛊惑。
“不不……”慕思虞神色慌乱，缓步后退，倏尔瞥见腕间的银链，嘴角一抽，低声道：
“你骗我？”
灵蝶脱离银链，委屈地落在她的肩头，“前辈的秘录里就是这样写的。”
没等她反应，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浮现：
紫阳丹三枚，清木香七段，神仙果一颗，七彩莲一株，桃花雾三缕，神欲泉二引，以此为介，方可塑形。
她随手往后一翻，另一页写着：若生出异象，权当在下满口胡诌，博君一笑尔。
……
这不明摆着说：傻缺，老子逗你玩呢。
慕思虞几近癫狂：“你看全了吗？”
小心凑过来把她挤开：“还有吗？还有什么？”
她脸色铁青，一把擒住灵蝶咬牙切齿道：“你说还有什么？嗯？耍我是不是？！”
“痛痛痛！你拦住他，我来……我来让他冷静。”
慕思虞停手，看向顾宁渊，心中激起一阵寒意，“我……我怎么拦？”
顾宁渊头上的玄色束带不知何时掉了，墨发散落，垂在腰间。
他步步逼近，声音嘶哑：
“你想逃去哪？师妹！”
慕思虞僵硬转身，扯出一个极难看的笑，“师兄……我是在帮你啊！就算塑形不成，提升修为也是好的，管它用什么法子……你说是不是？”
他挑眉一笑，“那师妹不妨猜猜，我的凌空十一剑，如今是什么境界？”
“……”
别闹！真的别闹！
耳畔一声低语：“巅峰。”
言外之意是：我只能同修。
小心没能让他冷静，反而是灵力耗尽，化作原形灵器，重新悬挂在慕思虞腕上。
俯身贴近的顾宁渊，愈加变本加厉。
他缓缓攀上她的腰，将她搂住，欺身压下，另一只手轻而易举擒住她的双腕，强行举过头顶。
倒在地上的慕思虞鼻头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溢出来，她不管不顾地挣脱，“顾宁渊你疯了！”
可她挣不开，他太用力了。
泪水从发红的眼眶中滚落，慕思虞倔强地偏过头，“你杀了我吧！”
涣散的瞳孔逐渐聚焦，顾宁渊的神智仿佛恢复片刻，他紧蹙着眉，嘴角又溢出一丝血。
药力太猛，他的修为又太高，那源自外力的修炼**几乎吞噬了他全部的理智。
好在，他尚且还能压制。
慕思虞见状，刚松一口气，顾宁渊却突然往前一倾，整张脸埋进她被迫举过头顶的掌心。
手心传来温热的触感。
“你……你当真是疯了！”她挣扎，可她越挣扎，他锢得越紧。
她拼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开，无所防备的顾宁渊倒向一旁，仿佛是精疲力竭，终于陷入沉睡，安静下来。
原本透明的魂体此刻也恢复如初。
……真有用？
慕思虞长舒一口气，扯起袖口擦拭额前的冷汗，抬手的瞬间，却意外瞥见了掌心的半截根苗。
什么……东西？
她怔怔地看了良久，忽然瞪大眼睛，猛然醒悟！
忘川花！！
他刚才……是把她的忘川花吃了吗？！
怒气直冲头顶。
慕思虞一脚踢醒顾宁渊，跨坐到他身上，掐住他的脖子。
“顾宁渊！你个混蛋！你给我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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