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莲娜·沃斯的办公室在西翼三楼。那是一座古老的石砌楼层，走廊狭长，窗户高窄，阳光只能以一种斜斜的角度落进来，带着尘埃的浮动。门牌上只写着她的姓氏，Voss，冷冷的，没有头衔，也没有多余的装饰。
埃米莉亚站在门口时，心跳快得像要溢出来。她其实没有预约，甚至没有想清楚自己要说什么。只是下课后，她鬼使神差地跟着人群走，却在拐角时发现教授的背影。那一刻，她忽然产生了一种念头：如果现在不去，她可能再也不会有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敲了两下门。
里面没有回应。
她犹豫了一瞬，推开门，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书的气息扑面而来。
办公室比她想象中还要凌乱。高到天花板的书架挤满了数学、物理、哲学的书，书脊颜色杂乱，像一片沉默的森林。桌面却极其整洁，只摆着一台老式的台灯、一叠文件和一杯半凉的咖啡。
伊莲娜坐在窗边。她脱了外套，衬衫袖口挽起，正在笔记本上写字。听见门声，她抬头，眉眼间带着一瞬的意外。
“你是……Hart？”教授的记忆惊人，几乎没迟疑。
埃米莉亚心里一震，赶紧点头：“是的。数学系的学生。”
“你没预约。”她的语气不带责备，只是陈述事实。
“我……只是想问一个问题。”埃米莉亚的声音低了些，“如果不打扰的话。”
伊莲娜放下笔，向椅背靠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她的眼神安静而锋利，像要把人看穿。
“你在课堂上说，问题比答案更真实。”埃米莉亚小心地开口，“那如果问题本身没有尽头呢？那不就意味着……一切都不会有解答？”
教授没有立刻回答。她伸手推了推台灯，微弱的光偏向女孩，仿佛在逼她把话说清。
埃米莉亚被那双眼睛盯得呼吸发紧。
她硬着头皮继续：“我是说……如果世界只有无数个问题，没有一个能真正抵达的终点，我们活着，究竟在追寻什么？”
空气静得能听见走廊远处学生的脚步声。
终于，伊莲娜轻轻叹了口气。
“你在害怕空白。”她的声音很低。
“数学里，空白是未定义的区域。哲学里，空白是意义的缺席。物理里，空白是未知的空间。可你要明白——正是因为空白存在，我们才会去填补，才会去走那条路。”
她顿了顿，眼神微微柔和：“没有终点，不代表没有价值。就像你今天站在这里，并不需要答案，问题本身就足够让你动摇。”
埃米莉亚屏住呼吸，心口一阵骤然的悸动。
她忽然明白，教授并不是在回避答案，而是把“思考”本身当作唯一的真实。
“谢谢您。”她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
伊莲娜没有回应，只重新拿起笔，在本子上写下一串符号。笔尖滑过纸面，留下一行简短的公式与注释。
埃米莉亚忍不住看了一眼。那不是她熟悉的公式，更像是一种半数理半哲学的笔记：
“假设意义等于极限的趋近，而非结果。”
她的心又被揪了一下。
正要转身离开时，教授忽然开口：“Hart。”
埃米莉亚停住脚步。
“你不是因为好奇才来的。”她语气肯定。
“是的。”埃米莉亚咬了咬唇，“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想听您说的每一句话。”
话一出口，她脸颊猛地发热。那听上去几乎像一种失控的告白。
伊莲娜沉默良久。她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目光一瞬间变得复杂，像是在心底轻轻按下一道暗格。
最终，她只是简短说：“下次来之前，记得预约。”
她的语气没有拒绝，却也没有应允更多。
埃米莉亚点头，慌忙退出了办公室。
——走廊里的空气凉意扑面。她靠在石墙上，心脏仍在狂跳。
她不知道这段对话意味着什么。
?
夜幕降临时，伊莲娜一个人留在办公室。台灯的光孤零零地照着桌面。她低头，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一页写下的句子。
“假设意义等于极限的趋近，而非结果。”
她停顿许久，合上笔记本。眼神落在窗外的夜色里，神情里有一种别人从未见过的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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